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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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 話說銀環(huán)夫人將星雨帶回寢殿,哄她睡下,才帶著明鐺去偏殿見青鸞。 星隱在仙界時,青鸞便侍奉他左右,之后被貶,她自愿跟隨,故而不同于一般的侍女。銀環(huán)夫人惜她對丈夫一片忠心,一向敬她叁分,這時見了她,上前照臉一巴掌。這一下比打星云那一巴掌還狠,青鸞摔在地上,一頭青絲散下,把明鐺和朱玉兩個侍女都看呆了。 銀環(huán)夫人冷冷道:“知道我為什么打你么?” 青鸞唇角流血,半張臉都腫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錯愕,搖搖晃晃站起身,低頭道:“婢子不知,還請夫人明示。” 銀環(huán)夫人道:“青鸞,這些年我待你不薄,小雨是我的孩子,你也是女人,你看著她長大的,怎么能為虎作倀,讓她受這等侮辱?你們仙界的人難道都一般無情?” 青鸞心知事發(fā),卻神色淡淡道:“夫人在說什么,婢子不明白?!?/br> 銀環(huán)夫人怒極反笑,道:“好,好個忠心的奴才。”伸手在她單薄的肩頭輕輕一捏,道:“滾?!?/br> 青鸞只覺體內(nèi)靈力空空,竟是被她廢去了修為,登時臉色煞白,抿起含血的唇角,看了銀環(huán)夫人片刻,終是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便走。 走到門口,她腳步一頓,回眸看向銀環(huán)夫人,幽幽道:“若不是為了大小姐,夫人以為您還會是夫人么?” 銀環(huán)夫人瞳孔驟縮,先前的懷疑被她這話挑撥更旺。 星雨的體質(zhì)難道真的不是巧合么? 難道與他的相遇從頭便是一場謀劃? 她不敢去相信,僅是懷疑已叫她痛苦非常,從而生出怒火,掌心微抬,卻又將那一股殺意按下。 她終究良善,想著千不幸萬不該是自己所托非人,與這侍女有何干系?已經(jīng)廢了她的修為,便算抵罪了。 真正可恨的,唯他而已。 青鸞見她不欲動手,扭頭走了出去。 明鐺和朱玉都是一臉驚疑,異口同聲道:“夫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銀環(huán)夫人喉頭苦澀,雙手攥著衣袖,半晌才道:“你們是我從師門帶出來的,就與我家人一般,便是出了這等丑事,我也不瞞你們,且小雨今后還要指望你們照顧。小雨她……是天香骨,一種罕見的爐鼎體質(zhì)。星隱……”說到這個名字心里像被刀刮過一般,眼淚落下,哽咽續(xù)道:“他不顧人倫,拿小雨修煉,這巫山宗,我們是待不下去了?!?/br> 明鐺和朱玉俱是駭然,過了好一會兒,明鐺難以置信道:“宗主……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 朱玉本就不待見星隱,在巫山宗待了這么些年也沒有太多改觀,冷冷道:“他們仙界的人果真與我們不同,為了修為,什么樣的事都做得出。小姐,我們回滴翠山罷?!?/br> 銀環(huán)夫人搖頭道:“我自己遇人不淑,豈能回去連累師門。我們?nèi)デ锷?,那里有一處洞府,本是師兄……”心頭一酸,落淚更甚,道:“本是師兄為我渡劫所辟,如今他已飛升,世上知道那處洞府的只有我。小雨這個樣子,我們也只能去那里躲避是非了?!?/br> 明鐺道:“那大公子……不帶他一起走么?” 銀環(huán)夫人默然片刻,道:“就讓他留在這里罷?!?/br> 此時已是夜深,雨還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星云坐在窗下,心中無片刻安寧。 天河欲曙,星雨在明鐺的陪同下來向他道別。 知道她來了,星云走到門口,她依舊是一身紅衣,像雨水澆不滅的火,又在雨中顯出幾分凄迷。 明鐺在她身旁撐著傘,這情形令星云想起那年出關(guān)初見她,她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笑語嫣然地喚他第一聲哥哥。 時光飛逝,縱然容顏未改,心境早已不同了。 星雨走到他面前,一言未發(fā),淚水便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星云從袖中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臉,柔聲道:“你要和母親離開這里了么?” 星雨點了點頭,竟不顧明鐺在旁,抱住他痛哭流涕。 星云撫著她的脊背,她如此單薄,一根根骨頭在掌心凸顯分明,仿佛稍稍用力便會折斷。 “走了也好,母親必能護你周全,但你自己也要小心?!毙窃普Z氣微澀,道:“小雨,是我對不起你。” 星雨在他懷中搖頭,道:“這一切本來與你無關(guān),是我把你拉下泥潭,是我對不起你?!?/br> 星云道:“你我同根而生,如何無關(guān)?你不好,我怎么也好不了。然我終究不能為你做點什么,枉為兄長?!?/br> 亦枉為愛侶。 這份說不出口的愧疚叫他難受至極,星雨道:“哥哥往后照顧好自己,便是為我做的最要緊的事了?!?/br> 星云收臂將她抱緊,心中萬千不舍,終究不得不舍。 他手中多出一根紅艷欲滴的梅花珊瑚簪,替她插在發(fā)髻上,看了又看,伸手一推她,道:“走罷?!?/br> 星雨泣不成聲,從他懷中離開,似乎心被割去了一半。銀環(huán)夫人還在等著,明鐺千哄萬勸拉著淚人般的星雨走了。 兩人身影消失在雨幕中,隔了好久,星云好像還能聽見她一聲又一聲地叫他,哥哥,哥哥。 風(fēng)瑟瑟,滿地合歡堆積,細(xì)雨如絲,凄涼侵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