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不乘龍_分節(jié)閱讀_45
而陸僭盯著那點水跡消失,半晌,才極快地說:“十九,勞駕你去洞外。” 赤書煥被這突破倫常的師徒情晃瞎了眼,當(dāng)下又是尷尬又是震驚,木木地“嗯”了一聲,抬步走出這間山洞。 沿路光點隱約,赤書煥有點茫然,還有一點“原來如此”的慨嘆。 陸僭這個人護短,對師弟們都護短,當(dāng)年他們一個兩個都是陸僭翅膀底下的小雞仔,闖了什么禍都找大師兄。 所以如今,陸僭對自己的弟子護短,更是理所當(dāng)然,他覺得很正常。 而司空斛一向也對陸僭極其依戀護短,平時對別人連句話都懶得說,一提他師父,簡直一點就著。 也許這護短是跟他師父學(xué)的,赤書煥也覺得很正常。 赤書煥一直以為司空斛是個天真純良有點傻的孩子,因此,近幾天來很是替這孩子惋惜過一把。 畢竟,陸僭他是把這個弟子當(dāng)前世的心上人養(yǎng)的,還立志養(yǎng)到祛除魔氣就放進人間,怎么想都覺得有點可憐。 跟大多數(shù)人比起來,赤書煥算是比較清楚陸僭的心機,堪稱是八十一轉(zhuǎn)玲瓏九曲十八彎。 陸僭不騙人的時候是讓人信服的正派人,騙人的時候是讓人瞻仰的正派人。 再加上這次這次他還心懷一點鬼胎,赤書煥不覺得有人能玩得過他。 如此一來,司空斛當(dāng)一場徒弟不知道要被騙多少回。如果沒有這次意外,司空斛到最后都會被蒙在鼓里。 可是,如今看來,原來司空斛對陸僭的心思是這樣的,原來司空斛是抱著這種心情離開蜀山的。 原來這師徒二人都是心懷鬼胎,都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 赤書煥又想到人魔邊境上八月十五那一夜,司空斛坐在樹杈上看月亮的神情; 又想到他第一次見到司空斛時,少年人蹲在白頭崖上的書齋門外,傻呆呆地抬頭,沖著陸僭無比爛漫地一笑。 原來如此。 赤書煥走到了仰啟洞淵洞口,才長出了一口氣。 紫玉蘭花香無風(fēng)自蕩,鬼使神差地,他腦海里悄無聲息地浮出了鼎福記門外那一晚,司空斛捧著只包子,大喇喇咬了一口。 那天,未滿十八歲的少年漆黑眉目里倒映著煙火和月色,卻有一點陰鷙透過淡淡的白色霧氣漫了上來。 原來不知從何時起,白頭崖上孤零零的童真早就已經(jīng)消泯,取而代之的是求而不得的戾氣。 少年褪去青澀,披上長刺,看似是人生劇變,但說到底,不過是一春又一秋。春秋再過,人間還是人間。 赤書煥終于后知后覺地咂摸出了一點酸澀的可惜。 洞中,司空斛木然地重復(fù)了一遍:“師父,你就當(dāng)我是她。上一世她喜歡旁人,這一世我還給你……” 這是慌不擇言的孩子話,陸僭卻沉下嗓音,極為嚴厲,“阿斛!為師說過,這件事不可以再提!” 司空斛的眼圈倏地紅了。 三天前,赤書煥和幾個看到信號的蜀山長老終于趕到萬鬼泉曲,勉強把東倒西歪的小弟子們一一扶正。 毓飛低著頭,不愿意看司空斛,但也不能撒謊——司空斛剛才乘龍而起,險些飛天入魔,一身魔氣扶搖蕩起,半邊天幕映成血紅。 就算他想替司空斛瞞著,也瞞不過長老們。 陸僭不讓旁人碰司空斛,坐在一邊,為昏昏沉沉的司空斛渡入真氣,又將他全身經(jīng)脈細細梳理一遍。 赤書煥面有難色,“大師兄,你們……還是要回蜀山的?!?/br> 蛟龍的事瞞不過掌門,何況諸多長老見證,這件事中眾人誰都跑不了,尤其是陸僭和司空斛。 陸僭轉(zhuǎn)身把軟趴趴脫了力的司空斛背起來,“嗯”了一聲。 云氣流離過深藍夜空,夜涼風(fēng)冷,晨光漸起,東方泛白,飛袂拂秋露。 司空斛睜開眼睛,低聲叫道:“師父?!?/br> 陸僭應(yīng)道:“阿斛?!?/br> 司空斛咬了咬牙,鼓足勇氣說道:“師父,我剛才……做了個夢,像是真的。我有魔氣,是因為我的前世是……蒙青童,對不對?” 陸僭沒有作聲。 躲來躲去終究無用,這一天還是到了。 司空斛繼續(xù)說:“師父,按照蜀山的規(guī)矩,你該殺了我?!?/br> 陸僭又是半晌沒有出聲,司空斛幾乎以為他不會回答了,陸僭卻突然說:“不會。師父絕不會讓旁人欺侮你。” 司空斛伏在陸僭背上,本來滿臉頹喪,聞言突然直起脖子來,唇角一彎,“為什么???” 東方既白,圓月將落。 司空斛就在半扇月光中捕捉陸僭側(cè)面上那一點殘輝,神情近乎癡迷。 師父流線型的鼻梁拱到尖端,一點幽微月色滾落人中和唇角。那點弧線如同羽毛搔過辰光,溫柔得幾乎讓人失去尊嚴。 他想得有些天馬行空,反正陸僭喜歡的只有蒙青童,那么——移情大法好,游戲又何如? 若是師父也像喜歡蒙青童一樣喜歡他,那入魔也沒什么大不了。 陸僭卻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你是我的徒弟?!?/br> 司空斛說:“只是因為如此?” 陸僭詫然,薄薄紅唇中露出一點白牙尖,看起來竟然有點笨拙,“自然因為如此。師父庇護徒弟不是天經(jīng)地義?還要因為什么?” 師父這樣不解風(fēng)情十分好拐的樣子并不陌生,上一次是司空斛拿彩禮紅線的事逗他,再上一次是司空斛騙他自己會跳成長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