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不多久,牢門上的鐵鎖被打開,烏泱泱地站著一隊蒙面黑衣人。 他睜開眼,只見為首的那人卻穿著張揚艷麗的窄袖男袍,不曾遮面。他當即疑心自己疼糊涂了,她怎會在這里。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瞬間便紅了眼睛,哽咽了下,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黑衣人趕忙上前,替他打開雙手雙腳上的鎖鏈,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背在背上往外走。 疼痛一時如刀刮骨一般,刺得他冷汗直冒。 他終于徹底清醒過來,急火攻心,失態(tài)地朝她大吼:“你瘋了?這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給老子滾回去,快點!” 她受慣了他的脾氣,理也不理,轉身朝外走。 獄卒跪著連連磕頭道:“殿下三思,殿下三思??!” “三思?”她停住腳步,兀然癲狂地笑道:“那就讓魏琇把我也抓起來??!” 他疼得暈過去前,被那笑聲惹得眼睛發(fā)酸。 她明明不必如此,他不值得她涉險。 * 齊棪驚醒時一身冷汗,目光陰沉,翻身而起。直到確定幾步外的床榻上,睡著尚不知怨恨算計為何物的公主大人,這才松了口氣。 都過去了,再不會重演,他如是想。 作者有話要說: 說幾個點: 1.齊棪跟封淺淺哪輩子都沒在一起過,雙潔黨可放心食用。 2.封淺淺并非窮兇極惡的反派,起碼這輩子不是。她出場那段,靈感來自于各種總裁文,我借此調侃,所以輕拿輕放。 3.有人嫌上一章不妥,我已微微改動過。 因為封淺淺后面會有自己的生活,跟男女主無關,所以我沒太在意這些細節(jié)??吹酱蠹曳磻芗ち?,我發(fā)現是我沒交代好的原因,后面會注意。 第14章 分道揚鑣 約莫才卯時三刻,宮人內侍們尚在殿外灑掃,齊棪經此一夢沒了睡意,干脆穿衣而起。 他輕手輕腳地疊好被子,放回柜里,又將軟榻整理好才去湯池沐浴。 翊安醒時,齊棪已從御花園走了一趟回來,神清氣爽,另折了幾支臘梅。 “今日的太陽一定不錯,現在卻還寒得很,霜滿枝頭,殿下多穿些?!?/br> 翊安打了個小哈欠,半睜著眼:“這梅香倒沁人心脾。” 她剛睡醒時的模樣實在可愛,齊棪一面偷看,一面悠哉地將花插進瓶子里。 “公主若喜歡,以后每天早上臣都去替公主折幾支新鮮的梅花,好花當配美人?!?/br> 翊安微微歪著頭笑,“如此,我便知道駙馬的字是何意思了?!?/br> 齊獻枝,獻枝。 見左右侍奉的宮人忍不住彎了嘴角,似是沒見過這般恩愛的夫妻,翊安又興致闌珊地打了個哈欠。 得,她家駙馬爺進宮后,演技更上一層樓,直接拉著她也進到戲臺上的狀態(tài)。 豫西嬤嬤替翊安梳妝打扮完,退出去讓宮人擺早膳。 翊安被梅香沁得清醒過來,趁著四下無人,把齊棪拉到一旁:“你進了宮,案子怎么辦?” “豫西嬤嬤梳的這個發(fā)髻,唯有殿下如此姿色方顯得華貴大氣,這支步搖更是增彩。”齊棪由衷地欣賞,光說還不過癮,忍不住伸手去碰。 “自重?!瘪窗泊蜷_他的手,“我跟你說正事呢,你別給我裝瘋賣傻?!?/br> 齊棪彈了彈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塵,“暫且放著,出宮后再說。” 刺殺一事本就線索有限,越晚越難查,眼下進了宮也沒辦法。很可能就這么不了了之。 翊安不糊涂,直截了當地問:“玉奴把我們拘在宮中,你到底怎么想的?” 昨夜從宴上出來,他明明頹唐疲憊,在她敷衍地抱了他之后,他竟真的緩過來了。 今晨還有折梅的雅興,翊安實在看不懂。 “別胡思亂想,”齊棪聽著外面宮人的動靜,附在她耳邊:“未嘗不是在保護你我,誰知那刺客有無第二批,說不定我還沒查出來,就徹底沒戲唱了。” 翊安耳朵怕癢,便往一旁躲。 見他如此坦然,欲言又止,說不驚訝是假的。 從前齊棪與翊安隔閡甚深,除了兩人那點風月之事,便是皇帝橫梗在中間。 皇帝到底是天子,君心難測,雷霆雨露一概不少。齊棪再忠心,有時也會寒心憤慨,翊安都曉得。 放在從前,不用她提,齊棪就會想到這一層,未必會多高興。可現在,他非但不以為然,還反過來勸她寬心。 她不曉得,他是真想通了許多事。還是的他如今更加謹慎,城府深到喜怒不行與色,連她一并提防。 翊安看似大大咧咧,到底心思敏感,更傾向于第二種。 那勞什子“境寧當為天子”的讖語一出,他的處境愈發(fā)艱難。皇帝懷疑,滿朝文武忌憚,誰都有可能下手。 而自己與他夫妻感情不睦,并無多少真情。若怕受牽連,派人把他殺了,再另尋良配,日子會比現在好得多。 假使齊棪這么想,那現在對她的溫柔,及對皇帝的信任,便是他護自己周全的盔甲。 經歷過生死,豈會純良依舊。 翊安霎時覺得齊棪這些天的刻意親近,就像冬日的陽光一般??粗鵁狒[,那溫度卻不足以暖人。 轉念又想起那日他在氿仙閣,摘下面具說的話,“想到你來見他,我在府里坐立難安,明知會惹你生氣,還是來了?!?/br> 她沒回,可是她記在心里了。 那里面又有幾分真呢? 她避開他的目光,往膳桌上走去:“查不出幕后之人,你不急?” 齊棪心知線索有限,不指望據此查出什么,重生一世,他有別的要事查。 再有便是假若今世不出意外,不會有第二批刺客。 他勾起嘴角:“不急,有殿下在我身邊足矣?!?/br> 翊安想,從前的齊獻枝,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肯說這些廢話。 她羞澀地低下頭,用勺子在粥碗里攪拌,嗔怪道:“私下說些膩歪話就罷了,這么多人,你也不知害臊?!?/br> 語氣柔媚,力氣倒不小,在桌下狠狠踩了齊棪一腳,讓他閉上那張討人厭的嘴。 不想跟她說實話也罷,還作死拿她消遣,真當她沒脾氣。 齊棪兀然吃痛,咬緊牙關才沒露出猙獰之色,一張云淡風輕慣了的臉上,僵硬且難看。 “今日有何安排?”半響他才緩過來,又繼續(xù)與她搭話。 “去陪皇后娘娘請安用午膳,再逛逛御花園。宮里不就這點事,你呢?” 齊棪曉得她厭惡宮里,她生性喜歡自由,十來歲時就常常偷溜出宮。 哪怕在公主府,一個月里最少有半個月在外,有時坐在茶樓聽人說話都能聽一個下午。 她說過,民間比宮里熱鬧,更有人情味,也更讓人舒服。 那時齊棪不懂,只覺得她沒個樣子,現在才知她是聰慧之人。 “我去陛下宮里商議政事,晚膳后再回?!?/br> 翊安點頭:“那咱們分道揚鑣。” 齊棪心生一計,“等回府,咱們去城外山上住兩日?” “當真?”翊安面上吃驚,心里想他居心何在。 “當真,咱們微服前去。”齊棪說著,自己也來了興致。 “好啊,”翊安托著腮暢想:“回府時還冷著呢,不如等春花開,咱們去山上禮佛燒香?!?/br> 上京寺院里的那些小沙彌,個個斯文靦腆,可入眼的還真不少。翊安想到便心情大好,懶得管齊棪的醉翁之意在何處。 齊棪不知她的心思,見她肯應,高興地說:“就按殿下所言?!?/br> * 御花園西北的未央臺上,樂聲悠揚輕快,一排穿著堇色冬裝的宮人端著果盤、點心從高階一步步上去。 臺上南北的門窗緊閉,屋里的暖意方能存住,笑聲卻關不住地往外傳。 翊安順著樂聲尋了過來,問底下守著的人:“上面是何人興致這么高。” 一名內侍忙跑到跟前跪下,誠惶誠恐道:“回長公主,是四位娘娘在上面?!?/br> “既然幾位娘娘都在,本宮上去看看?!瘪窗餐嫘捏E起,不要他們通報。獨自上了未央臺,站在門外聽。 那樂聲是宮里的樂師所奏,翊安熟悉。 樂師都在隔壁的小間里,而正屋里有一妙音娘子在唱小曲,嗓音婉轉動人,撩動心畔。 翊安聽了幾句,覺得嗓子是真好,可那詞委實太艷了些。 從男女的身子唱到對戰(zhàn)動作,再加上五感和心理描寫,靡靡至極,都快跟氿仙閣不分上下了。 若是齊棪在這里,也不知會做何反應,八成裝聽不懂,若無其事地掉頭就走。 翊安拿指尖點了點自己的額頭,想什么呢魏華兒,多掃興。 “靈妃jiejie唱得真好聽,當年不愧一舞一曲就讓君王難以自持。” “詞雖又俗又艷,卻真是別有一番滋味,旁處可聽不到。” “幾位meimei喜歡就好,”那唱曲的人笑起來像銀鈴一般清脆,“我方才唱得那一段,皇上有沒有跟meimei你試過????哈哈哈哈——” “我骨頭硬,哪做得來這樣的動作。不比jiejie自小練舞,榻上最會勾人?!?/br> “哎喲,羞死了,你們快快住嘴吧。” 翊安汗顏,再次確定了下,自己確實是在禁宮之中,而非處在什么不正經的青樓酒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