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寧楹直接忽略了封玦和西有翠,自己在前一一安排。寧杳聽了點頭應好,將行李裝進她新得的乾坤袋里,有點兒好奇地輕輕踩在飛劍上。 數(shù)道飛劍騰空而上,覓秀站在院子里目送他們遠去。 寧杳這么快離開蘿州,宋捕頭等人甚覺可惜與失落,他們的廟還沒建好呢,夫人也該再等等,看看合不合心意要不要改改再走啊。 隨著一場禍亂的平息,蘿州歸于平靜,大約經了滅頂之災,有了一場生死交情,城中百姓的關系更為和諧,也更互助體貼。他們總記得去上仙廟里拜拜,時時警示自己要心存善良,也不要偏聽偏信亂傳謠言。 月老祠的姻緣樹日漸枯萎,蘿州城的奇景徹底消失在這一代人的記憶里。 蘿州郡王府輪到世子與世子妃當家作主,至于恒郡王夫婦,那日從半空摔下來雖命大沒事,卻直接半殘,夫妻倆如今天天躺在床上互相咒罵,倒真成了一場笑話。 而早已出了蘿州的紅色紙鶴,則是按照命令,載著樹靈和它的妖丹日夜不停地往東而去,過了山山水水也終于到了地方。 紙鶴失去靈力沒了生氣,泛著青色柔光的妖丹自半空中緩緩落下,樹靈從里面出來輕巧地停在一片草地上。 就在那一刻,她的雙腳扎入泥土中化作了虬結的樹根,她的身體在輕風揚揚中化作了枝葉繁茂的枝椏。 就在這個清晨,她的耳邊有細泉涓涓,溪流濤濤。 她看見小小的人參精歡呼著從灌叢里跑過,她聽見有雀妖在橫斜的蒼木枝頭唱歌,還有東山盡頭徐徐升起的太陽,它落下的第一縷光正好照在她已經空落落的心口上,那是上神的恩賜與眷顧,如五百年前一樣。 樹靈有些恍惚地望著這一片碧藍碧藍的天空,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是怔怔地落下了淚,東山林,這里是東山林啊。 她真的回來了。 時隔多年,她終于回到了她該在的地方。 第28章 這是一座佇立在黑色火焰中的宮殿, 掩映在枯枝與暗霧的深處。 殿前是鐵索飛橋,橋下有河水滾滾, 時不時咕嚕咕嚕地鼓著血紅色的水泡兒, 聲聲響起,愈襯的四周暗沉詭異。 身形高大的男人帶著一個女人從路盡頭走來。 “魔尊性子古怪, 你千萬要恭順,別惹他不快。”男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極白凈的臉,眉心點朱砂,分明極秀氣的模樣。 姜綴玉不耐聽他多說, 別過頭看著從遠處飛身落在地上的黑裙侍女, 面色冷然。 男人肅聲道:“你既然到魔界來找我, 就聽話一點,這個時候別使小性子?!?/br> 姜綴玉還是沒出聲,跟著他穿過飛橋走進大殿。 魔宮殿內處處燃著黑色焰火,光影爬落在臉上, 卻有點兒陰涼。前方黑裙侍女簇擁的長榻上,懶散地半歪著一人, 墨發(fā)金冠,紅袍廣袖, 骨骼分明的手中捏著只畫筆,正專心地對飄浮在半空的畫卷細細點染。 這哪里像是叫人聞風喪膽的魔界之主,分明是紆金曳紫繁花錦繡里的公子哥。 “主子?!蹦腥藳_上首彎腰,語聲恭敬。 “這個時候找我, 是有事?”玉淩昭聞言放下手里的畫筆,落下幽深涼涼的視線,居高臨下睥睨著直挺挺立著發(fā)愣的姜綴玉,頗為嫌棄道:“這人誰啊?” 男人忙一把拽下姜綴玉跪在地上,回道:“是屬下曾與您說過的女兒,原在萬音門修行的綴玉?!?/br> 玉淩昭哦了聲,又斜了斜身子,繼續(xù)看著他面前的畫像,“既在萬音門,沒事跑到我魔界作甚?臟兮兮的,扔外頭河里淹了吧?!?/br> 榻前的三兩個侍女應聲而起,男人嚇得冒了一腦門兒的冷汗,恭敬道:“主子!主子!綴玉在凡人界遭了禍事,現(xiàn)下沒了人身,全靠三分魔族氣血留命,萬萬過不得河里那一遭。還請您看在屬下多年盡心的份兒,且饒她一命吧?!?/br> 玉淩昭瞥了瞥他,倒給面子沒再下令,男人松了口氣,再拱手道:“綴玉初來魔界,屬下今日是特意帶她來拜見主子的?!?/br> 姜綴玉也會看眼色,俯首拜了拜。 玉淩昭對她沒什么興趣,反而問男人道:“魘歸,千里春那女人最近在干什么?” 魘歸:“還在凡人界的王宮里,主子還不知道她嗎,最是風sao不得閑?!?/br> “嘖,”玉淩昭挑挑眉,“你告訴她,盡早回來一趟,我最近也打算抽空去趟凡人界,需要她做些打點?!?/br> 魘歸詫異道:“主子去凡人界作甚?” 玉淩昭得意地輕哼道:“九清下界了,那老不死的東西沒事兒可不會挪窩,我猜是他想到可行的法子把老師找回來了,我可不能比他還慢?!?/br> “那位上神去凡人界了?”魘歸驚訝,末了眼珠子一轉拱拱手,替自己女兒謀事道:“主子既然趕著去,叫千里春來回一趟反倒費時又麻煩,綴玉這些日子在凡人界行事,也懂些規(guī)矩,主子有什么需要提早打點的,不若直接使喚她?還方便些?!?/br> 玉淩昭全然無所謂,反正就一個手底下做事的,“可行,你安排吧?!?/br> 從魔宮出來,直到過了飛橋,姜綴玉才緩了緩緊繃的肩脊,她面上有些失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魘歸說道:“你先回我洞府休息半日,等下午再過來,好好替魔尊辦事,只有這樣魔界才會有你的立足之地。” “我知道?!苯Y玉眼含厭煩,她不喜這個所謂的生父,也厭惡這個曾害了她母親的男人,但事情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又不得不跟他待在一處。 她如今的一切全拜天衍宗和寧杳所賜,她絕不會放過他們。 能有近身替魔尊辦事的機會,她自然會好好抓牢。 玉淩昭,魔界之主,連仙界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物,天衍宗又算什么? …… 姜綴玉到底死沒死寧杳也存了疑心,不過她沒怎么在意,反正就算沒死,一時半會兒也殺不到她面前來。她有空想東想西還不如多吃點兒東西,等對方殺過來的時候,再砍一回就是了。 飛劍停在殷都已經是下午時分,天衍宗落腳的地方是個三進的院子,這是他們特意租下來暫用的,四方擺了聚靈和御魔二陣,便于閑暇打坐修行。 寧杳和扶琂被寧楹安排在東廂房,他二人一間屋子。 關上門寧杳把四個黃從乾坤袋里放出來透氣,扶琂也從包袱里把他的小盆栽擺出來吹吹風。 寧杳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種的東西,她剛在桌邊坐下,就有淡淡的清香在她鼻尖兒不斷地飄來飄去,還有異常濃郁的靈氣在葉子上縈繞不散,便是天衍宗后山種的靈草也差了四五分,一看就是難得的好東西。 她不禁歪頭,細白的手指抵額角,目不轉睛地慢慢說道:“相公,你的這棵青菜……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br> 扶琂抬起頭,說道:“夫人,這不是青菜,這是棵草,暫時還不能吃?!边€得要再養(yǎng)養(yǎng)。 “……哦。” 寧杳視線一歪,管它是青菜還是棵草,對她來說其實沒什么差別,不過這個味道是真的很不錯,聞起來太香了。 生吃也好,炒著也好,下面也行,肯定很有滋味兒。而且靈力充足,吞下去她的修為估計能連跳好幾級。 也不知道扶琂是從哪兒得來的? 寧杳打量了他一眼,心里的古怪越重了幾分。 扶琂似無所覺,沖她笑了笑。 稍晚些時候,寧楹等人往盛國王宮詳談蘿州事宜,宗煜和樓立舟兩個傻子也各回各家了。 因修士辟谷,寧楹他們素日并不需要五谷雜物,暫住的宅子里自然也沒有專門做飯的廚娘和可用的糧食,寧杳便收拾收拾和扶琂帶著四個黃出門,去找個能吃飯?zhí)疃亲拥牡胤健?/br> 殷都是盛國王都,四州里最繁盛的地方。 四衢八街,人聲鼎沸,哪怕已是黃昏時分,斜陽晚照,也依然隨處可見高門貴女鈿車轎馬出行,游手好閑的王孫公子三兩成群勾肩玩笑,還有道邊商販擠擠挨挨,百家鋪子客似云來。 四個黃昂著頭走在前頭開路,寧杳和扶琂要走得稍慢些。 “聽說元蓉予在來去街開了個酒館子,反正沒什么事兒,咱們要不要去看看?”前頭握著折扇揮來揮去的男子說道。 “昔年哪知道元家大小姐有一天會淪落到當壚賣酒、灶前煮菜的境地,哈哈哈,這不去看看怎么說得過去?以往的時候,從云大小姐手里出來的東西咱們可沾不到邊兒。” “去去去!是得去看看,聽人說云大小姐不止有溫酒的好手藝,廚藝也響當當?!?/br> “就她?得了吧,咱們元大小姐只有一張臉,別的什么都不沾?!?/br> 那幾人邊走邊笑哈哈的說話,寧杳只當聽了嘴八卦閑說并未在意,四處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酒樓飯館。 一路走一路看,突然在街口處停了下來,扶琂偏頭,狀似問詢。 寧杳指了指里面,“我們往這兒走吧。”她已經聞見味道,感覺應該還不可以。 扶琂看著眼前細細白白的指尖,沉思片刻,沒有動作。 寧杳走了兩步又退回來,面上染了些許疑惑,怪道:“你怎么了?” 扶琂搖搖頭,低聲說道:“我是個瞎子,看不見路,夫人能不能幫忙攙攙我?” 寧杳恍然哦了一聲,想了想走到街邊挑挑揀揀買了條細繩系在二黃健壯的身上,再將繩子一頭遞到了扶琂手里,“讓二黃牽你就好了,以后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也方便,我先走了,你和二黃慢慢來,不急?!?/br> 她說完就尋著味道往長街里巷去,二黃沖扶琂叫了兩聲,“汪汪汪……” 扶琂收回伸出到一半的手,面無表情地跟著二黃往前。 二黃突然覺得自己狗頭莫名有點兒發(fā)涼,奇怪哦,殷都天氣明明比蘿州更暖和啊。 寧杳已經走遠了好長一段路,等她到了香味兒傳來的地方,抬眸看了看頂上的小木招牌,底下還沒邁進一腳,就聽見里面有男人高聲調笑嚷嚷著“元大小姐”四個字。 第29章 小酒館里面很熱鬧。 統(tǒng)共五六張長桌, 差不多都坐了人,除了先時在街頭碰見的那幾位, 還有一兩個坐在角落笑盈盈看戲的姑娘。 寧杳進門, 撥下頭上的斗篷兜帽,在唯一一處空桌上坐下, 四下不見店家人影,她也不急,安靜看著墻邊架子上整齊擺放的酒壇子。 還在笑鬧的幾個年輕男人互相瞧了瞧,有見這容色昳麗,心癢癢的, 笑嘻嘻地扭過身主動開口問道:“姑娘是一個人來吃酒用飯的?怎么尋到這僻靜旮旯地兒?這處的店家可做不出什么好玩意兒, 不若我請姑娘到曲家酒樓去喝喝小酒, 他們家的玉春釀滋味兒美得很,屆時月下對酌,一口下去保準兒叫姑娘魂兒都沒了。” 這姿態(tài)輕浮,說話也聒噪。 寧杳從乾坤袋里摸了把菜刀出來, 亮亮刀鋒,睨過眼道:“我看還是我先送公子魂歸西天好了。” 年輕男人臉色變了變, 騰地起身來,不悅道:“我好聲好氣的, 你這是什么話?!” 寧杳:“自然是人話?!?/br> “你!” “汪汪汪!” 男人話音剛落,就聽得幾聲犬吠,還未緩過神就見外頭突然躥進四條狗來抵著他的腿縱身一拱,人就被掀翻在了地上。大狗惡狠狠地齜牙, 極兇神惡煞的模樣,他嚇得屁股直往后挪,連連甩袖,“別過來!不長眼的畜生,滾開!” 有四個黃在邊兒上擋著,寧杳沒再理會,進里來的扶琂在她身邊坐下也沒說話。 元蓉予從后廚端菜出來,看著地上的男人,說道:“崔轅,你在干什么?” 崔轅在同伴的攙扶下起身來,自覺丟了臉,沒好氣地撩袍子坐在了靠墻的位置上,火氣洶洶的大聲道:“等大半天了,你的動作可真夠慢,就這樣開館子的?當自己還是元家的大小姐,人人都得捧著你???還不麻利點兒上菜,再給我們溫兩壺好酒來!” 他頤指氣使,如此不客氣,元蓉予一雙鳳眼里也冒了火,可想想自己如今的處境和身份,又生生忍下了。她憋著一口郁氣將木托盤里的幾碟子菜放在桌上,轉身到寧杳這處語氣都還有些僵硬,“兩位客官想用些什么?” 寧杳:“招牌上的菜都要一份,再來壇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