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顧明玉一雙黑瞳像是能看穿一切，被他盯著紀林遠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宛如褪色的照片，只有他鮮活得如同冰雪上盛開的梅花。

    紀林遠老老實實地把事情說了，還以為顧明玉會生氣, 沒想到他卻是“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看來你真的是很討厭關叔啊?！?/br>
    紀林遠撇了撇嘴，“反正……不喜歡?！?/br>
    “為什么？”顧明玉眨了眨眼，“除了他的背景不干凈這點——”

    “唔——我也不知道, 直覺吧。”紀林遠也覺得奇怪，他做事很少隨心，有時候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逆來順受，但偏偏在遇到跟顧明玉有關的事情時卻僅憑內心的沖動而做出決定。

    “好吧?！鳖櫭饔駱泛呛堑?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直覺系。”

    他們邊走邊說很快來到考場那棟樓，任苒他們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了，看見顧明玉等人遠遠地就跟他們招手，眾人匯合聊了幾句，考生們就開始入場。

    紀林遠和任苒三人退到黃線外等候，考試鈴聲響起前關敬也趕了過來。

    見他一路小跑著，時不時轉頭看向身后，像是怕人追他一樣，紀林遠往老吳身后躲了躲，不動聲色地聽他和任苒說話。

    從關敬和任苒的寒暄中紀林遠才知道他們居然是親戚，關敬在任苒眼中顯然很值得信任，不過三言兩語就哄得任苒答應去關敬的朋友在附近開的茶館。

    “小紀一塊兒去吧？”任苒的問話直接就把紀林遠暴露了出來——雖然以他的身高，關敬想看不到他都難，不過是假裝沒看見。

    “咦，這位也是你們畫室的學生嗎？”關敬像是第一次見到紀林遠似的，皮笑rou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個子真高，基因突變了吧？”

    紀林遠點了點頭，“嗯，是挺高的，我室友都叫我小巨人。還有我全家都個子高，遺傳?！?/br>
    關敬：“……呵呵?！崩献硬皇强淠?！

    任苒哪看得出他們之間的暗涌，真以為他們不認識，熱心的給他們做介紹，特地點出紀林遠是顧明玉最好的朋友——在任苒眼里，有點不合群的顧明玉只跟紀林遠要好，理所當然的以為他們是多年好友。末了又替關敬邀約，“小紀跟我們一塊去喝茶吧，天這么冷，你真要在這等一個上午嗎？風大小心吹感冒了?！?/br>
    紀林遠還沒說話，關敬就吊兒郎當?shù)爻雎暎骸笆前?，雖然說了在這等，但還真等一上午嗎？又不是誠心作秀，心意到了就行，等考試快結束了再過來，明玉應該也不知道?！?/br>
    紀林遠沒理他，故意避開他回任苒的話：“沒事，我待會兒cao場上跑一圈身子就熱了——明玉出來第一眼看見我肯定很開心。”

    關敬：“……”

    任苒還要再勸，老吳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任苒傻白甜，不代表老吳也看不出來，眼見這倆人明明認識還假裝不認識，又莫名其妙開始互懟，老吳真心不想蹚他們的渾水。

    任苒知道老吳心細，肯定是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當下也就閉嘴不說話。

    “某些人傻乎乎地站上三個小時喝西北風獻殷勤，還不知道人家接不接受。”

    “不知道我送的暖茶明玉喜不喜歡?！?/br>
    “身無長物也敢學人送東西，也不怕拿不出手。”

    “大年初一包的包子明玉好像很喜歡，下次再給他做一籠吧?！?/br>
    任苒、老吳：“……”

    紀林遠提起顧明玉一臉少女的嬌羞，對比關敬那張鐵青的臉色，竟像是關敬落了下風。老吳覺得有些懵，關敬他有些看不懂，但紀林遠……怎么每句話都要提顧明玉？還有那表情——直男·吳想象了一下自己也露出那種表情，突然一臉惡寒。

    任苒卻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她的目光在紀林遠和關敬身上來回打轉，似乎恍然大悟，緊接著她打斷他們的“爭鋒相對”幾乎是用拖地把關敬拖走，離開時她還轉頭用意味深長地眼神看著紀林遠——老關都年紀一大把了，跟小男生爭什么，愛情嘛，還是年輕人自己努力吧！

    關敬當然不會那么輕易就被任苒拉走，他要不想走十個任苒都動不了他一根手指頭，只不過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傻，跟這傻子吵什么吵，不高興的話——打死算了。

    見關敬終于離去，紀林遠松了口氣，他不知道道上赫赫有名的關老三放棄了裝體面人，終于想起自己原本的身份。紀林遠當真就在考場樓下等了一個上午，顧明玉出來的時候門外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到處都是考生和送考的家長朋友。關敬和任苒他們也已經(jīng)回來，不過即使這樣，紀林遠在人群中也非常顯眼。

    “考得怎么樣？”任苒問。

    “還行?！鳖櫭饔窨纪陱膩聿幌胩?，何況任苒給他們做過很多次模擬訓練，沒有出現(xiàn)時間不夠用的情況。

    紀林遠很自然地接過顧明玉手里的工具箱，顧明玉觸到他冰涼的手指，反手握住他的手：“這么涼？你在這等了三小時？”

    “嗯，想看你出來?！奔o林遠摸了摸后腦勺，一副傻兮兮的樣子。

    顧明玉似乎有些感動，又有些生氣：“你都不知道找地方坐坐，學校外面的面包店買杯奶茶端著也好啊?！?/br>
    “是啊，剛才喊他去喝茶，他也不肯，說是要等你出來。”任苒笑著說，語氣略帶深意。

    關敬臉色黑得可怕，首次覺得自己看走了眼，內心深處更堅定了要這大個子好看的想法。

    第57章 回家

    顧明玉從客運站出來時, 顧懷立已經(jīng)在出口等著了。原本乖乖蹲坐在他腳下的熊貓看見他出來，尾巴搖得跟螺旋槳一樣，熱情地往他身上撲。

    “熊貓！”顧明玉驚喜地叫著它的名字, 蹲下身把它抱在懷里。

    顧懷立接過兒子的行李, “想著熊貓很久沒見你了，就去你大姨家接了過來, 你明天才回校上課吧，下午帶熊貓出去玩玩, 它想你了?！?/br>
    “嗯?！鳖櫭饔裰刂氐攸c了點頭, 考完川美的招考, 顧明玉又回了本省，在省城待了十幾天因為要等統(tǒng)考，等待的時間又參加了其他美術類高校的自招, 雖說目標川美，但能多一個選擇總是好事。

    帶熊貓兜風，寵物店洗澡修理毛發(fā)，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把熊貓送回大姨家時,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很難再見到顧明玉熊貓?zhí)鹎白Π窃陬櫭饔駪牙锊豢铣鰜?，口中發(fā)出低低的嗚咽，像個不愿離開父母的孩子。顧明玉哄了半天, 小表妹也表示一有空就帶它上明玉家，才總算把熊貓哄好。走出巷口，顧明玉回頭，熊貓保持著剛才的動作蹲坐著, 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像是天荒地老也不會改變。

    熊貓已經(jīng)九歲，相當于人類的55歲年紀。在顧明玉八歲時它就陪伴在他身邊，現(xiàn)在顧明玉將要走向外面，去迎接他的未來，而它卻只能留在原地等待，等待他偶爾的回歸。其實父母之于孩子也是如此，當孩子漸漸長大，父母也慢慢老去，能陪伴父母的時間只會越來越少，甚至……可能會戈然而止。

    顧明玉記得天氣陽光非常好，他家住得偏僻，小坡旁的山壁上開著零星的幾朵映山紅和迎春花，昨晚下了場春雨，家門口的山茶花落紅滿地，嘰嘰喳喳地鳥叫聲顯得熱鬧非凡。他推開院門，看見母親胡珍正坐在院子里閉目養(yǎng)神。

    明明已經(jīng)是春天了，胡珍還穿著冬天的羽絨服，頭上戴著她年輕時自己打的藍色毛線帽，顧明玉在照片上看過她那頂帽子。許剛滿月照和他自己的滿月照上胡珍都戴著這頂帽子，不同的是，那時的胡珍體態(tài)豐滿肌膚飽滿光滑，一頭氣質的黑色長卷發(fā)，抱著嬰兒臉上滿是為人母親的喜悅?，F(xiàn)在的她卻是身體干瘦，皮膚蠟黃，帽子下已經(jīng)沒有頭發(fā)，唯獨只有那雙跟顧明玉很像的眼睛，依然亮如往昔。

    顧明玉這才發(fā)現(xiàn)母親已經(jīng)睜開了眼，她看著他微笑，“明玉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顧明玉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印象中胡珍的手白白嫩嫩像包子一樣，然而顧明玉卻只看見瘦骨如柴的手指和因為打多了針而青紫一片的手背，“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