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他父親阮鏞實素日的做派,翊安也是知道的,便是這般的目中無人。 自比攝政之王,把朝臣全當成他的家臣,把皇親國戚視若等閑。 下級甚至品級相等的官員,要向他行三跪九叩的大禮,但凡遇上,要下馬下車讓道。 連玉奴身邊的御前內(nèi)侍,他使喚起來也是絲毫不客氣。 對下美名美曰禮數(shù)不可廢,至于對上,倒沒見他阮家守過禮。 翊安性子隨和,雖不甚在意這些繁文縟節(jié),可見人對齊棪不敬,沒由來得覺得不痛快。 她貴為長公主,齊棪又是親王,哪個身份鎮(zhèn)不住這紈绔。 他卻腰桿挺得直,真當這上京城是他阮家的。 齊棪臉上不露任何情緒,無可挑剔地笑,沒往心里去。 “年后阮公子便要來聽竹衛(wèi)當值,你是陛下欽點的右司副指揮使,定有過人之處。果然虎父無犬子,后生可畏,本王很是欣慰?!?/br> 翊安忽而想笑,這人就比人家大兩三歲,說的像跟他爹一個輩似的,真會占人便宜。 阮間也覺出這話刺耳,一雙三角眼翻起來直視齊棪,半笑不笑地咧嘴:“不敢,但求盡心盡力不負圣恩。” “阮公子在此繼續(xù)觀燈吧,我們不多叨擾?!饼R棪客套一笑,拉翊安走:“不早了,坐我的馬車回去,你看你吹寒風(fēng)吹得兩手冰涼?!?/br> 翊安一聽有車蹭,高高興興地跟上齊棪,甚至忘記跟阮間點頭告別。 阮間站在原地,冷眼旁觀。 只見齊棪左手牽著翊安,右手提著那盞俗氣劣質(zhì)的花燈,微微低頭與她耳語,旁若無人。 呵,當真是對有情的鴛鴦。 他本就不擅忍耐,翊安一走,他臉上霎時陰鷙癲狂到了極致,反而像是在笑。 整個人半明半暗在鬧哄哄的夜市里,像個隨時會沖出去喝人血的妖怪。 手下人看出他情況不對,只得硬著頭皮彎腰道,“爺,聚賢賭坊那邊出事了,請您去一趟。” 阮間陰冷冷地看手下人一眼,而后緩下自己的臉,夢囈似的幽幽看著他道:“你聽,這燈攤前是不是太吵了。” 手下人跟了他多點,會意,“是,奴明白?!?/br> 然后朝那燈攤主人走去。 阮間又朝翊安離去的方向看一眼,冷笑兩聲,才抬腳往賭坊方向去。 身后傳來熱鬧的打砸聲,男人的哀嚎和女人的驚呼,亂糟糟一團。 阮間聽著,心里愉悅幾分。 * “你來做什么?”翊安的手都被齊棪握出汗來。 最要命的是,路人投來的異樣目光,讓她無處可躲。 兩個男子當街牽手,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傷風(fēng)敗俗! 齊棪本想裝腔作勢,說一句有緣,又知這么一說,定會被她笑話,反落了下風(fēng)。 于是話到嘴邊改了主意,厚臉皮道:“來討我的晚吻?!?/br> “晚紋?”人聲嘈雜,翊安聽得不清:“是哪個樓的姑娘嗎?” 齊棪沉下臉瞪她,懷疑她故意搗亂,裝的倒像,半點瞧不出破綻。 “?” 他平心靜氣:“睡前吻。” “哦?!?/br> 翊安這下聽懂了,還不如沒聽懂。 “嗯。”齊棪淡淡地應(yīng)合。 翊安看他眼,“齊棪,你為什么總走在我的右手邊?” 她多次發(fā)現(xiàn),若是不巧位置反了,齊棪還會刻意換過來。 齊棪將那燈提在面前,看著上面拙劣的畫,悠悠道:“這樣殿下就能離我的心房近一些了,總有一天能明白我有多愛慕你?!?/br> 他全程盯著那盞燈說,說完也沒看翊安,像是沒指望翊安感動,也沒指望她回什么正經(jīng)話。 翊安愣住,低著頭踩著他的影子走,良久沒能說出話。 她真想親他一口! 誰讓那張嘴現(xiàn)在抹上了蜜,甜得勾人。 忽而,腳步一頓,齊棪投來“怎么了”的疑惑目光,她凝眉道:“齊棪,有件嚴肅的事情。 “什么事?”齊棪鬧著打岔:“以后沒有睡前吻了?我不同意,我要親?!?/br> 太欠打了。 翊安忍無可忍,擠出一個微笑,抬腿狠踩了他腳。 齊棪咬牙忍住,鎮(zhèn)定地站穩(wěn)腳跟,廣袖被夜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 老實了。 翊安問他:“我現(xiàn)在好認嗎?” “不好認,看見的人都當我是斷袖,你瞧他們那眼神,就差扔臭雞蛋了?!痹掃@么說,手還是沒松。 翊安的易容難破,全臉涂了一層淺麥色的粉。畫上男子的劍眉,再突出兩邊的顴骨,五官愈發(fā)深邃有層次。 謹慎地貼上假喉結(jié),說話時有意沉著氣,聲音像個溫潤的少年。 再加上翊安舉止沒有半點放不開,十足一個俊美可人的少年郎。 “可阮間認得。”翊安回頭,看了眼來時的街道,“我還沒跟他說話,他便認得了,挽驪說他看了許久?!?/br> 齊棪并不驚訝,好似早就想到了這一層,只是玩味道:“是啊?!?/br> 翊安眸子微冷,長腿瀟灑一跨,上了齊棪的馬車,“我該找司馬甄談?wù)劻恕!?/br> 上回御史臺彈劾齊棪的奏折里,曾暗搓搓地提到她,暗里不守信,但她惱火并不是因為這個。 可她那日扮得是男人,御史臺的人總不至于一早蹲在她府前,知道那是她,又跟蹤她一日吧。 除非是有心人傳信。 當真毛骨悚然。 她現(xiàn)在終于體會齊棪當年的心情,在她點出他曾宿在封淺淺那時,他想必也打冷顫,以為自己被人盯上尤不自知。 誰都會生氣的。 她認真地想。 “可以。”齊棪曉得她在說什么,“但不一定能套出話?!?/br> “我自然有數(shù)。” 她只好奇這個阮家,到底在忙些什么。 齊棪偏頭看她:“殿下覺得阮間這人如何?” “瘦,虛,慌。”翊安說起不感興趣的人,惜字如金。 阮間個子比翊安高不了幾寸,整個人瘦的像猴,真不知阮家萬貫家財,山珍海味都吃到了哪去。 每回見他,不是無精打采,神情恍惚,就是莫名的緊張激動。說起話來磕磕巴巴,還急得不得了,半天也說不出個名堂。 翊安對這人印象很不怎么樣。 翊安與他雖算遠方表兄妹,但沒人提出口過,阮家還不配。 齊棪嚴肅地點點頭,聲音冷靜地問:“我比他好看嗎?” “你有???”翊安翻了個白眼,他該cao心的不是阮家是不是幕后主使嘛。 她不回答,齊棪反而笑得滿足,確認她討厭阮間。 他早猜阮間有問題,已讓連舜欽去細查。 男人之間彼此了解,阮間的眼神太直白,也就翊安不懂。 大概是她常被人盯著臉瞧,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這燈真給我了?”他又問。 “真給你了。”翊安與他面對面坐著,揚眉說:“你替我折了許多日的梅花,我送你一盞燈又怎么了。” 何況幾乎沒花銀子,也沒花心思。 “一輩子?!?/br> 對上翊安詢問不解的眼神,齊棪緩而堅定地笑道:“我可以給你折一輩子的梅花,只要你在我身邊?!?/br> 翊安這回沒躲,坦然回笑道:“怎么,我還能跑去哪嗎?” 她答應(yīng)了。 齊棪恨不得跳起來,腦子一熱,問:“我今晚去殿下那歇?” “侍寢?”她笑得溫柔。 齊棪“嗯”完就知沒戲,她這樣笑時,哪回也沒讓他如愿。 果不其然,“做夢去吧!” 另附上一記流星拳,砸在他挨過劍傷的胸口。 劍傷早好了,留下個此生難消的疤痕,如前世的記憶一般。 齊棪心道能夢到她自然最好,他平日里的做的都是噩夢。 翌日。 齊棪帶著新折的梅花,跑去公主府蹭早飯,翊安只好帶他吃。 還沒吃完,侍衛(wèi)進來道:“王爺,封姑娘來了,說有要事對您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