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8家變.波折一
“裴小姐,這么快又見面了。” “果真是你,你來做什么?” “絮兒,不得無禮?!?/br> 裴立本出聲,裴絮只好乖乖收口,對著況道崇做了個鬼臉。 “晚輩冒昧,適才經(jīng)過八寶齋,得了些八寶玲瓏粽,突然想起來為官數(shù)載,也未能有緣請裴大人指點一二,這不趁著端午佳節(jié)借花獻佛,還請裴大人不要嫌棄晚輩禮數(shù)不周。” “指點談不上,既然況大人有備而來,那裴某也好拒人于千里之外,書房請?!?/br> 兩人便朝書房走了去,臨走前經(jīng)過裴絮面前,還輕蔑的揚起嘴角,氣得裴絮在原地長哼一聲,才走了回房。 “寶燕!你剛剛看到?jīng)],他表情多囂張啊!什么‘不要嫌棄晚輩禮數(shù)不周’,說的好像自己有懂禮數(shù)似的,假惺惺。” “小姐,人家好歹在茶館出手幫過我們,你就不要老是看狐貍臉不順眼啦~” “不是我看他不順眼,是他這個人,本來就賊眉賊眼的!你別忘了,之前他在街上搶了我的龍神柱,還在相國寺胡作妄為,還在。?!迸嵝醪铧c把寶津樓和佛誕的事脫口而出,想想還是不要告訴寶燕好了,免得等下寶燕又說自己到處惹事。 “還怎么了?” “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順眼了,不行嗎?” “行行行,但你不會看八寶齋的玲瓏粽不順眼吧~我聽隔壁葉府的媽子說,去年他們家的夫人想吃,她去八寶齋門口排了一天一夜的隊都沒買著呢?!?/br> “寶燕,你怎么可以這么容易就被那一點點甜頭給收買了!你愛吃你就去吃個夠,我才不要吃他送的東西?!?/br> “你不去?真的不去?那我去咯~” “不去!” 寶燕走往伙房,經(jīng)過前堂看見況道崇的隨從,獨自一人正襟危坐,小小少年卻雙手抵著膝蓋一臉正經(jīng),有點滑稽。 “喂,你多大了?” 長安看了站在門口寶燕一眼,沒理她。 “我記得你,上回你在街上也是這樣,像誰欠了你錢似的,看你不過就十四五,怎么總是板著臉?。俊鄙倌昕雌饋肀扰嵝踹€小,但完全不像裴絮那樣活潑開朗,表情嚴肅得像是尊拿來鎮(zhèn)宅的門神。 椅上的人偏過頭,沉默不語。寶燕走了過去,與他攀談起來。 “不用裝聾作啞的,我知道你會說話,‘哪里來的瘋婦,把她拿下’,告訴你,我們女人可記仇了!” “唉唉,你想我不記仇也行,告訴我你家主子,是怎么買到八寶齋的玲瓏粽的,我明年也要去買來給我家小姐嘗嘗?!睂氀嚯p手托臉,蹲在長安面前,面前人卻不為所動。 “喂,好歹吱個聲啊~” 長安覺得厭煩,盯著寶燕,對著她吱的一聲。寶燕沒想到他如此有趣,蹲在地上笑了起來。 長安又開口道,“一模一樣,都聒噪得很。” “噗,你自己還不是像塊木頭,臭小孩?!?/br> “誰是小孩,我已經(jīng)及冠了?!鄙倌甑蓤A了眼,清秀的臉才看著生動了些。 “看你最多也就十六,你叫什么名字,嗯~我應該比你大,你要叫我一聲寶燕姐?!?/br> 長安又撇過頭,不再看她。 “臭小孩果然是臭小孩,死鴨子嘴硬,好吧好吧,不叫就算了,不說也算了,我吃粽子去了?!闭f罷,便走出了前堂,聽見身后傳來一聲。 “長安?!?/br> 寶燕輕笑,逗逗板著臉的臭小孩也蠻有意思的,沒回頭,直直往伙房走了。 不知道端午那天,況道崇是什么時候走的,也不知道他們在書房談了些什么,只是翌日開始,裴立本就叮囑裴絮和寶燕,不準上街,不準踏出府門一步,也不準她倆問原因,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甚至還派了家仆守在門口防止她們偷溜。兩人沒見過裴立本如此鄭重其事,弄得勞師動眾的,也不敢亂來。 “不下了,不下了~我已經(jīng)快叁個月沒出過門了,都長出蘑菇了?!迸嵝跻话褣唛_棋盤上的棋子,把頭枕在棋盤上。 突然抬頭盯著寶燕,面露不軌笑容。 “別看我,我是不會替你去書房的,待在府上也挺好的,你要出門你自己去問。” “寶燕~” “不去。” “那我們一起去!過兩天就是七夕了,好想去放水燈~~我們先去買蓮花燈,然后再到虹橋放燈,放完燈就馬上回府,不去夜市不去正店,來回最多不過兩個時辰。等下我先開口,然后你再旁邊幫我?guī)鸵r下,爹可能會答應的!” 寶燕不作聲,看來也是有點心動了。 “好嘛~燕~”裴絮扯著寶燕手臂,搖了一陣,寶燕便答應了,兩人一塊走到書房。 還沒開口,裴立本就先發(fā)制人。 “你倆來得正好,我有要事告訴你們?!?/br> 兩人對看了一眼,準備好的說辭全部被打亂。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很重要,你倆認真給我聽好了。阿燕,初九的寅時正,你帶著小姐從東城門出城,城門備了馬車,車上有水有糧,車夫會一路送你們到臨安府上徽州的宅子,你倆在徽州好生安頓下來,聽見了嗎?” 裴立本望著寶燕,寶燕還在思考著剛剛老爺?shù)囊环?,也不知是明白了沒有。 “爹,你在說什么?什么出城的,臨安府的,我怎么聽不明白?我們要去徽州嗎?你呢?你不去嗎?安頓下來是什么意思?” “爹也去,只是,只是你倆先走,初九當日,阿壽會送你們出城門。等下你們把徽州小院的地址給我背下來,無論如何都不能忘了?!?/br> “為什么?為什么我們離開京城?寅時天還沒亮,為什么要摸黑出城,是要躲誰?”裴絮望著裴立本,著急抓住他的手臂。 裴立本慈愛的看著女兒,這眼神讓裴絮不安,感覺像是即將永別一般。 “爹你說話啊,你不會去徽州了是吧?你說話?。 ?/br> 裴立本抱住兩個女兒,摸著她倆的頭。 “爹說過去就會去的,答應你的什么時候食言過。我知道你們困在家中數(shù)月,后日七夕,阿壽陪你們在京城好好逛逛,初九給我老老實實上馬車,知道不?!迸崃⒈就低的ǖ粞劢莾傻螠I,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他的失態(tài)。 “老爺。。?!?/br> “阿燕,你要記得照顧好小姐?!睂氀帱c了點頭,又看了眼依然無法接受的裴絮。 “是不是一定要走?” 裴立本沒說話,輕輕的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一定要留下來?” 依然是一個點頭。裴絮也沒再追問,淡淡的說了句,我知道了,便和寶燕一同走出了書房。 沒想到盼了近叁個月終于能出門了,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阿壽遠遠望著兩人走在虹橋上,一點點走下橋底,斜眼西照,照得一河粼粼的波光,像是灑滿了一池的金粉,又像是倒了鍋的油湯。兩人坐在橋底,也不著急放花燈,只看著河上船家來來往往,不知何日再有機會,一覽著京中盛景。 “寶燕,你說徽州的人,七夕也會放花燈嗎?” “也會的吧,不過大家風俗不同,可能乞巧的手藝也不同?!?/br> “你說那里,也有像汴河一樣豪華的船,有汴京一樣繁忙的運輸嗎?” “這。。這我也不知道,大抵沒有吧,世上還有哪里能比得過京城?!?/br> “那你多看兩眼罷,我覺得,我們以后不會再回來了?!迸嵝跚ザ?,雙臂環(huán)膝支著臉,望著河上忙碌的船夫,上下卸貨,忙碌搖櫓。 “小姐,其實我想問你,你那晚怎么突然就同意了去徽州?!?/br> “你還不清楚我爹么?一旦決定好,哪還會聽我們的,既然他都安排好了,肯定有他的用意?!?/br> 寶燕望著裴絮,突然覺得她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才短短數(shù)月,就已經(jīng)不是那個處處與老爺針鋒相對,處處和他唱反調(diào)的小姐了。 “小姐,你長大了?!睂氀嗯c她并排而坐,伸過手摟了摟她的肩,兩人靜靜地靠了一陣,一直看到夕陽沉入月升起,才緩緩拾起蓮花燈盞,準備放花燈。 粉白色絹布扎的花骨朵,青綠色絹布扎的燈座,金色繡線縫的邊,點亮了放在水中,在月下曳曳生輝。裴絮想去去年的七夕,她與寶燕,郭彥啟叁人登船同游,回府還喝了個興高采烈好不痛快。人生真是變幻無常,那時看著郭彥啟,自己都會著急的說不出話,沒想到此刻的自己,已經(jīng)是個和他牽過手的人了,自己即將遠赴徽州,他也要到邛州上任,這輩子,可能不會再遇了。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人真是奇怪,都還沒離開,就已經(jīng)開始懷念。 蓮花燈逐漸飄遠,裴絮和寶燕,半跪在河堤邊,視野追逐著微弱的燈火,一朵不安分的花燈,撞在了人家的船上,又被推開。裴絮沿著花燈向上望,船里的人也順著花燈朝外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