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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嫡女重生馭夫手札在線閱讀 - 第32節(jié)

第32節(jié)

    從那以后,裴正庸便越來越少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

    但太守府邸被越來越多的災(zāi)民和傷兵填滿。

    裴朗每天躲在自己的小房間里,縮在床角抱著自己。

    那個餓死了無數(shù)裴城老百姓的冬天還來不及過去,戰(zhàn)火終是比春天來得更早了一些。

    他永遠都記得那個一個夜晚,連天的炮火終于響徹了死寂的裴城。

    他縮在桌子地下,看著房頂撲撲簌簌落下幾尺厚的灰,為他安逸的前半生畫下句點。

    張媽趕到房中把他帶出來的時候還跟著幾個裴正庸的近衛(wèi),裴朗被幾個人護著逃向城門的方向。

    裴正庸的一生終于在最后的時刻自私了這么一回,他想給唯一的血脈留條活路。

    踏著無數(shù)的尸首,在身邊的近衛(wèi)接二連三得倒下后,裴朗才終于來到了城門樓前。

    可他最后一次看見父親,卻只能看見裴正庸縱身一躍的背影。

    也就是從那時起,他痛恨軟弱怯懦的自己。

    但也是從那時起,他比任何時候都想要活下去。

    裴城城破,身邊的近衛(wèi)一個個死去,只剩下他和張媽兩個人,終是沒能逃得出去;但好在他混在了一群逃難的裴城百姓里,沒人知道他是裴正庸的兒子。

    一整個寒冬的饑荒已經(jīng)讓裴城死了太多的人,而戰(zhàn)爭帶來的死亡更是不計其數(shù)。

    外面的人都以為北夷人殘暴,是想封住丹城還要吃糧食的嘴和避免后期的暴/亂才挖了那個掩埋了萬人的深坑。

    只有裴朗知道,也許那些理由都是存在的,但北夷人甚至根本不削在處理這些百姓的問題上耽誤時間。

    他們的眼睛還瞄著富庶的丹城。

    可隨著裴城那一場遲到的早春而來的,是一場因為堆積成山無人處理的尸體而迅速蔓延的可怕瘟疫。

    數(shù)萬人的深坑,將一切的真相都掩埋在了黃土里。

    當(dāng)他被埋進那個散發(fā)著惡臭的萬人深坑里,是張媽伸手為他擋住了即將掩面的泥土。

    “這些年我在太守府里攢下的銀子都埋在了后院的銀杏樹下,本來是打算將來給我小兒子娶媳婦的。我把它們起了出來,去疏通了關(guān)系,填土的人會在這邊埋的淺一些。晚上會有人把你和另幾個付過銀子的人挖出來,送你們出城去。”

    “少爺,張媽老了,走不動了,但你要努力活下去。”

    “北境現(xiàn)在只剩下丹城還沒有淪陷,你可以逃到那里去,我本來是丹城人,我的小兒子也在那里……”

    裴朗還記得當(dāng)時張媽跟自己說的最后一句話:“他叫阿朔,那名字還是我求著老爺幫起的?!?/br>
    當(dāng)他終于在丹城見到了那個叫阿朔的面黃肌瘦的小男孩時,他都還沒滿十六歲,無論如何也不像一個五六歲娃娃的爹。

    “你記著,以后你就叫裴朔?!彼鹦∧泻?,“但凡有人問起,你都要答我是你親哥哥?!?/br>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通知會停電,暫時不確定是不是有更新,抱歉抱歉!

    第37章 攻城戰(zhàn)前藏疑慮

    荊望再返回將軍大帳之時, 天剛蒙蒙亮。

    齊鉞早已經(jīng)醒來,袒著左半邊身子筆挺地盤腿坐在行軍榻上, 他聽見動靜抬頭便看見荊望活像霜打過的茄子,于是便知再問什么都是多余。

    這結(jié)果, 他本也能料到個七八成, 于是繼續(xù)垂首闔眸,狀似假寐。

    眼見齊鉞沒有一點兒要搭理自己的意思, 甚至連罵人都省了,荊望心內(nèi)更是不安, 撓了半天的頭只能懨懨地喚了聲:“將軍……”

    “我知道了。”齊鉞還是保持著老樣子, 他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等了良久才接著問:“夫人,可有話要你帶與我?”

    荊望現(xiàn)在一腦門子官司, 哪怕齊鉞罵自己也成, 就怕見對方不說話, 這會子逮著機會了,趕緊上前把在丹城的一切見聞都仔仔細細地交代了一遍。

    “嘖——”講到裴朗這一段, 齊鉞卻突然嘖聲,嚇得荊望不敢往下說。

    齊鉞的眉頭已經(jīng)擰成了川字, 他抬手用力的揉著眉心, 自顧自地喃喃道:“怎么又有了新人……”

    “將軍……?”荊望聽不清齊鉞低著頭在嘀咕著什么,只是瞧著對方一張臉鐵黑,便連問話也不敢大聲。

    “沒你事兒?!饼R鉞又嘆了一聲,“你接著說你的?!?/br>
    荊望還是撓頭, 覺得自家侯爺越來越難懂了,只得一五一十地把接下來的事情都復(fù)述了一遍。

    “等今兒天黑了,你再回去?!甭犕耆痰凝R鉞正色道:“找丹城內(nèi)的探子摸清這個裴朗的底細交給夫人,另外再告訴她行事不必著急,至少半個月內(nèi),戰(zhàn)事不會起。”

    “半月?”荊望狐疑地拔高了聲調(diào),“侯爺你不急著去接夫人嗎?”

    “廢、話!”齊鉞從牙齒縫兒里擠出這倆字,“能不急嘛!”

    齊鉞心里急,但他知道這事兒急不來。

    丹城高壁深壘,不比其他北境十一城,若要強攻,實屬不易;就算是當(dāng)年兵強馬壯,一路高唱凱歌的北夷人也曾經(jīng)圍在丹城外無計可施。

    若不是那時丹城太守帶了近衛(wèi)棄城而逃后,丹城內(nèi)有人里通外敵,從里面打開了城門,來了一出開門揖盜,北夷人不會如此輕易的入主丹城。

    若是丹城也能有一個裴正庸,丹城只怕會比裴城守得更久……甚至,北境也許只會淪陷十一城。

    關(guān)于丹城的一切,齊鉞早已爛熟于胸。

    他不可以貿(mào)然強攻,如果可以,他斷不會等到現(xiàn)在。

    林詩懿走后,他仔細了解了林詩懿走前留下的關(guān)于戰(zhàn)地救援的一整套理論和方法;不得不說,林詩懿雖然從沒有親臨戰(zhàn)場,但那法子卻可行性極高。

    但即便是等北境大營把林詩懿留下的那一套都練好,能大大降低戰(zhàn)場致死的人數(shù),強攻高墻,也定然死傷無數(shù)。

    齊鉞不會那么做。

    他甚至可以想見,若是林詩懿還在他身邊,也斷然不會允許自己那樣做。

    再者說,強攻的結(jié)局誰也無法預(yù)見;即便他齊鉞對自己和整個北境軍有信心,堅信他們可以拿下丹城,他也無法預(yù)料出一個大略的戰(zhàn)程時限。

    若是戰(zhàn)爭的時間拖長,讓斯木里有時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兵敗無力回天,齊鉞無法保證對方是不是會把滿腔的怒火轉(zhuǎn)嫁到手無寸鐵的丹城百姓身上。

    據(jù)之前的探報和今天荊望帶回來的消息,此刻丹城尚活著的百姓不會比當(dāng)年葬在裴城萬人坑的數(shù)量少。

    他不可以賣這個萬一。

    若是一招不慎,他不能原諒自己,林詩懿也不會原諒他。

    “如此說來……”荊望也跟著嘆氣,“便只能由著夫人在丹城的太守府邸跟斯木里那種野獸周旋,自生自滅?”

    “憑懿兒的智謀心性,既然現(xiàn)下斯木里有求于她,只要戰(zhàn)事一天不起,她就一天安全?!饼R鉞起身走向床邊,望著丹城的方向,“一旦戰(zhàn)火燃起,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踏平丹城——”

    “她不肯隨你回來,我便親自去接她。”

    言罷,齊鉞眼中的柔情漸漸消散,嘴角忽然染上點陰冷詭譎的笑意,“況且,圣旨不是還沒到嗎?我得要在戰(zhàn)前看看隗都這次又給我備下了哪些個好東西,才好安心去赴死,不是嗎?再者說了,這仗遲早是要打的,我先向他賣個乖又何妨?!?/br>
    是夜,再度潛入丹城太守府邸的荊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顧不上敲門的禮節(jié)了,一回生二回熟地差點又直接翻進林詩懿破屋的窗戶。

    他把腳跨上窗臺的那一刻又想起了齊鉞陰沉著的一張臉,嚇得一哆嗦,連忙繞回大門前。

    他抬起來要敲門的手還沒挨到門框,就聽見門內(nèi)有人應(yīng)道:“門沒拴,進來吧?!?/br>
    林詩懿正伏在案邊撰寫脈案,早已瞧見了窗外的人影;說不出為什么,她似乎就是知道今晚荊望會再回來。

    “夫人!”顧不上什么禮法尊卑了,門一打開荊望就要拖著林詩懿走,“裴朗有問題,我要是幫不了你了他就更不行了!你還是得跟我回去找侯爺從長計議。”

    “又在發(fā)什么瘋!”林詩懿沒好氣地一把甩開荊望,“荊望你幾歲???攻城在即,是你開玩笑的時候嗎!”

    “我沒有!侯爺這會也還打不進來!侯爺他……不是,裴朗他……”荊望急得無語倫次,嘴里嘰里咕嚕地倒騰了好半天才說到點子上,“裴朗他就是當(dāng)初打開丹城城門的jian細!”

    十幾年前丹城城破的事情林詩懿知道個大概;最起碼朝廷公之于眾的戰(zhàn)報上白字黑字清清楚楚的寫著,當(dāng)年丹城守備軍混入了北夷的jian細,在北夷人攻城戰(zhàn)之前的夜里,悄悄地打開了丹城的城門。

    荊望的話不需要說得再怎么清楚了,當(dāng)年開門延盜、引狼入室的人,就是裴朗。

    但林詩懿仍舊不解,他是裴正庸的兒子,是從裴城的萬人坑里爬出來的活死人。

    當(dāng)年年少無知、膽小怯懦的裴朗,已經(jīng)隨著他無憂無慮的童年少時一起埋進了裴城的歷史里。

    親眼目睹了裴正庸那殉了隗明河山的一躍之后,他對北夷人的恨意,不會比任何人少,難道他真的就為了活命會心甘情愿做了北夷人的走狗。

    林詩懿不愿相信。

    但若說是為了他那個得來不易的弟弟……

    裴朗的命可說是張媽在萬人坑里淘回來的,若說為了報恩,他緊張張媽在這世上最后的血親,那還說得過去;可若是為著裴朔忍辱負重,那他開門前早該與北夷人議好了價碼,怎么會混到如今要帶著裴朔睡馬棚的地步?

    且單看裴朔那身子,便是沒過過什么好日子。

    已經(jīng)沒有更多的時間給她仔細的分析揣測再去一一核查,她只得直接向荊望挑明了心中的疑慮。

    荊望得到的消息都是剛才去找丹城內(nèi)齊鉞安插的探子打聽來的,關(guān)于裴朗的身世他根本一無所知,只怕因為整個丹城都沒人知道,包括裴朔。

    除了林詩懿。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叛變丹城……”荊望愣了半晌,他的腦子不適合分析這么復(fù)雜的人心,他只能把知道的都倒給林詩懿,“但我或許知道他為什么現(xiàn)在要睡在馬棚里,因為在叛了丹城之后,他又反了斯木里?!?/br>
    就在年前北夷人被齊鉞追打一退再退終于困守丹城后不久,裴朗帶著城中眾人,干了件大事。

    熬過了秋收,冬季農(nóng)閑時,他帶人挖了一條地道,從丹城南邊直通城外。

    “什么?”

    林詩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進入丹城的時日不短了,可卻一直被困在太守府邸,其實關(guān)于丹城內(nèi)的景況其實一直都是聽裴朗的描述,她現(xiàn)在不禁心內(nèi)起疑。

    “所以丹城的人到底還好嗎?黃曲之毒沒有蔓延至丹城的百姓,是因為丹城已經(jīng)逃空了?”

    “這不可能?!彼纸又坪踝哉Z道:“幾萬人逃出丹城,就算探子不報,齊鉞也不可能無知無覺。而且秘密的地道能有多寬,等不到幾萬人趁夜悄悄逃完,斯木里早就該發(fā)現(xiàn)了?!?/br>
    “還有——”她繼續(xù)分析,“若是能逃,他就算自己不走,也該早教裴朔走了。這說不通。”

    “細節(jié)的事兒探子也不知道——”荊望低聲道:“但據(jù)我所知,裴朗事敗,才被關(guān)進太守府邸喂馬。據(jù)那些探子說,平時里倒夜香清尸體的腌臜活計也都是叫他做,斯木里沒殺他,瞧著像是要羞辱他……”

    “士可殺不可辱”是中原人的話。

    根據(jù)林詩懿這些日子對斯木里的了解,斯木里了解中原文化,能想到這么個法子教裴朗生不如死,林詩懿不意外。

    可若裴朗明明就是當(dāng)年叛變隗明的jian細,那便早就擔(dān)不起什么氣節(jié)名仕的名銜,如此說來,這斯木里又是在唱哪出?

    若是當(dāng)年他開城門是為了裴朔,那為何有生路的時候不叫裴朔逃在第一個?

    這裴朗又是在唱哪出?

    林詩懿聽著荊望解釋了一通,可方才的兩個問題好像根本沒變過。

    問題雖然想不通,但所幸,林詩懿還有時間,“你家侯爺定在半月后開戰(zhàn),可是在等隗都的圣旨?”

    這回輪到荊望驚大了眼睛,“夫人你是算命先生還是大夫???怎么連還在路上的圣旨都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