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月上柳梢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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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陵悅嚇得緊緊拽著韁繩,生怕馬兒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甩下去,嘴里毫無章法地喚著“吁——”可兀自混亂的馬兒完全不聽。 一路狂奔到某一處溪流旁,躁動的馬兒終于逐漸安靜,垂著頭溫順地飲水吃草。 七魂去了六魄的人見機要下馬,為了不驚動它,動作輕柔,還特意撫了撫它背后的馬毛,嘴里小聲安撫著,“乖一點哦,我要下去了。” 她緊盯著馬兒的一舉一動,掙開右腳的腳蹬,緩緩直起身,屏住呼吸,右腿剛要撂下來,寂靜樹林里忽然傳出“夸嚓”一聲。 飲水的馬兒猛地抬頭,乾陵悅的心跟著揪緊,下意識抓住韁繩,下一瞬馬兒便抬起前蹄,仰天長嘶。 右腳脫離了腳蹬的人根本不能憑借韁繩緊緊貼在馬背上,徒勞在空中晃了幾下,心道這摔下去非死即傷。 正在她絕望之時,身后驟然飛出一個黑影,穩(wěn)穩(wěn)坐在她身后,就著她握住韁繩的手狠狠扯了一下韁繩。 馬兒落下前蹄,慌張狂躁地跑了兩圈后冷靜下來。 乾陵悅心如擂鼓,眨眨眼驚魂未定,還記著揚起一個微笑回頭感激,“多謝大俠拔刀相……” 在看到“大俠”真面孔后她的笑容僵在臉上,頃刻垮下臉,沒好氣地,“請您離開我的馬兒?!?/br> 項天禮從善如流地跳下去,站在下頭抬首望著她,伸出雙手,等著她下馬。 不想此刻與他對峙,但又擔(dān)心這馬再度發(fā)狂,她掙扎再三,錯開他的手跳落在地,佯作鎮(zhèn)定地牽著韁繩。 沉沉夜色里看不太清男人的臉,只能憑借熟悉認出他的輪廓,這樣的朦朧增添了她對峙的勇氣,在他發(fā)問前主動交代,“反正都是發(fā)配,我自己走也是一樣的。” “如果你不松開韁繩,它突然狂奔可能會拖著你走?!彼釉捦?,就是沒一個字是在回應(yīng)她的內(nèi)容。 乾陵悅抿抿唇,看了他半晌,漫不經(jīng)心地松開韁繩,雙手抱臂,“王爺來抓我回去嗎?” “你有一個很不好的習(xí)慣。”他開口便是數(shù)落,她暗暗咬住后槽牙,看看他這張狗嘴里吐出什么珍貴象牙,“總是不聽人解釋,兀自決定,兀自逃跑?!?/br> “既然王爺已經(jīng)有了決定,為何我還要聽你解釋?”她不服輸?shù)胤磫?,都要被發(fā)配了,難道她還要苦苦守在他身邊,等他的理由嗎? “皇室尊嚴受辱,不罰你北楚皇室便會被天下人恥笑,”壓根沒打算聽她的回答,項天禮自顧自地說著,“這不比南王府、安王府,不是我與二哥可以做主的事?!?/br> 她嘴唇抿緊,有股說不出的委屈。 錯了也委屈。 “但我不可能讓你一人離開?!闭f到重點,他垂頭看她眼中的委屈不滿,心疼憐惜交雜。 “哼,發(fā)配我還想派人監(jiān)視我?做夢去吧你。”他對她的監(jiān)視至始至終,就連這個時候都不放過她,實在過分了。 沒什么解釋機會的項天禮苦笑一聲,不打算與她計較,拿出一本早就準備好的奏折遞給她,還體貼地點了火折子,讓她看得清。 她冷著臉接過,滿目不耐,這男人又搞什么幺蛾子。 卻見奏折上寫頭一句就寫著:臣弟深感慚愧,愿一同受罰。 原本的不耐煩轉(zhuǎn)為驚疑,她偷偷掀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來,等看完后良久沉默著,不知如何回應(yīng)。 光是“深感慚愧”當(dāng)然不能作為決定性因素,于是他把之前打破瓷瓶的事也扯了進來,把這瓷瓶的重要性寫得天上有地下無。 頗有得之得天下的趨勢。 “我已經(jīng)與二哥溝通過,他會幫我佐證?!彼€不忘補充一句,打消她的猶疑,在她抬頭時又說道,“府中事務(wù)可暫且交給司空長嬋,皇上不會讓安王府發(fā)生什么意外的?!?/br> “可你久不在朝中,你的公務(wù)……”怎么說他也是個重要樞紐,就這么瀟瀟灑灑地離開,皇上會準允嗎? 見她方才還在生氣,此刻卻全然都在為自己打算,項天禮心內(nèi)寬慰,看著她的眼神越發(fā)溫柔寵溺,“多少人巴不得我離開,放心吧?!?/br> 就是這樣才可怕,“萬一在你離開的時候發(fā)生了謀權(quán)篡位之事……” “那我不正好置身之外,擺脫嫌疑?!彼拥玫故呛茌p松,一點都不把滅國的可能性放在眼中。 乾陵悅并不怎么贊同他的行為,但是想到如果拒絕,自己便真是一人流浪,對他又多了些眷戀。 “真的不會有事嗎?”她不確定地又問一遍。 “你若不信,大可等到明日?!彼抗馍僖姷?zé)崆校嫔蠀s波瀾不驚,拉起她的手,“再等我一日,屆時我們一同離開?!?/br> 她久久地望著他,不知他的話是否可靠。 這個人,做了這么久的王爺,真的甘愿放下一切做個平頭老百姓與她一同流浪嗎? 思及此,她的心跳驟然劇烈,逐漸蓋過她的思考,臉頰不由得發(fā)熱,頭昏昏然,眼前逐漸模糊,倒在項天禮焦急的呼喊聲中。 窗外鳥兒嘰喳,床上的人悠悠轉(zhuǎn)醒,迷茫地看了帳頂片刻,眼睛逐漸清明。 “王妃!”綠竹端著洗臉水進來,乾陵悅垂死病中驚坐起似的,轉(zhuǎn)頭對上丫鬟無辜的臉。 “我昨晚怎么回來的?”她言辭清晰,態(tài)度急切。 懵住的丫鬟一邊擰了毛巾遞過去,一邊神神秘秘湊過去,“是王爺抱您回來的。” 她看著莫名jian笑的綠竹,遲疑發(fā)問,“你為什么笑成這樣?” “您……是不是有喜了?”小丫鬟倒也問得直白。 心嚇得乾陵悅連忙捂住她的嘴巴,才卷入丑聞里沒有脫身,這可不能亂說,項天禮是最清楚她并未與他同過房的人。 若是在這節(jié)骨眼傳出有喜的流言,她的腦袋就得別再褲腰帶上了。 “你這是哪里來的猜測?”她差點把她當(dāng)成對家派來的臥底。 “昨天王爺抱您回來的時候滿臉焦急,可大夫看過后他忽然就笑了,交代奴婢照顧好您后心情甚好地離開了。”自知說錯話,綠竹小聲復(fù)述昨晚的事。 嗯?乾陵悅滿頭問號,項天禮在慶幸她暈過去了? “大夫怎么說的?” “奴婢不知,只有王爺知道。” ……看來還得去找項天禮問問清。 她下床穿好衣服,回頭撞見綠竹擔(dān)心的神色,不由得發(fā)問,“怎么了?” “王妃,王爺他上朝去了……”綠竹外頭提醒。 “哦?!彼厣?,忘了這回事了。 退回坐在床上,腦子里一下空白,卡頓片刻后驀地想到昨晚夢一般的對話。 今日早朝結(jié)束,又會傳來怎樣的消息呢? 難得坐立不安的乾陵悅一上午都沒能集中精神,時不時看一眼外頭天色,喝口茶的功夫已經(jīng)探了三次頭。 “王妃,既然王爺帶您回來,想必是不愿意您離開的,不必擔(dān)心。”進來換茶的綠竹見她從頭到尾就沒有換過姿勢,有心寬慰她。 被識破心思的人訝異地看過去,又迅速收回視線,微咳一聲掩飾情緒,“倒也不是,只是無所事事發(fā)呆而已?!?/br> 綠竹垂頭,沒有戳破,放下茶后想起什么似的低聲道,“項畏有頓時間對奴婢愛理不睬,奴婢也曾自問是否合適,但其實只是誤會一場,他那些時日任務(wù)兇險,擔(dān)心拉奴婢下水,才有所收斂?!?/br> 聽的人看似漫不經(jīng)心,耳朵卻高高豎起,等著她的下文。 “所以這些男人啊,有時候自以為是,從他們的角度是對我們好,其實會釀成誤會,反而會繞更多的彎路?!?/br> 乾陵悅意外地盯著她,沒有想到能從她嘴里聽到如此深邃的話,看來和項畏在一起的確讓她成長不少。 “王爺對您的真心,整個王府都有目共睹,不然榕妃也不會緊張到要搬動皇上來壓制您?!本G竹繼續(xù)給她喂定心丸,說得頭頭是道。 “比起她的動機,我更好奇的是她如何說動皇上?!毕袷窃趩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綠竹撓撓下巴,長長地“嗯”了一聲,“榕妃好歹也算是皇親國戚,向皇上通風(fēng)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br> 她沒再追問,將這件事擱在心里。 之后便是無盡的沉默。 好容易捱到早朝結(jié)束,知事的綠竹早早走到外頭,以便隨時獲得王爺?shù)南ⅰ?/br> 不多時,屋外響起由遠及近的馬蹄聲,隨后馬車停下,項天禮踏著腳蹬走下來,才進門, 角落里一個身影忽閃過去。 定睛一看,正是匆忙逃竄的綠竹。 怕是心內(nèi)擔(dān)心又不肯親自露面,所以才讓綠竹出來打探。 思及此,他停住腳,轉(zhuǎn)個向,朝流火居走去。 “王爺,今日……” “容后再議?!彼麛[手打斷項畏的提醒。 跟在后頭的侍衛(wèi)苦著臉,雖然王爺這么重視王妃是皆大歡喜的好事,可朝廷里一堆爛攤子等著王爺收拾,著實不能再浪費時間。 流火居內(nèi)一派平靜,項天禮在門口停住的一瞬,土豆、大力二力以及師黛同時停住動作看向他,倒讓他有幾分手足無措。 他斂下驚訝,溫聲詢問,“王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