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扶琂見她不愿多說便也不再多問,寧杳主動拉住他的手,一起往冷宮深處走去。她邊走著另一手按了按腰間的乾坤袋,嘴角抿起一點兒若有若無笑,在燭光明明滅滅里垂下眼簾,落在裙擺上的目光涼颼颼的。 夏蘇,綾冬,吳國王后,這身份可真是有夠多的。 她想干什么嗎? 再重演一次當年的大亂嗎? 第47章 寧杳心里有諸多想法, 面上卻是絲毫不顯。 她與扶琂走到了一處老舊的宮殿前, 冷宮院墻里分東西南北四處,此處便是其中之一, 橫梁門樞上蛛網(wǎng)糾纏, 目之所及盡是塵灰堆積,儼然多年無人清掃。 半開的門洞里灌著夜里涼風,呼呼的聲響似鬼哭狼嚎。 西廢宮的妖魔之氣是最濃重的一處,夢獸圓滾滾的影子從里面飛快一閃而過。寧杳與扶琂對視一眼, 雙雙入里。厚重的木門轟的闔上, 整個殿中只有扶琂手中的燈籠有一星光亮。 痛呼的尖叫聲從黑暗深處傳來,寧杳與扶琂飛快穿過前堂到了西廢宮的后院。他二人剛立在老舊的小廊下,院中石燈柱依次騰地亮起,煌煌如白日一般, 寧杳抬袖擋了擋, 輕輕轉了轉烏溜溜的眼珠子。 “小妹!小心!” 是寧楹的聲音。 寧杳頓了頓一動也沒動,扶琂伸手一拽,兩人出現(xiàn)在幾米外, 方才站的小木廊被一道紅光擊得粉碎, 化作漫天飛灰。 “天衍宗的修士竟這般無用, 飛霞道人之后, 到底還是沒落了。”石柱上的女人撩過肩頭紅色的紗衣,好整以暇,揚眉睥睨。 “王后娘娘,你這是什么意思?”寧杳冷然, “突然出手,可非君子所為?!?/br> “認出我來了?”千里春揭下面紗,掀起紅唇,“和妖魔談君子所為,可沒什么道理。你們正道修士總是滿嘴的仁義道德,約束你們自己就好了,那一套可別往我身上使。” 她笑了兩聲,廣袖半掩了面,長發(fā)糾纏著紅色衣袂,勾人的很。關在大鐵籠子里,定力不足的男修士們無不是兩眼發(fā)直,神昏目眩。 寧杳緊緊抿唇,看到這皮囊,很難不讓她想起遠在東山的樹靈,以及在河都死去的綠袖。 心臟與皮囊都是旁人的,除開這兩樣,她自己又剩下什么? “小妹!你快走,馬上離開這里!”寧楹和所有修士一起擠在大鐵籠子里,大聲喊道。 寧杳沖她搖了搖頭,上頭的千里春抬了抬手,掌心處正好落了一束月光,“走?這可不行。想走就走,想來就來,真當這地方是窯館子?” 寧杳:“你到底想怎么樣?放了他們。” 千里春一揮長袖,掀開了院中左右兩處罩著的黑布。 左邊的大鐵籠子里妖氣沖天,裝滿了各類妖族;右邊的大鐵籠子里關的是一個年輕男人,靠在鐵欄桿上目光冷戾,出口的聲音如寒冬凜冽,滿含殺意,“千里春,你好大的膽子?!?/br> 失蹤的修士,不見的妖族,全部都在這里,都是這女人干的好事兒。 他先時進入冷宮,并未見到老師和九清的影子,而是遇見了夢獸,本想一探究竟,不想?yún)s遭了道兒。這地方早布下重重機關,分明是早有預謀,就等著他上門兒了。 玉淩昭早起了殺心,這區(qū)區(qū)鐵籠根本困不住他,可壞就壞在此時渾身乏力,根本使不出氣力來。 “君上,這降妖除魔,正道修士是最有一套的。妾知君上修為高深,萬不能硬碰硬的來叫自己吃虧,所以特意搜羅了好大一批驅魔粉,以千倍的劑量加了香置于冷宮地下,你一進了院子就染上了?!?/br> 千里春笑道:“君上年輕氣盛又自恃修為,怎么也沒想到會被從來都看不上的驅魔粉撂倒吧?這就告訴我們一個道理,什么都不能小瞧的,抵得住十份百份的量,后面還有千倍萬倍等著呢?!?/br> 寧杳看了看千里春,目光又在玉淩昭身上停了一停。 玉淩昭有所感,忍不住出聲道:“老師……” 寧杳微微睜大眼,左右看了看,“你在叫我?” “jiejie!” 又有聲音響起,吸引了諸人的目光過去。 困住妖族的鐵籠子里,黑衣長裙的女人抓著鐵欄桿,正又驚又喜地望著寧杳。 和芪沒想到時隔多年與jiejie重逢,會在這樣一個場景之下,但無論如何,能得以重會,心中還是抑制不住的歡喜,她高興地又往前湊了湊,“jiejie……” “你也在叫我??”寧杳表情古怪,一言難盡道:“你認錯人了吧,這位jiejie,你的年紀看起來可比我大上不少。” 和芪用力地搖頭,她怎么會認錯人呢,就算她認錯了,九清上神就在那兒,玉淩昭也在那兒,總不能都也認錯了。 千里春再度審視著寧杳,看底下的人皺著眉頭,心又往下放了放。 她滿意地勾唇一笑,“怎么還叫起jiejiemeimei來了?現(xiàn)在不是給你們認親的時候,這里也不是給你們敘舊的地方。好了,月至中天,正是最好的時機,也該開始正戲了?!?/br> 言罷,魔物現(xiàn)身直直襲擊寧杳與扶琂二人。 千里春便趁著此時抬起手,掌心正對著關了修士的鐵籠,眉眼一動,籠中尖叫聲此起彼伏。 西有翠完全無法控制自己,體內(nèi)的靈力像千軍馬一樣壓過經(jīng)脈直沖頭頂,好像一股強大的吸引力罩在上方,所有靈力都被生生抽離。 西有翠死死地扣住欄桿,轉過頭,身邊的封玦和寧楹也難耐折磨,寒刀閣的人亦是身體失控渾身抽搐。 更可怕的是,一些修為低的師弟師妹,直接癱軟在地氣息奄奄,片刻間青絲變白發(fā),妙齡成老嫗。西有翠目睹了這一切,驚恐萬分,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的話,她、她也會…… 不不不! 變成那個丑樣子,往后還怎么活! 西有翠有力地抓住封玦,尖叫道:“大師兄救我、你救救我??!” 封玦已然自顧不暇,正與千里春的妖法全力抵抗,根本分不得神,連一個字也無暇出口。 沒得到回應,西有翠更是驚惶,無頭蒼蠅一樣在人群里擠晃。 千里春感受體內(nèi)修為暴漲,卻還不滿足于此,振臂一揮,另外兩個鐵籠子里也如修士這邊出現(xiàn)了一樣的場景。 自身修為被瘋狂奪取,玉淩昭這才明白千里春在打什么主意。這是想把他們的修為靈力掠為自己所用,此等秘法邪術,他都未曾有過修習,這女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所有的一切不過在片刻轉眼之間,西廢宮的后院里驚叫聲夾雜著痛呼聲,還有諸多不敢置信之下的崩潰。 冷宮的院墻好似密不透風,外面的侍衛(wèi)還坐在石階上侃大山,絲毫不知里面的人所處的水深火熱。 千里春放出的魔物糾纏不休,寧杳抵擋砍殺的同時聽著和芪他們的聲音,不由又緊捏了手里的刀。她壓了壓內(nèi)中心思,與扶琂說道:“前輩,你幫我救jiejie他們,這里我來?!?/br> 扶琂看著魔物的攻勢猶豫了一下,旋即點點頭,“你小心?!?/br> 待寧杳應了聲,扶琂閃身離開包圍圈,一掌斷開了千里春的妖法。 千里春已經(jīng)吸收了不少,饜足地舔了舔嘴皮兒。 她瞥向扶琂,很清楚單純以她自身的本事不是這位上神的對手,代表六界生機之源的上神,有無窮無盡的力量。 但那又如何,她今天本來就是來演一場送死戲碼的。 這邊落幕,她才好悄無聲息去另一處敲鑼開場啊。 想到這兒,千里春揚起下巴冷笑道:“敢壞我好事,你這小子也不如留下命來吧。” 千里春鐵了心往扶琂手上送死,但手上攻勢卻一點兒不摻水分。她余光從與魔物奮戰(zhàn)的寧杳身上掠過,不屑輕嗤,對付一群雜碎都如此艱難,看來確實不需要再多擔憂些什么了。 兩方交手,驚雷滾滾,塵煙四起。 千里春盡心盡力地演完了最后一場戲,捂著胸口落了氣兒,化作一縷青煙。 魔物自然失去了她的控制,沒入黑暗消失遠去。寧杳收回菜刀,目光越過冷宮院墻看向外面婆娑的樹影,又淡淡的收回視線,須臾后才匆匆走向寧楹,詢問起情況來。 冷宮外的內(nèi)侍已經(jīng)換掉了灰藍的衣裳,一身黑衣罩著斗篷,他攙扶著方才在冷宮灰飛煙滅的千里春,擔憂道:“主人,你沒事吧?” 千里春抑住胸腔中火一般灼燒的疼痛和吐血的沖動,眼里閃著興奮的光彩,“沒事,我們走,馬上離開吳國回蓮花河去?!?/br> 她雖受了重傷,修為靈力卻又再深一層,只需好好休養(yǎng)一段時日便能無礙,而且她幾乎能看見千軍萬馬踏平天下的盛景了,這點兒傷算什么? 內(nèi)侍應道:“是?!?/br> 寧杳把寧楹扶起來,相較于大多數(shù)人的狼狽虛弱,甚至生機頓失白發(fā)蒼蒼,寧楹的精神要好得多,修為也沒有下跌。 寧楹自己也奇怪,寧杳指了指她的乾坤袋,寧楹在袋子里摸了摸,取出一塊鏡子來,訝然道:“是因為這個?” 玉鏡在她手中輕哼一聲,沒有作答。 寧杳笑了笑,在河都因為綠袖之事她借了玉鏡一試,順便和她探討了一下有關于以前物理所學的鏡面反射,就是以防寧楹出現(xiàn)什么危急時刻。 別說哦,還挺有效的,千里春的妖法落下來雖然沒有完全被卸,卻也被反射出去了不少。 第48章 寧楹劫后余生, 握著鏡子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有些輕松的喜色,然而當目光觸落在其他修士身上時又不由將這份慶幸沉斂了下去。 當下諸人可謂是狼狽不堪。 無論是寒刀閣還是天衍宗, 除了個別的, 大部分低階弟子都伏在地上, 奄奄一息, 似乎連動彈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方才惶惶不安的西有翠早暈在了封玦的懷里,原本烏黑亮麗向來引以為傲的長發(fā),已然斑白失色,毫無光彩。 修行之道本就不易,生死道消也不過眨眼之間。 大多人對于道途的兇險是有所準備的, 但誰也沒想到會在伏魔大典上出現(xiàn)這樣的狀況。 現(xiàn)在這個情況,該仔細想想,回去之后該如何與師門交代了。 寧楹心往下沉了沉,寧杳對這些憂慮不怎么能感同身受, 她走到扶琂身邊問起他的情況。 扶琂又系好了白緞, 沉吟道:“并無大礙,只是那位王后娘娘有些蹊蹺?!?/br> 這一場下來太過簡單了。 能設計將妖族少君、魔界尊主還有修士妖魔一起關押拿下, 同時引渡他們的修為,心思自然縝密, 怎么也應該留有保命的后手和退路才對。 “是嗎?”寧杳唔了聲,“暫時也管不了那么多, 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這兒為妙。” 依吳國國君對王后不分是非的愛重,若他知道自己心尖尖兒上的王后出了事兒, 怕又是一場不妙的是非。 “jiejie……”和芪從籠子里出來, 連身上的傷也顧不得,雙手緊緊拽住寧杳的袖子, 滿臉的興奮和激動。 手中切切實實的感覺,讓她提著心落了地,果然沒錯,不是在做夢。 她樣貌本就生得明媚,當下更是神色飛揚。 驟然被個小美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兩眼淚汪汪地盯著,寧杳不禁往后撤了撤,得虧扶琂在后面扶住她,才沒踩著裙角絆倒。 寧楹被千里春關住多日,也知道這位就是現(xiàn)今管著妖族上下的少君,立時上前將二人隔開,警惕地看向和芪,“你想干什么?” 和芪這些年暫代長姐的職責,在妖族里面已然是說一不二的性子,見寧楹如此,甚為不悅道:“我和我jiejie說話,你插什么嘴?關你什么事?” 寧楹冷了冷臉,“我是她jiejie,怎么不關我的事?少君還是不要胡說八道的為好,我等為天衍宗修士,可多不出來一個生在妖族的meimei?這話若是傳出去,你叫我meimei如何在修士在宗門之中立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