第115章 templerun02

    這狐貍似的家伙如此提議，一群禿驢頓時有的拍手有的謾罵，鬧哄哄大吵大嚷起來。

    陸幽已經(jīng)許久沒有遇到如此寡廉鮮恥之人，慍怒之余，還有些隱隱約約的恐慌。

    他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唐瑞郎，正巧瑞郎也看著他。兩人目光相遇，卻見瑞郎微微地?fù)u了搖頭。

    陸幽仿佛能夠讀得懂他臉上的表情，立刻深吸一口氣，說服自己冷靜。

    大寧朝雖然不忌南風(fēng)，但是真正喜好男色的畢竟是在少數(shù)。退一萬步，就算這群人果真欲行不軌之事，那至少也需要解開他腿上的束縛。

    這樣一來，就有反擊的機(jī)會。

    如此細(xì)細(xì)思量一番，陸幽也算有了主張，甚至還產(chǎn)生出些許斗志，主動抬起眼睛來與那些人對視。

    那狐貍眼頓時吞了口唾沫：“這小美人的眼神，怎生得如此勾魂？！”

    另一個禿驢卻笑話他：“瞧瞧你這黃鼠狼見了雞的模樣！等到待會兒方丈問完了他們兩個的話，肯定由著你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隨便玩?zhèn)€夠？！”

    說著，又上來幾個和尚，將陸幽和瑞郎像扛牲口似地扛在肩膀上，鬧哄哄地就朝著屋外面走去。

    外頭的確是個如假包換的寺院，除去僧房大殿之外，不遠(yuǎn)處甚至還立著一座灰蒙蒙的寶塔。

    向晚時分，一輪如血的夕陽斜照在塔身上，拖出一道長長的暗影。

    晝夜交替，空氣也加劇了冷熱對流。晚風(fēng)在巷陌間縱橫穿行，揚起地上厚得異常的浮土，竟像是遭遇了一場西域的沙塵暴。

    柳泉城一帶水域縱橫、植物繁茂，又怎么會有如此濃重的塵土？

    陸幽剛在心里打了個問號，迎面又是一陣小風(fēng)吹來。他來不及屏息閉目，頓時吃了一頭一臉的塵土。

    而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順風(fēng)而來的還有一股無法形容、難以忍受的撲鼻惡臭。

    在大業(yè)坊陸鷹兒家里做事的時候，陸幽也領(lǐng)教過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臭味。有血的腥味、曼陀羅湯藥的焦味，甚至還有尸體微腐的臭氣。

    然而卻沒有哪一種氣味，能夠與此時此刻，順風(fēng)飄過來的這些臭氣相比。

    毫無心理準(zhǔn)備的他連連作嘔，突然間屁股上被狠狠地拍了一記，緊接著就被人從肩頭丟到了地下。

    “臭小子！要吐也別吐你爺爺我身上！”

    說著，竟又拖著他往前走了一二十步，這才進(jìn)了寺廟的大殿里頭。

    這大殿倒是比外面齊整干凈許多。佛像也依舊還是那尊佛像，沒有缺胳膊斷腿兒的，案頭上竟然還有幾樣貢品。

    供案前的蒲團(tuán)上，端坐著一個精瘦精瘦的老和尚。臉上堆堆疊疊的褶子垂掛下來，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與表情。

    幾個和尚拽著陸幽與瑞郎來到這老和尚面前，強(qiáng)迫他們跪倒下來聽候發(fā)落。

    只聽那老和尚開口，竟然是文縐縐的問候：“二位貴客打詔京城里頭來，可真是讓敝寺蓬蓽生輝。只是這里窮山惡水的，倒是要讓二位受點兒委屈了?！?/br>
    事到如今，還裝什么模作什么樣？

    陸幽剛想回話，卻聽唐瑞郎笑道：“既然我倆是貴客，那這手上腳上的東西又何必再系著？住持不如找人給我們解開罷?！?/br>
    老和尚干笑，喉嚨里發(fā)出的卻是嘶啞的氣聲。

    “貴客有所不知……咱們這寺廟里頭吶，有很多的機(jī)關(guān)暗道，晚上還有鬼怪出沒。貴客若是到處亂走，撞上什么不好的東西，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可就不好嘍?！?/br>
    唐瑞郎也不著急，篤定了要與他們消磨周旋。

    “既然住持待我們?yōu)榭停强妥⒍ㄊ且叩?。不知怎么樣住持才肯放我們離開呢？”

    “這個嘛……”

    老和尚眼皮中有狡黠的眸光一閃而過：“我首先來問二位一些問題，你們?nèi)羰谴饘α?，我就放你們離開?！?/br>
    有這么好的事？唐瑞郎與陸幽對視了一眼，顯然沒有相信這種鬼話。

    可為了拖延時間，唐瑞郎還是應(yīng)道：“什么問題？”

    老和尚卻仿佛不急，悠悠地問：“這位公子，還未請教如何稱呼？”

    唐瑞郎還沒開口，倒是陸幽突然插話道：“我是紫宸宮內(nèi)侍少監(jiān)。你如果肯放我們離開，我可以保證內(nèi)飛龍衛(wèi)絕不追捕你們?nèi)魏我粋€人。”

    “你的令牌在我們手上，我當(dāng)然知道你是誰?！?/br>
    老和尚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將目光轉(zhuǎn)回到唐瑞郎身上：“這位公子，既然是懇談，那彼此至少也該知道個稱呼?！?/br>
    唐瑞郎此時心中已有了一些計較，也毫不回避地與他對視:“我就是我。卻不知道住持希望我是誰？”

    老和尚愣了愣，顯然沒想到唐瑞郎會一眼看穿他的意圖。

    倒是剛才拿著長棍的兇惡和尚暴吼一聲：“別他媽的給老子耍滑頭，相不相信老子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dāng)?shù)首幼?？！?/br>
    “哦？不如來試試！”唐瑞郎劍眉一揚，嘴角一翹。

    “你他媽竟然還敢挑釁？！”兇惡和尚頓時暴怒，舉起棍子就要往唐瑞郎頭上抽。

    要躲開這一擊易如反掌，可唐瑞郎卻偏偏一動不動。陸幽雖然明白他多半是胸有成竹，但仍舊看得心驚膽寒，恨不得能夠出手相助。

    千鈞一發(fā)之際，只聽那老和尚斷喝一聲：“住手——??！”

    虎虎生風(fēng)的長棍硬生生地停在了唐瑞郎的太陽xue旁，兇惡和尚的臉都憋成了紫紅色，可最終還是“呔”了一聲，將棍子丟到地上。

    “老子去添燈油！”

    無需再多言，陸幽立刻意識到唐瑞郎的挑釁是一次試探。

    這群惡僧不敢傷害瑞郎，那就是留著他有用。而這個“用處”，顯然又與他的身份有關(guān)。

    惡僧肯定不是在找太子——姑且年齡對不上，單說那幾個生還的刺客也曾見過太子，不會有此一問。

    也不會是宦官，要找宦官不必詢問，一是查看腰間令牌，二則驗個身也不是什么難事。

    恐怕也不會是官員——瑞郎雖然榮任黃門侍郎，但畢竟是個特例。有幸隨同太子出行的其他官員，少說也有三十歲出頭，不可能認(rèn)錯。

    更不可能是銀甲黑馬的內(nèi)飛龍衛(wèi)了，瑞郎一身輕便，這要是弄錯也太可笑。

    剩下似乎只有一種可能，伴隨太子出獵的隊伍之中，的確還有幾位與他年紀(jì)相仿的青年。

    宗正卿之子趙玉知，懷安王之子趙玉琛，景云公主之子……換句話說，全都是宗室子弟。

    這群惡僧，為什么要打這些人的主意？

    若是與其中一人有私仇，那更應(yīng)該熟悉仇家的容貌，而不是隨便抓回一個，再來盤問身份。

    聰慧如陸幽，也再猜不出謎底。只能寄希望于唐瑞郎，看他能不能巧舌如簧，誆出更多的線索。

    只聽那老和尚又枯笑道：“這位公子真是好膽識，不似凡俗。應(yīng)該是……出身于貴胄之家吧？若是你家有錢，我們倒也可以做筆交易，叫你家里人拿銀兩來換，你說如何？”

    這不擺明了還在試探身份嗎？

    陸幽心里鄙夷，就聽唐瑞郎也笑了起來：“好說好說。我看住持這樣試探來、試探去的也挺累的。不如這樣吧，你先回答我?guī)讉€問題，讓我看看你的誠意。興許我覺得咱們投緣，就什么都告訴你們了呢？”

    “這……”老和尚似乎以為自己有機(jī)可乘，略微猶豫就點了點頭。

    而唐瑞郎原本就想拖延時間，自然要往遠(yuǎn)處開始說起。

    “你們不是真的和尚吧？”

    “是，也不是?！崩虾蜕械挂蔡拐\，“我們都是有度牒的，這寺廟之中偶爾還有些香火?？晌覀儾怀运?，也不超度亡魂?！?/br>
    唐瑞郎若有所悟：“我的確聽說過有一種假和尚。他們原本都是橫行鄉(xiāng)里的閑人惡棍，卻因為眼紅寺廟僧人不用賦稅服役還有香火盈余可拿，于是趁著夜色混入寺廟，屠凈僧人搶奪度牒取而代之……總不會，真的被我們給遇上了吧？”

    第116章 點天燈

    老和尚既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倒是假惺惺地嘆了一口氣。

    “你說得沒錯，我們的確不是什么忠厚老實之人。但這廟里頭的和尚全都死于去年的那場瘟疫，與哥兒幾個倒是沒有半點干系。其實所謂閑人惡棍，不過也是求個溫飽。你家若有多余的錢財，分給哥兒幾個一點，我們也樂意行你們一個方便?！?/br>
    知道這只是老和尚的哀兵之策，唐瑞郎心里并無半點憐憫之情，臉上卻裝出一派疑惑不解的樣子。

    “若是敲詐勒索、索要錢財，又何必要埋伏在圍場里頭，害人害到當(dāng)朝太子頭上去？”

    老和尚還沒開口，只聽不知哪個禿驢高喝一聲：“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和尚不都是干這種事的嗎？！”

    群僧頓時又一陣哄笑，夾雜著幾句粗鄙不堪的瘋言瘋語。

    唐瑞郎也不害怕他們，只繼續(xù)做著拖延：“……不對啊，幾位都是大光頭，可我看行刺太子的那幾個都留著發(fā)髻……莫非貴寺還分工有別，留在廟里的是出家弟子；出去‘化緣’的是俗家弟子？”

    老和尚似是被他繞了進(jìn)去，張口欲辯。這時又是那個跑去點油燈的兇惡和尚聽不下去，一手拿著火折子一手抱著燈油壺罵開了。

    “老大，別和他們廢話！這小兔崽子壓根就沒準(zhǔn)備老實交代！依老子看，就得下點猛藥！”

    老和尚沉默片刻，看著唐瑞郎：“你若再不說實話，那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br>
    唐瑞郎依舊是笑：“什么是實話，什么是假話？我這個人啊，天生說實話像假話，你敢信我不信？”

    說著，卻將目光往陸幽這邊瞟了一瞟。

    然而陸幽卻并沒有看著唐瑞郎。

    此時此刻，陸幽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兇惡和尚手里的火折子上——如果能夠拿到它，就可以燒斷手腳的繩索，重獲自由。

    可是，到底怎樣才能拿到火折子？

    陸幽不禁低頭尋思，冷不防間，腰上突然一陣巨痛！

    竟然是那兇惡和尚趁他不備，飛起一腳踹中他的側(cè)腹！

    老和尚又枯笑兩聲，看著唐瑞郎：“你要是再不老實說話，這唇紅齒白的小宦官，今兒個恐怕就要在你面前……被哥兒幾個給糟蹋了?！?/br>
    “何止是糟蹋了！”那惡僧竟還幫腔：“糟蹋之后，再活生生地剁碎做成rou餡兒，包成包子喂給你吃！”

    “……”

    陸幽恨得牙癢癢的，卻強(qiáng)忍著沒有發(fā)作。他匍匐著微微側(cè)頭，發(fā)現(xiàn)唐瑞郎也正注視著他。

    然而，唐瑞郎那雙向來都溫柔深情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卻變得黑沉沉的，看不出半點兒波瀾起伏。

    緊接著，陸幽看見他動了動嘴角，竟然露出一種前所未見的冷笑。

    “區(qū)區(qū)一個宦官的性命，就能要挾得了我？倒是你們幾個，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內(nèi)侍少監(jiān)陸幽的名號。若是不傷他也就罷了。萬一他要有個長短，不只你們自己，你們的父母與妻族，全都逃不了一個死字?！?/br>
    雖然明白這必然是唐瑞郎欲擒故縱的手段，但是頭一回聽他說出如此絕情的話，陸幽心中還是微微刺痛。

    理智與情感并不能時刻保持一致。卻也正因為有了這短暫的背道而馳，反倒證明了情感的真實存在。

    他正如此感慨，誰知那群惡僧卻高高低低地怪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