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以來，呂林從未有過如此好的食欲，也從未覺得食物如此美味。每一樣都好吃，每一樣都好喝，他吃了很多。

    吃到后來，肖蠻蠻忽然想起什么，大叫：“呂林，你肺炎啊，都還沒痊愈，這么大吃火鍋真的好嗎？快別吃了……天啦，你還喝了一瓶啤酒……消炎藥下啤酒，這……”

    呂林笑嘻嘻的：“好了，都好了……我很久沒吃飽過，營養(yǎng)不良，難得這么放縱一次，反而覺得渾身上下都很輕松……而且，昨天起我就沒吃消炎藥了，沒事，沒事……”

    肖蠻蠻心有余悸，嘆道：“我之前都忘了提醒你，要是真的吃了藥，那可不得了……”

    “沒事沒事，吃飽喝足，我覺得自己徹徹底底痊愈了……”

    肖蠻蠻松一口氣。

    也許是這氤氳的煙火氣，也許是火鍋店里鼎沸的燈光，呂林不經意地看去，但覺肖蠻蠻的臉就像這煙火中開出的一朵花，令人莫可逼視。

    從第一面開始，就有這感覺，直到現在……他想，肖蠻蠻可真是好看。

    但是，只一眼他便悄然移開了目光，低頭看著桌上的一盤西瓜，然后拿起一塊遞給她：“吃西瓜嗎？這西瓜很甜……”

    吃了這么多麻辣的東西，西瓜自然是最好的解膩神器。

    肖蠻蠻一口氣把剩下的西瓜全吃完了，這才靠在椅背上，笑嘻嘻的：“好困，我要回去睡覺了，呂林，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我送你回去?！?/br>
    “不用了，我家那么近，這樣吧，我先開車送你回去……”

    二人走出火鍋店大門。

    入夜，涼風。

    呂林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看了看天空，又看看遠處的燈紅酒綠——置身大城市的夜晚，恍恍惚惚地，竟然有“歸家”的感覺。

    是的，我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逃離故鄉(xiāng)，找到第二個落腳點——并不是出生地才是故鄉(xiāng)，哪里容得下我們那里才是故鄉(xiāng)。

    “小蠻蠻，我們步行好不好？”

    肖蠻蠻有點意外。

    這里距離她家很近，步行當然沒問題。

    但是，和呂林是相反方向。

    呂林依舊看著遠方的天空：“我步行送你回去吧……我很久沒有散過步了……”

    肖蠻蠻稍稍遲疑，答應了。

    二人慢慢往前走。

    呂林也不說什么話，只是不時看一眼遠方，因為，今夜有月亮，雖然不是很明亮，但是，能在大城市的夜晚偶爾見到月光也是不容易的。

    尤其，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欣賞過月色，差點忘記月色是什么樣子了。

    自從進公司的第一天起，胡主任就說，你們但凡有一絲紅起來的機會就要抓住，到真的有一點紅了，胡主任又說這一下你們更沒有偷懶的理由了——要休息以后再說吧，現在稍稍松懈，就會被層出不窮的新人趕上，一不留神就失去了機會就會回家摳腳……于是，一群人就像被鞭子在后面打著一樣，只顧往前跑，至于要跑去哪里，能跑多久，連自己都顧不得問一問……休假什么的，那是奢談，甚至偶爾放松一下，也總是拿著手機憂心忡忡，生怕被新人取代……最后，也就這樣了。

    很長時間，呂林都沉浸在這種焦慮的氛圍里，沒錢的時候焦慮，賺到了也焦慮。

    直到現在，他忽然覺得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有風吹來，道路兩旁的銀杏葉子打著旋兒往下掉，一片一片，金色光芒閃爍……

    他看到一片葉子打著旋，慢慢落在肖蠻蠻的頭發(fā)上，然后，滑落到肩上，她無知無覺，隨口在說話：“……呂林……”

    他沒有注意到她說什么，只覺得燈光下，那窈窕的身姿真是亭亭玉立如小樹一般……

    還有她走動時輕輕揮舞的一只手，被路燈襯得銀白如玉。

    他下意識地從后面伸出手，就像無數次曾經渴望的那樣，一把抓住這只手，緊緊握著，像她曾經那樣一路瘋跑……一如每個少年的青春夢里，和初戀臉這么亡命天涯。

    他伸出的手，差點碰到她的手。

    “呂林……”

    他如遭雷擊，猛地縮回手。

    肖蠻蠻走在他前面半個步位，根本沒留意到他的神情，隨口問：“呂林，胡主任這段時間真的一點工作都不安排給你嗎？”

    呂林慢吞吞的：“也不是一點工作都沒有，只是相對少了很多……尤其是我住院之后……”

    他住院之后，助理一個工作日程都沒有再發(fā)過來，直到現在，助理居然都還沒露面，情形已經很明顯了。

    肖蠻蠻想，難道剩下的幾個月真的就當放假？

    這時候，已經快到肖蠻蠻家門口了。

    肖蠻蠻停下腳步，嘆道：“呂林，你要是發(fā)現哪里不舒服，馬上給我發(fā)消息或者打電話，我隨叫隨到……”

    呂林微微一笑：“好的。0”

    “你在這里叫個車吧……”

    “沒事，你先進去。我馬上就叫車?！?/br>
    肖蠻蠻沒有和他客氣，先進了小區(qū)大門。

    回頭的時候，看到呂林還站在門口，他揮揮手：“你進去，我馬上就走，我已經叫好車了……”

    肖蠻蠻笑笑，加快了腳步。

    一直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呂林才慢慢走到對街，網約車顯示，司機可能還有五分鐘才能到。

    一輛車忽然停下。

    一個人從車窗里伸出頭：“呂林……”

    呂林漠然地看她一眼。

    她嫵媚笑容一塵不變，“上車呀，我送你一程……”

    呂林上了車，取消了網約車的訂單。

    車子一路前行，車里很沉默。

    終于，在一個紅綠燈口，胡主任的目光從方向盤上抬起來，看他一眼，然后，又細細地看一眼。

    她忽然發(fā)現，呂林的顏值一下恢復了，甚至更勝以往——也不知道是昏暗的燈光還是別的緣故，現在的呂林看起來面龐飽滿，五官立體，眉高鼻挺，天生老天爺賞飯吃那種……要知道，之前的呂林因為過度節(jié)食，過度勞累，經常憔悴得粉底液都蓋不住，所以，要是失去了濾鏡，眉梢眼角的小細紋是很明顯的?？梢灰怪g，他的憔悴疲憊都不見了，他又恢復了鼎盛時期的容顏。

    “呂林，你做了我推薦的熱瑪吉？”

    “沒有?！?/br>
    “可你看起來精神煥發(fā)，眼紋都消失了，醫(yī)美的效果也不過如此了……”

    呂林淡淡的：“因為這段時間吃飽喝足，膠原蛋白回來了……”

    胡主任：“……”

    胡主任嫣然一笑，好像從來沒有監(jiān)視過他一般，語氣也是輕描淡寫的：“你生病這些天，我實在是太忙沒有顧得上照顧你。這不，今天得空，就馬上來看你。呂林，身體要緊，我給你帶了一些補品，你這段時間就安安心心地養(yǎng)一養(yǎng)……”

    你為什么要叫唐小可監(jiān)視我？

    你為什么馬上聞風而來？

    可是，呂林沒有這么問，呂林只是微微閉著眼睛沒有吭聲。

    胡主任還是輕描淡寫的：“跟肖蠻蠻回你們老家了？這個肖蠻蠻還真的是有意思，富小明在的時候她從不搭理你，富小明一走，她對你就特別親熱……”

    呂林還是不吭聲。

    沉默，才是對一個人最好的回擊。

    可胡主任就像沒有意識到似的：“說真的，肖蠻蠻這么做，我還真的有點吃醋……唉，呂林，你今后可不可以距離她遠一點？”

    呂林終于開口了：“胡靈靈，我剩下的幾個月怎么安排？”

    胡主任故作驚詫：“剩下的幾個月？不是照樣工作嗎？呂林，你難道不知道我又給你爭取了好幾個大資源？助理沒有及時告訴你嗎？這個該死的家伙，真的是尸位素餐，回去后我就把他給開除了，另外給你安排一個得力點的……”

    “胡靈靈，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費任何時間了。這些好資源就留給他們吧，給我也沒啥用?！?/br>
    胡主任沉默了好一會兒，又笑起來，紅唇翕張，語氣略略有點兒委屈：“呂林，這么多年了，我的心意如何你還不明白嗎？”

    “……”

    “我前段時間的確是因為妒忌，所以故意為難你……可是，真的是出于妒忌。但是，事業(yè)上我們還是好伙伴……呂林，我們是不會拆伙的……”

    胡主任加重了語氣：“呂林，我以前看好你，現在也看好你，從來沒有變過。至于合約的問題，你不用擔心，反正我們一直配合默契，這以后采取更松散的合約模式也沒什么，畢竟是自己人……”

    她微微ie咬著嘴唇：“綁死你，只是有利于公司，可是，對我來說，其實是一種損失……公司的股東又不是我一個，呂林，以后我倆才是利益一致的共同體……”

    呂林終于看了她一眼。

    她還是媚眼如絲，可聲音非常清晰：“呂林，我們結婚吧！”

    呂林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