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彬聳了聳肩，眼里有幾分不屑，“因為那三個高三生中有一個是校長的兒子?！?/br>
    “校長大義滅親？”

    “怕是沒吧。”顧明玉笑了起來，眼睛黑沉沉的，帶著看透世事的洞明，“那個揭發(fā)的男生以為出了人命這事會被重視，于是豁出去把事情都說出來，結(jié)果呢？三個犯人除了休學(xué)，還有什么后果？”

    “還真沒。”文彬也跟著笑了，然后咬著牙狠罵道，“都特么一點事都沒有，我前天還看到校長的兒子在學(xué)校外面轉(zhuǎn)悠，除了學(xué)校里頭外面一點風(fēng)聲都沒，老師嚴禁我們談?wù)撨@件事，跟受害的學(xué)生同班的都被扣住了，借口補課，不讓他們放假回家——都是些天殺的混蛋，死全家的變態(tài)！”

    周成聽他罵人，眼中有幾分不自在，周智怎么說也是他堂哥，雖然做了錯事，但——說不定只是被人帶壞。

    顧明玉將周成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有幾分失望，不過他什么也沒說，只暗暗思量。

    “那個舉報的學(xué)生呢？你知道他的姓名和家庭住址嗎？”臨走時顧明玉把文彬拉到一邊低聲問他。

    “我只知道名字，地址不清楚……不過自殺的那個我可能知道，我記得他來過我家借書！”文彬眉眼間滿是喜色，“只要辦過借書卡，我爸就會在本子上登記電話和住址！”

    “那行，你幫我找出來，”顧明玉點點頭，鄭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能不能把那些壞人繩之以法，就看你的了?！?/br>
    少年眼神一亮，“你想怎么做？”

    “你們校長真能手眼通天嗎？”顧明玉淡淡地說，他低垂的眼睫下掩藏的厲色和俊美的容顏讓他看起來高高在上，“教育局長、公安局副局長、檢察院院長……我就不信這些人都跟他沆瀣一氣?！?/br>
    文彬愣愣地看著他，先不說顧明玉是不是在吹牛還是真的認識，萬一真的有錢能使鬼推磨？

    “如果真有萬一……”顧明玉露出了一個真實的笑容，剎那間光線像是都聚集在他臉上，那張好看的臉上滿是自豪，“還有我爸呢?！?/br>
    在顧明玉心里，顧懷立是一個清正廉潔，執(zhí)法為民的好人，雖然他私德有暇，也因此失去了晉升之階，但他在顧明玉心中依舊是偉岸的。

    那天之后顧明玉沒有再對周成提起這件事，周智之前暫住在周家，顧明玉不相信陳玲玲和周明會被蒙在鼓里，對于他們來說周智是親人，是個犯了錯也能被原諒的孩子。

    對顧明玉來說，周智是個毫無悔過之心的罪犯，特別是當(dāng)顧明玉拜托許剛尋找周智的蹤影，卻發(fā)現(xiàn)周智出沒于一中和他和周成家附近時，顧明玉就知道，周智想要對他下手。

    周一到周五晚自習(xí)下課周成都會和顧明玉一起回家，在家門口的拐彎處時才分開一前一后回家。只有周六——普通班周六晚上不上晚自習(xí)，顧明玉周六晚上都是自己回家。

    因為98年的洪水淹沒了半個縣城，心有余悸的顧懷立找了城里地勢最高的地方建房，位置有些偏遠，有很長一段路沒有路燈，顧懷立就在明玉的車頭上綁了一把手電，好讓他照明。

    到了周六晚上，路過那段沒有路燈的漆黑的小道時，顧明玉佯裝車子掉了鏈子，停下車來修鏈子。

    車頭的手電被他握在手里，蹲下沒兩分鐘，就有一道腳步聲從附近的草叢里跑了出來，顧明玉抬頭拿手電一照，只見那個用黑布蒙面，手里拿著水果刀的高瘦男生，不是周智又是哪個。

    即使是這種場景，看著對方的造型，顧明玉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周智倒是色厲內(nèi)荏，揮著刀變聲說：“閉嘴！笑什么笑！打劫！”

    顧明玉笑著搖頭，站起身張開雙手：“那么——劫財還是劫色？”

    “當(dāng)、當(dāng)然是劫色……不對劫財！”周智在學(xué)校里犯了事，被開除后，他爸媽找到周成的父母，想讓他在周成家躲躲避避風(fēng)頭——周智家住商品房，人多口雜，難免有人疑心他休學(xué)的原因。

    周成家住的偏遠，又是單家獨院，周成mama還是檢察院的，沒人會懷疑她家的人。那天跟周成他們打架后，周智氣不過不肯回周成家，找了個朋友家借住。

    他爸媽怪他離開周成家，也想讓他嘗嘗教訓(xùn)，故意不去看他也不給他拿錢，周智又是大手大腳慣了的，身上帶的錢很快就花光了，朋友借了幾回后來也不肯借他。

    這會兒周智突然想起顧明玉家很有錢，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名牌，兜里也時刻帶著幾張紅皮，心里享樂的欲望超過了報仇的念頭——他確實不是同性戀，在學(xué)校那是憋得沒辦法，又被人慫恿，離了那個封閉的環(huán)境，周智對于男人的身體并沒有多大感覺——還不如拿了錢去網(wǎng)吧里玩幾天爽。

    “劫財，把你的錢都拿出來！”周智晃了晃手里的刀，黑布巾下的臉上咧開一個充滿快意的微笑。

    顧明玉很聽話地將口袋里的錢包拿了出來，里面有好幾張面額一百的還有些零錢，他一張一張抽出來放在車座上，最后又拿出了顧懷立新給他買的小靈通，“這個也要么？”

    “要！快拿過來！”周智一把搶了過來，這年頭大人都很少有手機或小靈通，顧明玉才多大啊，就有這幅身家。周智一直眼紅顧明玉，小時候是覺得他太高傲，長大了發(fā)現(xiàn)顧明玉不管想要什么東西他爸媽都會輕易的送到他面前，哪像他，要什么東西得求半天，還常常被父母數(shù)落。

    “我這還有張銀/行/卡，里面有兩萬塊錢，密碼是我的生日。”顧明玉又變戲法一樣從包里抽出一張卡，周智一聽金額眼都紅了。

    被金錢蒙蔽了雙眼的他，完全沒注意到顧明玉奇怪的神色，等到周智接過卡，就聽顧明玉淡淡地說：“以暴力實施搶劫的個人犯罪案件，參照盜竊罪的數(shù)額判定，即個人盜竊公私財物價值人民幣五千元至二萬元以下的，為“數(shù)額巨大”，多次搶劫或搶劫數(shù)額巨大的，可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你已經(jīng)滿十八了吧，周智?！?/br>
    在顧明玉身后，有數(shù)道人影不知從哪冒了出來，虎視眈眈地把周智圍困起來。

    第31章 決裂

    顧明玉身后的人是穿著制服的公安, 顧懷立看過明玉收集來的證據(jù)，對永鋒學(xué)院發(fā)生的事大為震驚，已上報上級, 縣里已經(jīng)成立了專案組由公安檢察教育局三家合作調(diào)查。只是三名嫌疑人目前已被控制兩人, 周智還不知所蹤。

    又是顧明玉對父親說可以引出周智，卻沒想到竟然碰到周智搶劫明玉, 顧懷立當(dāng)場大怒，把聽到消息前來求情的陳玲玲臭罵了一頓。

    出軌的事情被戳破后顧懷立再沒有私下見過陳玲玲, 他一直后悔自己做錯了事, 當(dāng)初給陳玲玲十萬塊錢建房, 確實說好是借，沒想到后來他和陳玲玲喝醉酒一夜荒唐后，她卻哄著顧懷立把那借條給撕了, 竟是不打算還錢。

    顧懷立這才看清她的心機，想要了斷卻又被抓住把柄，等到事情爆出后，顧懷立反而松了口氣, 即使這個了斷的代價是他的仕途再無發(fā)展的可能。

    顧懷立只要想到要不是他們先發(fā)制人埋伏在附近，顧明玉晚上獨自回家遇到拿著刀的周智會發(fā)生什么，顧懷立就恨不得沖上去對著周智的臉狠狠扇上幾巴掌。他本就是個正直的人, 對周智犯下的事情十分不齒，見陳玲玲還敢跑來求情，拍著桌子就把她趕了出去，全然不顧對方泫然欲泣的神色。

    回家后顧懷立冷靜下來才覺得不對, 找到正在房間里寫作業(yè)的顧明玉：“你怎么知道周智會去找你？”

    顧明玉手里拿著筆，下意識地在書上亂涂，好半天才說：“我讓哥幫我找他，想看看他躲在哪，沒想到發(fā)現(xiàn)他在我們家附近轉(zhuǎn)悠。”

    “那他也有可能是去找周成的，你怎么就那么確定周智會在周六晚上去找你——”顧懷立看了兒子一眼，見他平靜的神色下握著筆的手卻微微發(fā)顫，作為經(jīng)驗豐富的執(zhí)法人員，顧懷立一眼就知道顧明玉在說謊，直接拆穿道，“雖然離得遠沒聽清你們說什么，但是……怎么會那么巧，那張有兩萬塊錢的卡你剛好帶在身上，我不是說那是給你應(yīng)急用的嗎？你平時都鎖在保險柜里吧?！?/br>
    顧明玉啞口無言，他并沒有對父親提起和周智矛盾的起因，也是他心虛，害怕因為周智而被父親發(fā)現(xiàn)性向。到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還是不夠謹慎，沒有事先編造理由，一時間難以自圓其說。

    顧懷立有些生氣明玉對他隱瞞，冷哼一聲，“你是想自己說，還是要我去問周智？或者周成也跟這事有關(guān)？”

    顧明玉偷偷跟周成一起的玩的事顧懷立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不了，只是念在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沒必要為了大人之間的齟齬鬧得孩子們不開心，這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顧明玉知道再無法隱瞞，于是將事情全都說了一遍，包括他去找人打聽永峰學(xué)院的事情，并且收集證據(jù)后往教育局寫了檢舉信，結(jié)果沒有回應(yīng)，只好尋求顧懷立幫助的。

    “也就是說，你是想報復(fù)周智才想到做這些事的？”顧懷立一開始以為顧明玉只是無意中聽到傳言，現(xiàn)在才回過味來——顧明玉給他的證據(jù)太過詳細，一個十幾歲的高中生，事情又不是發(fā)生在身邊，正義感再強烈也只是跟他提上幾句，怎么會像一個辦案人員一樣去收集受害者家人的口供、談話，甚至連那名自殺學(xué)生的遺書復(fù)印件都有——顧懷立開始有些后悔讓顧明玉隨意翻自己的書柜了，明玉肯定是看過他那些刑事偵查方面的書。

    顧明玉張嘴想要否認，轉(zhuǎn)念一想顧懷立說的其實沒錯，如果不是為了報復(fù)周智，這件事對他來說最多就是一件讓人唏噓的傳聞，或許很久以后被人揭發(fā)出來，隨口感嘆世間又多一起駭人聽聞的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