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不值得你聽。”齊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切！”改日她去問顏辭鏡，翊安冷瞥他眼：“那又有何急事要與我說呢？”

    齊棪默了會，突然道：“天色不早了，晚上咱們在外吃，你想吃全魚宴還是羊rou鍋?zhàn)?？?/br>
    “……”請吃飯？駙馬爺真是病入膏肓了。

    冬日的風(fēng)緊，翊安攏了攏披風(fēng)，疑心是場鴻門宴。偏偏齊棪面色如常，倒像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艱難地做出選擇：“天冷，當(dāng)然吃熱的?！?/br>
    齊棪自然地拉住翊安手腕，往路對面走去：“跟我來?！?/br>
    翊安愣了下，看齊棪眼，尋思這人莫不是真瘋。

    她緩而有力地收回手，當(dāng)他是好意，怕自己被馬車碰著?！褒R兄不怕明日滿上京傳你是斷袖?！?/br>
    齊棪道：“你與我心里有數(shù)，旁人傳有什么要緊？”

    翊安只好老實(shí)地跟他說：“不瞞你，我一度以為你喜歡男人。”

    齊棪：“……”

    第8章 陰險(xiǎn)至極

    不知是齊棪心里對翊安有愧，還是明里暗里聽不少人這般說過，有那么一瞬間，他恍惚了下，像是認(rèn)了一樣的尷尬。

    他拿不出來證據(jù)替自己辯駁，只好干巴巴地否認(rèn)：“我不過是清心寡欲些……此乃圣人之道，并非……”

    這話說的勉強(qiáng)，齊棪心里清楚，他不是真的清心寡欲。對翊安的那些不堪直說的非分之想，一直都有，見到她便忍不住。

    所以，誰愛做圣人誰去做，他只能克制自己，告訴自己慢慢來，別太快做了小人，嚇著公主大人。

    翊安聽了果然作嘔，好一個(gè)道貌岸然的境寧王，圣人聽了都想打人。

    “你說不是就不是吧。”翊安笑得像花一樣，出口狠狠諷刺：“你雖看著不近女色，可畢竟有了封淺淺，想是為她才潔身自好?！?/br>
    說完她等齊棪回：“休要拿淺淺噎我，你與那顏辭鏡也干凈不到哪里去?！?/br>
    她太了解齊棪了，吵架吵來吵去，就是那么幾句。

    結(jié)果齊棪再一次讓她失望，人家偏偏沒有重拳出擊，而是耐心解釋起來：“我只拿她當(dāng)成meimei。從前見你誤會，一是賭氣，二是惱恨，故而不肯解釋，反倒找你的茬?！?/br>
    齊棪帶她跟挽驪離了大街，往小巷中穿梭，這誠懇的態(tài)度和彎彎繞繞的窄路，把翊安暈乎得找不著道。

    假使她沒理解錯(cuò)的話，齊棪這是在解釋他跟封淺淺沒有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且從前是故意不解釋，以此來跟她吵架。

    他是以前吃飽了撐的，還是現(xiàn)在腦子有毛病。

    翊安差點(diǎn)就信了，然而想想成親這兩年來，他的所作所為，何止“賭氣”這么簡單。

    都是女人，那封淺淺她不是沒見過，人家對齊棪，可不像對哥哥那么簡單。齊棪還能不知道？

    他跟她僵持兩年，現(xiàn)在輕飄飄一句話就想洗得清白，她實(shí)在覺得滑稽可笑。

    “齊棪，有時(shí)間，我再喊御醫(yī)替你看看?！瘪窗参竦馈?/br>
    齊棪估摸著自己在翊安眼里，就是腦子有問題。是了，漂亮話誰都會說，他憑什么就要翊安立即相信他。

    他會慢慢做給她看。

    各自無言走了幾步，翊安受不了這氛圍，幾乎要后悔跟他來了。她腳步一頓，表情兇狠：“差點(diǎn)忘了，你到底要說什么事來著？！”

    齊棪裝聾，“咱們走快些，否則吃完飯?zhí)炀秃诹恕！?/br>
    翊安匪夷所思地挑了下眉，跟上他：“你不要跟我講，這就是你所謂等不及回家講的急事？”

    齊棪見躲不過去，吞吞吐吐：“華兒——”

    翊安聽到這稱呼，下意識退后一步：“沒錢?！?/br>
    “？”

    她諄諄教誨：“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吞吞吐吐、故作親近的樣子，是借錢的表現(xiàn)。”

    “……”齊棪啞然，悶聲回一句，“我現(xiàn)在知道了?！?/br>
    他本想說的是：只是想帶你去好好吃頓飯。

    沒一大堆人在旁伺候著，就他們倆，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不吵架，不提旁人。

    深巷里的這家店，不算很好找，故而來的都是熟客。店面不大，裝飾簡單，但采光極好，看著還算敞亮。

    大概是價(jià)錢不算便宜，尋常百姓不舍得常來吃。所以雖不顯冷清，客人比起別家不算多。

    進(jìn)門時(shí)，遇上剛好一家三口結(jié)了帳往外走，那小男孩蹦蹦跳跳不老實(shí)，在門檻上險(xiǎn)些絆一跤。

    齊棪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孩子的父親母親連忙道謝，他便和氣地朝人家笑笑。

    笑完偏過頭，用說“今天天氣不錯(cuò)”的語氣對翊安道：“咱倆缺個(gè)。”

    “？”我看你缺心眼。

    翊安心道你當(dāng)孩子都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嗎，異想天開什么呢。

    老板也算有見識，一看這三人的打扮，就知是有身份的，立即將幾位引到靠窗偏僻的角落位置。小本生意，單間倒是沒有，只能盡量讓這些貴人舒坦些。

    齊棪見挽驪立在邊上，“坐吧，這不是講規(guī)矩的地方。”

    挽驪看了眼翊安，得到同意，悶不做聲地坐了下來，一同等著上菜。

    “可是嫌吵？”見翊安不說話，托腮看著窗外，齊棪以為她不喜歡這地方。

    “非也，我只是在想，你齊公子怎會紆尊降貴尋到這里，不像你的做派啊?！瘪窗菜菩Ψ切Φ仄乘谎?。

    齊棪高談闊論道：“何必拘泥一隅，把自己放在天上不肯下凡，兀自矯情呢。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方是真的尊貴之人。再說，此地并無不妥，我很喜歡，只是怕你不習(xí)慣?！?/br>
    不謀而合。

    翊安忽而覺得，面前的這張臉沒那么討人厭了。即使他又在好為人師，即使她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這廝就是故意不讓她跟顏辭鏡獨(dú)處，陰險(xiǎn)至極。

    但她真的餓了。

    說話間，小二將爐子及羊rou鍋一并端了上來，另配著幾樣新鮮的小疏。

    齊棪將筷子及碗用熱水燙過，遞給翊安跟挽驪，“你們趁熱嘗嘗?！?/br>
    翊安早聞見香味，迫不及待夾了一塊，燉的剛剛好的羊rou方一入口，便汁水滿口，燙的她直吹氣。

    嚼了兩口后，味蕾瞬間被那豐足的味道打敗，她眸子一亮，驚喜道：“好吃哎。”

    “比府里的好吧?！币娝‰u啄米般地點(diǎn)頭，齊棪笑意更甚：“這就叫高手在民間?！?/br>
    翊安一邊讓挽驪多吃些，一邊道：“領(lǐng)教，領(lǐng)教?！?/br>
    齊棪欣慰地說：“喜歡就好，沒白來?！?/br>
    前世他們之間橫亙了一堆誤會，最初他想把她當(dāng)做妻子，卻總是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后來，有些事變得太復(fù)雜，他連靠近都不敢靠近她。

    再后來，他們終于靈rou皆在一起，可一切為時(shí)已晚。

    她嫌他假正經(jīng)，裝模作樣，總板張臉掃人興。他嫌她脾氣壞，舉止不端，沒有姑娘家的樣子。

    到最后，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狹隘，她遠(yuǎn)比他想的好得多。

    比如現(xiàn)在，他說帶她來，她便大咧咧地跟來，既沒嫌店鋪小，也沒嫌臟嫌吵。

    小二端上鍋?zhàn)訒r(shí)，她還笑意盈盈地跟人家說了句“有勞”。

    她大大方方的樣子，一時(shí)讓齊棪挪不開眼睛，只裝的下一個(gè)她。

    天色微暗，小巷里的風(fēng)大，翊安怕吹的頭疼，起身關(guān)了窗子。

    坐下時(shí)，她注意到，齊棪的坐姿十分端正，與店里其他客人的懶散隨意涇渭分明。

    想必吃人嘴短，翊安現(xiàn)在不嫌他假正經(jīng)，反覺得他的儀態(tài)甚是好看。

    他正往鍋里燙芫荽，被羊rou鍋里熱騰騰的氣熏著臉。

    許多客人不喜這菜的味道，他們卻偏愛，故而多要了些。

    翊安食欲大振，又添了碗米飯，吃得鼻尖直冒汗，“這地方你怎么尋來的？”

    齊棪給她夾了一筷剛燙好的菜，“放之發(fā)現(xiàn)的，在這吃過兩三回酒。輕易不會碰見熟人，很是自在?！?/br>
    翊安想到那日宮里一見，“笑面閻王有點(diǎn)意思?！?/br>
    齊棪忍俊不禁：“你也知這諢名。”

    “怎會不知，花燃花指揮使，天生一對彎眼睛。見誰都笑瞇瞇，多親切似的，其實(shí)滿腦袋都是算計(jì)?！?/br>
    翊安頭往前湊了湊，對齊棪道：“我猜他一定是那種，上一秒還在嘮家常，下一秒就拿刀抹了人家脖子的人。”

    齊棪心道這就是右司里的家常便飯?？膳碌氖腔ㄈ?xì)⑼耆?，依然能笑嘻嘻地對著尸體把家常嘮完。

    這他自然不敢對翊安說，怕嚇著小姑娘，且讓閻羅爺風(fēng)評好些罷。

    他夸道：“慧眼識英雄！”

    “獻(xiàn)枝兄客氣?！瘪窗矊W(xué)男人的言行舉止學(xué)的有模有樣。

    三人邊吃邊聊，準(zhǔn)確來說是倆人，挽驪除了吃東西，幾乎沒張過嘴。等吃飽喝足回到府里，夜幕幾乎立即壓了下來，廊燈鋪天蓋地亮了起來。

    齊棪有要事處理，走前扔下一句“下回你請”的小家子話來。

    翊安假裝沒聽見，揉著吃撐的肚子回了公主府。一進(jìn)屋，豫西嬤嬤幽幽的目光便釘在她臉上，像個(gè)人財(cái)兩空的棄婦。

    翊安心虛地笑笑，這才想起來，她答應(yīng)過回來吃晚飯。

    “我沒去胡鬧，真的忘了，齊棪今晚請我在外面吃的飯?！?/br>
    豫西嬤嬤眼睛一亮，年輕十歲，“王爺請客？”

    “是啊，改日我還要請回去呢。”翊安知道嬤嬤愛聽。

    “禮尚往來應(yīng)該的！公主今日想必累了，快歇著吧?！痹ノ鲖邒咭粧叻讲诺挠脑?，滿臉喜悅地命人伺候翊安洗漱。

    翊安進(jìn)了內(nèi)室，齊棪親自折的那支紅梅，在燭光下，披著一層和暖的光。

    *

    “閣主，今日境寧王尋上門來，所為何事？”

    顏辭鏡微彎著腰，靜靜地剪燭，語調(diào)輕緩，“不知她今日來想與我說什么。被那人攪和了，她定不高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