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情的時候，沒有錢；有錢的時候，情緒已經(jīng)不再。

    你第一次心跳的時候，五毛錢的雪糕都覺得貴；到你有財有億的時候，吃什么都覺得一般般了。

    呂林想起自己第一次請肖蠻蠻吃飯，吃的是地下商超的冒菜，十五塊錢，素菜隨便裝一大盆，再加上兩碗白米飯，二人吃得非常高興。再后來，二人一起經(jīng)營自媒體賬號，有時候會加班熬夜，一人一桶方便面，加一根廉價的火腿腸進去，隨便對付一下就了事。有時候，方便面實在是吃膩了，就去外面的街道吃點燒烤。他至今清晰地記得小販那雙粗糙黑黝黝的手，臟兮兮的水里浸泡著的各種雞翅膀雞爪子，放在炭火上滋滋的，居然也吃得津津有味。最囧的時候，甚至連護膚品的中樣都舍不得，因為真的沒有多余的——偶爾囤下來的都在積累粉絲時抽獎用完了。

    和肖蠻蠻在一起，居然大多數(shù)回憶都是窮、很窮、非常窮。

    很長時間，他都絕望地認為自己會是個永遠生活在幻想中的——偽造高富帥。

    就像沒有人會對窮小子感興趣一樣——哪怕吸粉，你也得偽裝成高富帥。

    多么可怕的貧困。

    還有一次，二人跑去郊外的著名別墅區(qū)拍攝別墅樣板房——偽裝高富帥。那個別墅區(qū)其實很一般，都是聯(lián)排，價格也適中，勝在有一個很大的濕地公園，依山傍水，風景絕佳，但距離市中心幾乎五六十公里，非常不方便，所以買的人并不多。

    但是，那時候二人覺得這聯(lián)排別墅簡直是這一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呂林清晰地記得，肖蠻蠻當時指著樣板房外面整整齊齊的花園菜地，說：我如果有一個這樣的花園就好了。而他則開玩笑地回答：等我掙了錢買一套給你。

    玩笑終歸是玩笑。

    等買得起了，住進去的人，卻早就變了。

    肖蠻蠻大吃大喝，轉(zhuǎn)眼，看到呂林一直低著頭，也沒怎么吃東西，好像心事重重。

    “呂林……”

    她叫了兩聲，他才抬起頭。

    她微微詫異：“你光喝湯？這么多菜，我一個人哪里吃得完？”

    他心里一震，馬上拿起筷子，佯做輕松：“我剛剛想到一件事情，所以走神了。”

    “什么事？”

    “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我家里的那些事情?！?/br>
    肖蠻蠻很是好奇：“唐小可他們都消停了吧？”

    “早就消停了。小蠻蠻，說來還得感謝你，要不是你，這一次，我還真的沒有那么輕松。唐小可一直想和呂亮復(fù)婚，本來按照鄉(xiāng)下的風俗，這次她必定會糾集娘家的一大幫子兄弟家人前來鬧事，怎么都要撈一筆。可是，他們懼怕你，所以，只是象征性地來上了禮，其他什么都沒做，徹底老實了?！?/br>
    肖蠻蠻啞然失笑：“我的威懾力這么強了？”

    “當然。他們親眼見識了，所以，只敢背地里罵，可明面上，借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來了。否則，依照唐小可這一家子的刁性，哪有那么容易的？現(xiàn)在，她連公開和呂亮復(fù)婚都不敢，對我母親的態(tài)度也有了極大的改變……”

    呂老頭死后，唐小可也實在是在娘家混不下去了。

    因為她的弟媳婦也生了個兒子，這一下，成了娘家絕對的皇后娘娘，所有人都必須圍著她轉(zhuǎn)。唐小可的父母為了給孫子“最好的”，再而三地對唐小可提出要求：要么你改嫁拿一筆彩禮；要么你外出打工每個月拿一筆錢回來——反正，無論是彩禮還是打工的錢，你都必須給我們，幫著一起養(yǎng)小侄子。弟媳婦的態(tài)度也是特別理直氣壯：姑姑養(yǎng)侄子天經(jīng)地義，侄子跟你姓，兒子不跟你姓，所以，侄子當然比兒子重要。再說，你都離婚了，你管你兩個兒子干嘛？跟你沒關(guān)系了。這以后，你就幫著我們好好把侄子養(yǎng)大。

    唐小可實在是沒得別的地方可去，只好先把呂亮偷偷轉(zhuǎn)給自己的一點私房錢拿出來給他們。

    這時候，弟媳婦倒不那么急于趕走她了，因為，她馬上打算追二胎。如果大姑子幫著撫養(yǎng)，那就要輕松多了。

    唐小可的媽為了兒媳婦的臉色好看，直接要求唐小可承擔一家人的生活費——什么？你沒錢？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呂亮在偷偷給你錢？你沒錢你問呂亮要啊。他給了你錢，你不花在侄子身上，你留著干嘛？

    唐小可氣得要死。

    家里好吃好喝的輪不到你，要錢就問你，沒錢可以賣你。

    百般無奈，她直接跑回縣城，跑到小面館，抱著呂亮嚎啕大哭。呂亮當然心疼她，立即就跟她和好了。呂明夫妻見她境況那么凄慘，又想起兩個小侄子也可憐，所以，都默認讓她回家了。

    唐小可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家，可又不敢公開和呂亮復(fù)婚，于是，硬著頭皮先住著。以前她在家都是躺著玩手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高興逗逗孩子，不高興就大吵大鬧，誰也不敢惹。這一次回去，就好多了，天天早晚接送兩個孩子上幼兒園，陪兒子玩，里里外外一把抓。呂媽看在兩個小孫子的份上，當然是希望孩子有親媽，但是，怕她一旦復(fù)婚馬上又開始作妖，于是，也不多話——反正你就在家里住著，不要急于（和呂亮）再去辦理復(fù)婚手續(xù)。

    呂媽悄悄給呂林打過好多次電話，呂林告訴她：你們先別急，必須觀察她一段時間，要確定她真正盡到做母親的責任了，再辦理復(fù)婚手續(xù)。當然，這時候，你們也別欺負她，善待她就行了。

    幾年下來，呂林對唐小可的要求已經(jīng)變得很低很低：孝不孝敬婆婆已經(jīng)不重要了，但是，你必須管好你的兒子。如果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真的沒救了，絕對不值得原諒了。

    呂父死后，呂媽凡事請示大兒子，唐小可見大勢已去，現(xiàn)在又是有求于人，而且回家?guī)ё约旱膬蓚€親兒子，有吃有喝有零花錢，肯定比在娘家受盡冷眼好太多了。于是，竟然真的徹底消停了。連帶著對婆婆都恭敬多了。也因為有她管著孩子，洗衣做飯，呂亮上班的勁頭也好多了，真正可以幫上呂明的忙了。

    肖蠻蠻嘆道：“呂林，還是你有辦法。本來，我以為唐小可這種人一輩子都改不了的。”

    “主要是你的威懾力?！?/br>
    肖蠻蠻大笑：“我的女魔頭形象深入人心，可能他們想起就懼怕。真沒想到，這還成了一件好事?！?/br>
    呂林也笑：“絕對的大好事?！?/br>
    二人閑聊一陣，呂林問：“小蠻蠻，你覺得這里的菜品如何？”

    “非常好吃。哈哈，果然是一分錢一分貨?！?/br>
    “那下次我們繼續(xù)吃這家。這里有個優(yōu)點，保密性很好?！?/br>
    “好呀。不過，下次該我請你了?！?/br>
    呂林半開玩笑：“下次也我請吧，因為我必須要籠絡(luò)你……”

    “為什么？”

    “因為你幫了我很大很大一個忙。小蠻蠻，也許，今年我們真的要騰飛了……”

    排除了家庭的一切障礙之后，呂林終于可以無所顧忌回老家發(fā)展。他和當?shù)氐目h城簽訂了全縣的農(nóng)產(chǎn)品和土特產(chǎn)推廣協(xié)議，尤其是以雞樅油為代表的核心產(chǎn)品，從原料采集到生產(chǎn)到包裝到銷售以及宣發(fā)，一條龍搞定。

    呂林在老家的那套房子，也終于真正派上大用途了。那地方，已經(jīng)成了一個熱門的農(nóng)業(yè)觀光景點，當?shù)卣踔链蛩阍谶@里策劃一個諸如櫻花節(jié)之類的，以后每年舉行一次。

    “小蠻蠻，你給我的那份數(shù)據(jù)真讓我大開眼界。有些東西，我自以為已經(jīng)很了解了，沒想到，細化出來的時候，才知道跟自己的估算相差甚遠。特別令人震撼的是，精確到了當?shù)氐碾u樅菌和菜籽油的具體產(chǎn)出數(shù)量，以前，我都沒有考慮到這一點，認為雞樅菌的多少純屬偶然，畢竟是野生的，多少看天意，可你把天氣因素考慮進去，上下限都估算出來了，這樣，我們在預(yù)定的時候，就能不浪費任何原材料了?！?/br>
    “其實，這很簡單，綜合這幾年的大數(shù)據(jù)，利用數(shù)學(xué)模型自己推演一下就出來了，不算什么很神秘。而且，我前段時間快失業(yè)，實在是百無聊賴，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自己做了這么一個數(shù)據(jù)模型?！?/br>
    “可你給的不止是這個數(shù)據(jù)模型啊，你還給我們找了一大批固定客戶啊……”

    肖蠻蠻在做這個土特產(chǎn)數(shù)學(xué)模型的時候，順手給以前的客戶們也做了一個外賣優(yōu)化推廣，精確到外賣輻射范圍五公里內(nèi)的每一家販夫走卒。而且，這個數(shù)據(jù)免費提供給以前合作的所有客戶。

    那些老客戶很意外，問她為啥忽然做了這個？她實話實說，自己閑得無聊，順手做的。

    有一家餐廳非常高興，就問她有無直接的貨源介紹。她忽然想起呂林的老家，前兩年因為種種原因，許多蔬菜水果爛在地里無人采摘。城里菜價貴，農(nóng)民又賣不出去——這二者的悖論，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徹底扭轉(zhuǎn)的。

    于是，她又做了個3d動圖，讓商販們可以直接看到當?shù)氐氖卟嘶亍?/br>
    這樣一來，餐廳的興趣就更大了，馬上要求合作。

    肖蠻蠻覺得一家餐廳的供貨肯定不行，不足以形成規(guī)模采購，而且這么遠，成本太高。不料，這家餐廳直接建立了一個大群，群里居然有四五百家大小蒼蠅館子，大伙一看3d動圖，樂壞了。每天我要什么菜直接看一下不就可以選了？而且采摘送貨保質(zhì)保量，全程可以監(jiān)督的。最最關(guān)鍵的是，可以直接批發(fā)最低價，省去一切中間步驟。

    于是，事情就這么成了。

    呂林：“以前我試著找一些商場或者連鎖超市，但是，他們的要求很高甚至算苛刻，但是，這幾百家蒼蠅館子就容易合作多了，他們每一周提前把需要的蔬菜瓜果甚至豬牛羊的數(shù)量報上來，這邊就負責向農(nóng)戶采購運送上門。如此，蒼蠅館子的采購成本下降，農(nóng)民們的東西也能及時售出。連帶著，我們做其他就容易多了。這可比零散的網(wǎng)購更省心省力……”

    肖蠻蠻大喜。

    她一直覺得呂林在這方面應(yīng)該有更大的突破，但是，因為可怕的呂父等人，只好沮喪地放棄。誰料，峰回路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