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的背影，一股無名火直沖頂梁門，我大吼一聲，“往哪跑？”爬起來以極快的速度追過去，幾步就到了，照老頭的后背就是一腳，這次不管那么多了，先打痛快再說。

    范老爺子“哎呦”一聲被踹得站立不穩(wěn)，踉踉蹌蹌絆了幾步，撞在墻上。

    我過去就把老頭脖領(lǐng)子抓住，突然想到可能還藏著刀，不敢離得太近，把他隨便往地上一摜，老頭哎呦一聲摔在那里。

    我這股火實在是壓不住，過去抬起腳對著他一頓猛踹，老頭在地上滾來滾去，揍著揍著忽然覺得不忍，心想反正那刀沒有捅實，自己沒啥大礙，只要老頭告饒或是慘叫，我就停腳。

    可范老爺子一邊挨打一邊滾，臉上卻偏偏呈現(xiàn)出一種笑意，那是嘲笑，嘿嘿樂，瞅著就來氣。我無名火燒的有點失去理智，踹不過癮，直接蹦起來用腳踏，哪軟乎往哪招呼，先是臉后是肋骨再是膝蓋，老頭打得遍體鱗傷，可表情還是嘲諷的笑。

    我下腳越來越狠，那股情緒在激烈發(fā)泄，爽是真爽，可還有說不清的愧疚感油然而生。這時子善道長過來攔住我：“小林，小林，冷靜！”

    我終于停下來，呼呼帶喘，心里兩股情緒在角力，一個是發(fā)泄的痛快，一個是打老人家的內(nèi)疚，緊緊纏縛著，讓我喘不過氣。

    子善道長說：“這范老頭有點妖，不能這么打，我覺得不對勁?！?/br>
    我問那怎么辦？

    子善道長看著地上遍體鱗傷的老頭，說：“小林，你救了我一命，我跟你直說了吧。你說這里是中陰之境，是吧？”

    “是?！蔽尹c點頭：“但又覺得不像。”

    子善道長點點頭：“其實范老頭還沒死，你知不知道中陰分為三個階段？”

    這真是第一次聽說，趕緊搖頭表示不知道。

    “分為臨終中陰、法性中陰和投胎中陰?！钡篱L說：“現(xiàn)在我們就在臨終中陰這個初級階段。簡單來說，這里只是一場瀕死幻境，這個詞你聽過吧？”

    瀕死幻境我當(dāng)然聽過，人將死沒死的時候，甚至假死的時候，都會有過這么個經(jīng)歷，有的人看見黑暗的隧道，有的人看見了白光，等等吧。

    子善道長見我點頭，便道：“瀕死幻境具體在道家如何解釋，這個不細(xì)說了，總而言之你要記得，這里并不是中陰之境，只是老范頭臨死前做的一場夢。所以他在這里才能為所欲為，這種能力就是傳說中的仙術(shù)妖法嘛?！?/br>
    這次我是徹底明白了。

    “我的目的就直說了吧，”子善道長道：“我要進(jìn)入范老頭的內(nèi)景神思?！?/br>
    “那是什么地方？”我問。

    “比此刻的瀕死幻境要更進(jìn)一層，”道長說：“進(jìn)入深層次的內(nèi)觀境界。”

    “你說的是潛意識？”我小心翼翼問問。

    子善道長點點頭：“還得說你們年輕人，腦子活，新詞也多，就是這個意思。抓住范老頭不是目的，目的是往更深一層的內(nèi)景去?！?/br>
    我心念一動，我的目的是找那條龍，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條龍極有可能并不是藏在這個浮皮潦草的夢境里，而是藏在范老爺子的潛意識深處。這條龍蟄伏著，在等范老爺子咽氣后，再流竄至中陰之境，然后逃之夭夭。

    我倒吸一口冷氣，這條龍真是狡猾，行為模式跟病毒一樣。

    “道長，我能和你一起去嗎？”我問。

    通靈鐲出現(xiàn)問題，裂紋損壞實在太嚴(yán)重，我不敢拿著它冒險，如果道長能帶我去，那是最好的。

    子善道長沒說答應(yīng)也沒拒絕，而是指著老頭說：“先把他捆起來。這老頭在這里可以為所欲為，先把他制服再說?！?/br>
    我和子善道長把范老爺子提起來，道長讓我配合他先把老頭身上的衣服都扒掉，不能留著衣服。這老頭妖異非常，衣服里藏著什么兇器，冷不丁來一下，我們誰也吃不消。

    我們上下其手把老頭扒了個干凈，這范老頭就跟得了老年癡呆似的，一邊傻笑一邊任由我們動著。

    “他怎么了這是？”我問。

    子善道長告訴我，別管這么多，捆住他再說。我們把老頭提溜到書房，繩子沒找到，就把他的衣服搓成繩子狀，捆在椅子上。

    老頭沖著我們傻樂，嘴里說著，“你拍一我拍一，有個小孩開飛機(jī)，你拍二我拍二，兩個小孩通電話……”

    我在他的眼前擺擺手，“這老爺子不會是得了老年癡呆吧？”

    “唔，有可能?！弊由频篱L說：“他本來就是瀕死狀態(tài)，腦子肯定不像正常人那樣，這里出現(xiàn)的種種事端都透著怪異。”

    “道長，我想到了心理學(xué)，”我說：“夢境里很多東西都不是他本人能控制的，是他一生積累的情緒和記憶的扭曲?！?/br>
    子善道長嘆口氣：“我上了年歲，你說的這些聽不懂，但有一條是肯定的，這老頭的腦子肯定不正常，清醒一會兒糊涂一會兒。我們必須要在清醒之前進(jìn)入他的內(nèi)觀，要不然等他明白過味，畢竟是他的地盤，未必有我們好果子吃?！?/br>
    我點頭，連說幾個對。

    子善道長看著我，忽然問道：“小李哪去了？”

    我覺得和道長友誼已經(jīng)建起來，并不瞞他，告訴他李大民其實沒有進(jìn)來，這里只有我自己。

    子善道長眨眨眼，“原來是這樣，那我們抓緊時間吧。”

    我還背著道長的褡褳，他從里面翻出朱砂和毛筆，在老頭白花花的身上開始畫符。我挺佩服這位道長的，確實有真才實學(xué)，人也算不錯，不是壞蛋，交往起來挺舒服。

    子善道長在范老爺子的頭上肚子上都畫滿了鬼畫符，尤其在肚臍眼附近，畫了一個葫蘆形狀的圖案。

    我看的稀奇，問這是什么。

    道長告訴我，這就是內(nèi)觀神思的實相。在道家的宇宙觀里，所謂內(nèi)觀，翻譯過來就是潛意識，并不是一團(tuán)沒有頭緒的亂麻，而是呈現(xiàn)一種類似葫蘆的狀態(tài)。

    我頻頻點頭，長見識了。

    子善道長把毛筆和朱砂收起來，看到我的手腳還被朱砂染成紅色，有點過意不去，取來一張符箓念動經(jīng)文，然后泡在茶里，用那個水為我擦拭手腳，不多時就把朱砂痕跡洗干凈。

    我試了試，身體又可以虛化。我極為驚喜的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我進(jìn)入這個幻境里，不單單可以隱身為意識，還可以現(xiàn)形成實體，和周圍的環(huán)境交互。這也算是意外收獲吧，付出了損傷通靈鐲的代價，總算在境界上有了小小的突破。

    道長看我：“小林，我算是跟你交了實底，你也說說你的本事，真是了不得，可變鬼可變?nèi)耍瑒偛旁谖ｋU之中居然還能瞬間躲開?！?/br>
    我索性都說了，“道長，實在慚愧，其實我本人沒什么能力，這一切都有賴于一件法器?！蔽野咽痔饋?，給他看通靈鐲，“這鐲子能讓我在這個世界里，做到平時做不到的事情?！?/br>
    這時，我看到子善道長的眼睛里閃著我不喜歡的光亮，那是貪婪，我咯噔一下，覺得自己還是太實在，馬上說：“可惜啊。剛才在畫里救你，又瞬間躲刀，連續(xù)消耗之下你看這鐲子?！?/br>
    我把鐲子摘下來放在油燈下給他看，子善道長倒吸口氣，隨即是嘆氣。

    鐲子上遍布蛛絲一樣的細(xì)細(xì)紋理，任誰一看都知道這鐲子就算不廢也差不多了。

    “可惜可惜?！弊由频篱L連連惋惜。

    “道長，你有沒有辦法修補(bǔ)呢？”我問。

    子善道長說：“這可就難了，我不擅長煉器。就我所知，目前在大陸煉器高人也少得可憐，就算有也是隱居狀態(tài)，找都找不到，或許海外有吧。可惜了。”

    我面色陰晦，不是裝的，是真的不痛快，通靈鐲廢了就像是斷了左膀右臂一樣，鬧心勁別提了。

    子善道長拍拍我：“走吧，先完成我們的任務(wù)。對了小林，你來這里到底是為了什么？”

    這次我可有經(jīng)驗，雖說和道長算同患難，但還是不要太實在，我道：“實話說了吧，我和李大民都是范爽請來的，她跟我們說，這老爺子有個大秘密，關(guān)于遺產(chǎn)的，讓我們一定要挖出來……”

    我這么一說，道長的表情明顯放松下來，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遺產(chǎn)，舒口氣：“原來是這樣。那你跟我來吧。不過小林，我可事先告訴你，內(nèi)觀情景不像現(xiàn)在這么簡單了?！?/br>
    “怎么說？”我問。

    “那里是什么樣，別說你我不知道，就連范老頭自己都不知道。那個世界趕你說話，是潛意識之境。這老頭潛意識會是什么樣，誰也不知道，關(guān)鍵有一點你要心里有數(shù)?！?/br>
    “啥？”

    “那里危險重重，”道長說：“想活著出來，很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