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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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韞謙其罪當誅,如論如何都不可能被赦免,就他昨晚的表現(xiàn)來看,也不像是會坦白交代爭取寬大的樣子。 死,不過是早晚的事。 齊鉞并不意外。 只是不知為何,想到對方昨夜在牢中最后的嚎叫,就像是一種莫名的詛咒,直教他到目下依舊脊背生寒。 不是真的怕了一個死人,而是這事兒確實蹊蹺。 當初他與林詩懿曾談到過,懷疑秦韞謙就是楓山別院的主人,但這事到底還是不了了之,究其原因,無非是因為秦韞謙太年輕了。 他一直疑心北境大營的毒米案和當年齊重北兵敗一事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幕后的主使即使不是同一人,肯定也存在某種關系。 可是秦韞謙太年輕了,他雖然比齊鉞、林詩懿大上幾歲,可十幾年前到底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孩子,尚未出仕為官,怎可能與當年那樣的大案有關系? 見齊鉞愣在案旁半晌沒有言語,衛(wèi)達又試探性的喚了聲:“侯爺?” “嗯,我知道了?!彼腿换厣?,瞧見一旁的林詩懿臉色也不太好,“懿兒,你沒事兒吧?秦韞謙也算是在岳丈大人身邊長大的,不算半個兒子,也會半個學生,他驟然落獄,接著暴斃,岳丈大人想來也不好過,稍后我教管家備上些薄禮,我陪你回去看看,可好?” 林詩懿抬頭望著齊鉞,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倒是衛(wèi)達難得急躁地接過了話,“侯爺,末將正要說這事兒呢。秦府被抄,說是搜出與相府下人往來的書信,大理寺卿奏請圣上問是否要去相府拿人,估計派出拿人的神策營已經(jīng)在路上了。” “什么?”林詩懿緊張地從圈椅中站起來,一時不查,膝蓋撞在桌子腿上,差點跌倒。 齊鉞連忙將人扶了,語氣因為急躁,聽上去帶了兩分責備,“你什么時候也和荊望一樣了,說話不知道撿緊要的先說!趕緊叫管家備馬車去!” 林懷濟到底還是朝廷的一品大元,即使神策營的人有皇命在身,也不敢跟去一般人家拿人似的囂張跋扈地沖進去。 帶頭的人在門口與相國府的管事寒暄了好一陣,確定了今日要拿的不過是個年輕的女子后,只帶了幾個人入府。 見著林詩懿急得魂不守舍的樣子,齊鉞也顧不上備馬車了,直接自己去馬棚牽了棗雪,帶著林詩懿便一路飛馳到相府,讓衛(wèi)達和今日當值的近衛(wèi)在身后一通好追。 可即便這樣緊趕慢趕,待二人抵達時,相府還是亂成了一鍋粥。 好在有付mama引路,二人徑直來到了后院婢女住的偏廂。 剛一進院,林詩懿就聞到一股濃重的火油味。 這種刺鼻的味道她太熟悉了,之前在丹城城外,他遇到裴朗焚燒尸體的時候,就曾經(jīng)用了不少火油。 亂局當前,神策營那群不堪大用的花架子少爺兵早就沒有什么嚴整的軍紀可言,亂哄哄地將小院圍住。 齊鉞本就憂心,看到這場面更是心煩,推開面前擋著的廢物護著林詩懿往里走。 神策營領頭的聽見動靜,一見是齊鉞帶了林詩懿來了,額頭的汗珠馬上啪啪地落,趕緊迎了上來,“末將見過侯爺,見過郡主?!?/br> 林詩懿緊張地上前,“我父親呢?” “這兒這么危險,哪里是相國大人能呆的地方,末將著人將相國大人送去了前院兒正廳?!鳖I頭的似乎對自己這一通溜須拍馬的cao作頗為得意,臉上堆著笑,“侯爺和郡主也去前院……” “別廢話了!”齊鉞不耐煩地招了招手,壓根不領情,“到底怎么了?” “是、是?!蓖饷媸鞫ū焙虿缓孟嗵帲袢疹I頭的算是見識到了,他一邊應聲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水,“不過、不過是一個瘋婦罷了……” “你們這么多人?!饼R鉞盯著那名神策營領頭的,“一個瘋婦都制不???” “這、這……”領頭的又抹了把下巴上的汗,“這房中還有其他的下人……末將、末將也是怕……牽連無辜,所以、所以才……” 好在跟著齊鉞的近衛(wèi)這會也趕到了,齊鉞將身旁的林詩懿留給衛(wèi)達,“先送夫人去前院兒看看相國大人。” 說罷他沒好氣地一把推開了面前當著的神策營的人。 直到走到近前瞧清了偏廂的情況,他才恍然大悟。 墻角里的確縮著幾個哆哆嗦嗦的婢女,看著年紀都不大,可是真的讓神策營裹足不前的原因只怕不是這個。 空氣里之所以彌漫著火油的氣味,偏廂里到處都是火油潑過的痕跡,逮捕一個小小的婢女讓相國府走了水,日后若是責怪起來,只怕沒有好果子吃。 齊鉞又在上前兩步,看清有人手持火折子攔在那幾個哆哆嗦嗦的婢女前;那人一身暗黃色細棉布襦裙,垂著腦袋的身影有些眼熟。 “雪信?”他試探道。 那人聽見動靜抬頭,眼神空洞像是一個死人,卻在瞧清來人后終于泛起了光芒,“侯、侯爺?” 齊鉞到這一刻突然明白,為什么不管前生還是今世,秦韞謙總是能對相府甚至是前世將軍的一切了如指掌,原來一直和他書信往來的人—— 是雪信。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將現(xiàn)場直播齊鉞的鑒biao現(xiàn)場,很快奉上! 今日吾軀歸故土,他朝君體也相同。香港跑馬地天主教圣彌額爾墳場的對聯(lián),【作者】查理曼大帝的老師寫的拉丁文詩句。 第97章 作惡者悲慘終章(二) “侯爺?”雪信眼里馬上泛著淚花, “您是來救我的,是不是?雪信不想死……” “誰也沒說要你死?!饼R鉞的眼神和語氣都很冷淡, “秦韞謙雖然罪大惡極,但想來你也不夠資格牽扯上北境的軍糧案, 你只是與他有些牽扯, 罪不至死。” “可你先下若是再前行一步,鑄成大錯, 那便是法不容情了?!?/br> “法不容情?”雪信嘴角帶著點苦笑,空著的那只手背拭了拭臉上的淚痕, “可是我至少會被發(fā)配邊疆罷?小姐以前讀律法的時候, 我也在一旁看過……” “侯爺……那樣雪信就再也見不著您了?!彼蚯白吡藘刹剑劬σ恢倍⒅R鉞,“您是侯爺, 是大將軍, 您替我向皇上求求情好不好?不要趕我走……” “天子國法在上。”齊鉞的眼神一直盯著雪信的方向, 盯著她手里的火折子,“沒有齊鉞說話的地方?!?/br> “天子國法在上?”雪信突然笑出了聲, 她年紀小,笑聲里還帶著兩分稚嫩, “若是今天犯錯的是小姐, 您可還會說出‘天子國法在上’這幾個字?” “她是我夫人,她若有錯,我自當與她罪罰與共。”齊鉞哂笑,“你憑什么與她相提并論?!?/br> “憑什么?憑什么!”雪信還在笑, 可是眼淚又再滴了出來,她的頭發(fā)似乎也沾上了火油,濕噠噠地黏在前額,瞧著真真兒像是個瘋婦,“就因為她是相府嫡出的獨女嗎!可明明……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 “還記得嗎,侯爺?”她從懷里掏出一枚玉佩攤在掌心里,做出一個向前遞出的動作,“當年的灑金大街,有一個小女孩挨了人牙子的鞭子,差點要被打死……” “是你救了我?!?/br> 當年齊重北還在時,將軍府的情況雖是比現(xiàn)在要強,但俸祿賞賜也時常要貼補北境的軍餉,還要拿去安慰戰(zhàn)死將士的家屬,其實并不寬裕。 齊鉞那枚玉佩成色普通,雕工平平,并不起眼。 當年的事兒他早就忘了,也不可能遠遠地看著一枚瞧不清的普通玉佩就想起什么來。 可他也不敢貿(mào)然激怒雪信,畢竟還有幾個丫頭困在倒?jié)M火油的房間里,雪信手上捏著火折子。 “你說我救了你,但你現(xiàn)在卻要害我夫人的娘家?!饼R鉞冷淡道:“這不是農(nóng)夫與蛇嗎?你這些荒謬的言論是從哪里學來的?懿兒從來不會這樣,是秦韞謙教給你的嗎?” “你還記得的是嗎?”雪信眼里有一絲興奮的光芒一閃而過,“對,都是秦大人說的。我起先,不,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小姐的?!?/br> “我原本只是想遠遠地看著您,哪怕是看您和小姐鸞鳳和鳴,只要能看到您什么都好,雪信就不求別的……可是……” “是秦大人說……他說小姐什么都有了……她生來就什么都有!美貌、才華、家世、還有疼愛她的父親……就算沒有您,她還會有很好很好的夫君……” “可我什么都沒有……從出生就沒有……是因為我不懂得爭取……” 雪信在言語間不知不覺的上前,朝齊鉞靠近。 “侯爺……我到底有什么錯?我只是喜歡你啊……” 從前雪信與林詩懿那樣要好,一道長大,情同姐妹,齊鉞相信,雪信也曾經(jīng)是一個善良可愛的女孩子,可是對方現(xiàn)在與秦韞謙如出一轍的言論當真讓他覺得惡心。 “可是,我不喜歡你。我根本就不記得你,從始至終,我都只喜歡林詩懿一個人?!?/br> “為什么……”雪信崩潰慟哭,嘶喊破音,“為什么!” 這就是齊鉞要的效果。 雪信已經(jīng)離他很近了,他在對方失控的剎那間突然上前沖進房間,一把奪過了對方手中的火折子。 他一腳把身邊的火折子踢出房間,轉身對縮在墻角里的幾個婢女利落地喊道:“跑!” 幾名婢女嚇傻了眼,聞聲遲疑了半晌才跌跌撞撞跑出偏廂。 “為什么……”雪信跌倒在地,她就那樣趴在地上,十指都嵌進了泥地里,劃出了血絲,“為什么你這么討厭我……” “談不上討厭?!饼R鉞活動了下剛才因為動作過猛而突然有些疼痛的左臂,“你剛才不是問我,若是林詩懿犯了同樣的錯我會如何嗎?” 神策營的人見狀已經(jīng)沖進了房間,攔在了雪信與齊鉞中間。 雪信回頭已經(jīng)看不見齊鉞了,只聽見齊鉞留給自己的最后一句話—— “懿兒那樣善良,她永遠不會做出這等下作的事。那才是我愛的女人?!?/br> 處理完一切的齊鉞剛一回身,卻突然被一個清瘦的女人撞進了懷里。 “有沒有事?”林詩懿扒著齊鉞的衣襟,想要看他左臂舊患的地方,“你的左手,有沒有事!” 自己方才明明已經(jīng)叫衛(wèi)達將人帶走了,齊鉞抬頭,看見一臉抱歉的衛(wèi)達正在不遠處朝自己行禮。 他了然地笑笑,林詩懿這樣倔強的性子,若是不肯走,誰又能勉強得了。 林詩懿低著頭,齊鉞瞧不清她的表情,只看見她額頭上那一層薄薄的汗珠。 “懿兒,這么多人瞧著呢。”齊鉞一手攬著林詩懿,一手以袖口替對方拭去額間的薄汗,“我沒事兒?!?/br> 林詩懿羞惱地撇過臉去,正要掙脫齊鉞的懷抱,卻是被人一把抱緊。 “走罷——”齊鉞柔聲道:“我們?nèi)タ纯丛勒纱笕??!?/br> 等林詩懿侍候林懷濟服藥歇下后,天又已經(jīng)黑了。 最近的每一天似乎都非常的擁擠,每一件看似結束的事情都會再生變故,齊鉞站在屋外的廊下,心中隱隱覺得不安。 聽到身后傳來關門的聲音,他回身拉過林詩懿的手,“怎么樣了?岳丈大人還好嗎?” “不太好。”林詩懿有些脫力,難得溫柔地倒在了齊鉞的懷里。 齊鉞有些“受寵若驚”,但更多的還是心疼,他摟著林詩懿,讓對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自己肩頭,“那你可要留在相府陪陪他老人家?” 最近朝中的大事一件接一件,不用多想也知道林懷濟定然是夙興夜寐、寢食難安;他年紀大了,總不如齊鉞這樣的年輕人,身子虧空了便難補得起來。 可這還不是最教林詩懿傷神的。 《黃帝內(nèi)經(jīng)》有云,怒傷肝,喜傷心,悲傷肺,憂思傷脾,驚恐傷腎,百病皆生于氣。 林詩懿方才從脈象中把出林懷濟脾虛微弱,明明是憂思過度的脈象。 可眼下迫害將軍府的勢力被接連拔出,林懷濟之前一直擔憂的問題都在慢慢被解決,他到底在憂心些什么呢? 齊鉞的話她方才也想過,甚至差點就要跟林懷濟說出口來,可是細想之下只能作罷。 她若是留在府中,只怕林懷濟會想得更多。 “我若是留下了——”感受著齊鉞的柔情,她也慢慢放松下來,難得地和對方打趣,“那你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