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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不乘龍_分節(jié)閱讀_2

    四歌是師父的侍書童子,其實就是一匹白鹿,不現(xiàn)人形的時候,除了吃草就是吃草,也不知道除了吃還能干嘛。

    火鈴滿臉無辜,“我一不小心,把他的草料燒了。”

    司空斛眼前一黑,“那我不是還得再去砍草?!我不要面子?。??你、你還敢來找我?!”

    火鈴說,“躲過一茬是一茬?!闭f著就往床下躲。

    司空斛覺得這一個山頭上的人魂妖怪,可能除了他和師父都是傻子,“你躲回匣子里去不就行了?!”

    火鈴把自己塞進床底:“廢話,我要是能待在那鐵盒子里還出來干嘛?天干物燥知不知道?我要悶死在里面了,結果一出來就走火,一走火就把草料燒了,什么叫火上加火?熱死我了。”

    司空斛頭大,推門要走,火鈴又探出頭來,“司空,我想吃綠豆沙,加糖桂花?!?/br>
    司空斛頭也不回,“滾?!?/br>
    話是這么說,但他在白頭崖上左右都是沒什么事情做,吭哧吭哧地去后山砍了草料來堆進四歌的房間,又吭哧吭哧地燒柴開火洗綠豆泡百合。

    他自從有記憶起就在白頭崖上砍柴掃地,雖然說是師父唯一的弟子,但師父也沒教他什么厲害本事,來來回回就是養(yǎng)魂之術和拳腳功夫,再有就是煮飯炒菜捏團子熬粥。

    總的來說——司空斛就像山下每一個深宅大院里的管家,老了之后千人一面,都被人叫做“福伯”之類。

    以此推測,師父多半也算不得多厲害的修道人。

    但他能如此霸氣地圈住白頭崖這個山頭!……司空斛覺得多半是靠臉。

    司空斛沒什么不滿意,他知道師父是師父就夠了。

    關于師父,他只知道師父名叫陸僭,除此之外,沒了。至于陸僭到底是何方神圣,沒人跟他說過,他也不很想知道。

    反正師父就是師父。就算師父不怎么理他,也是能讓他四季如一地做春.夢的師父。

    泡過的綠豆和百合熬一會就成沙,被他濾掉豆皮加冰糖。盛進青花小盞,稍微等一炷香的時間,就又不燙又不溫,淡綠的流沙表面流溢光彩,灑上絲絲碎碎的金紅糖桂花,是去年桂花開的時候,他和四歌火鈴一起去摘的。

    火鈴在灶邊等了好一會,喜笑顏開地伸手去拿,被司空斛一把拍在手背上,“這是師父的?!?/br>
    火鈴說:“你就知道師父,那我呢?!”

    司空斛早端著綠豆沙走遠了,“你自己盛!”

    火鈴做鬼臉,“反正師父又不吃,端回來還是我的?!?/br>
    從司空斛有記憶以來,師父就一直在辟谷,一直在養(yǎng)魂。

    養(yǎng)魂之術日益精進,帶得皮rou也永遠鼎盛,師父的容貌十七年如一日,比少年大一點點,又遠遠不是話本里那些“師父”的樣子,只稍稍夠得上青年的坎兒。

    司空斛甚至想過,也許有一天等他七老八十了,師父還是這副正當最好年紀的樣子。

    司空斛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堆,又想到剛才那個心浮氣躁的夢,在門外深深吐納幾口,才說,“師父。”

    里面的人沒應聲,片刻,化成人形的四歌拉開門,輕聲說:“噓?!?/br>
    合著火鈴白躲了,人家四歌壓根就沒發(fā)現(xiàn),千秋山上真是冤家路寬。

    司空斛躡手躡腳走進去,偷眼看一下師父。師父看書看得累了,不由自主地把手肘支在桌上打盹。牙白深衣長袖落下,露出一節(jié)小臂,正是夢里那副手倦拋書午夢長的樣子。

    深衣領口重重疊疊,露出一點喉結,下面的看不見了,應該是凸出的鎖骨,和……

    司空斛預感自己又要變身番茄精,只好又深深吐納一口。

    這一點輕微的氣流波動都能把師父吵醒。

    師父倏然睜開眼,眼底迷茫一閃而逝,稍微一定神,問:“阿斛?”

    司空斛本來在糾結,一聽這一聲“阿斛”就重新回血,因為這世上只有師父這么叫他。

    司空斛恭恭敬敬地說:“師父,我煮了綠豆沙?!?/br>
    這一問也是例行公事,他知道師父根本就不會吃。

    沒想到師父竟然拈起調(diào)羹嘗了一口,淡綠顏色在淡紅唇間一抿,師父說:“不夠甜?!?/br>
    師父口味偏甜,司空斛本來已經(jīng)加了好多糖,聞言立刻站起來,“我去拿?!?/br>
    師父說:“不必了?!?/br>
    司空斛在門口回過頭,“啊?”

    師父把青花小盞放在一邊,“不必了,端走吧?!?/br>
    司空斛著急了,“師父,加點糖就行——”

    師父的神情溫和下來,安慰道:“不怪你。是因為為師辟谷,所以只嘗一口?!?/br>
    司空斛把只動了一口的綠豆沙端回去,火鈴還在等自己盛的一碗晾涼,見狀立刻撲過來,“師父不吃我吃!”

    司空斛把她格開,“師父吃了?!?/br>
    火鈴笑起來,“司空大廚,有進步啊?”

    司空斛把碗里的綠豆沙倒進水槽,用袖子擦了把汗,看著清水把調(diào)羹碗口都沖出原本顏色。

    綠沙簌簌流逝,露出調(diào)羹瓷白,有一點邊緣是師父的嘴唇碰過的。

    他想摸一摸,但還沒觸碰到水波,就縮回了手。

    那是師父,連遠觀都是冒犯,更是玷污不得。

    司空斛日復一日地做不可描述的夢,每天醒來后都想給自己耳刮子。

    不是因為師父不好,也不是因為他是徒弟所以不該。天道人倫在司空斛這里,都還沒什么概念。

    是因為師父是那個人。司空斛不懂什么“矜驕”或者“清逸”之類的形容詞,只知道那個人不能被任何人這樣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