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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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世林詩懿要嫁的是破落將門之后,頭頂虛爵的齊鉞,自然深得隗文帝贊許。 雖不知曉前世種種,但林懷濟畢竟縱橫官場,伴君如伴虎的日子過了三十余年,其中利害自是明了。 齊鉞雖年紀尚輕,卻已然戰(zhàn)功在身,兵權(quán)在握,也不算愧對圣旨上“國之肱骨”四個字。他要與林詩懿結(jié)合,便是兵權(quán)與相權(quán)聯(lián)姻,如此司馬昭之心,隗文帝怎會輕易松口? 這便是市井流民也瞧得出的蹊蹺,林懷濟亦百思不得其解。 堂上二人是傳道受業(yè)的情誼,又有朝堂之上多年共事的默契,只是眼神交換,林懷濟便抬手屏退左右,秦韞謙驅(qū)步上前,附耳輕言。 當日齊鉞回京述職,一騎快馬絕塵直指皇宮,片刻未歇跪倒圣駕面前,未曾多言幾句便請隗文帝屏退眾人,那日大殿之上究竟密談何事,本是無從考據(jù)。 可定北侯再次步出大殿之時已是衣衫不整,卻是侯在殿外諸君皆親眼所見,其中便包括了秦韞謙。 天下到底沒有不透風的墻。 至此之后,關(guān)于殿前的密談與這場婚事的傳聞便隨著那紙直抵丞相府邸的圣旨一道,傳出了宮外。 不出數(shù)日,已有人聲稱得了當日在殿前侍候的太監(jiān)親口證實,當日隗文帝龍顏大悅,要與齊鉞商討封賞事宜,齊鉞卻一概不受,只求娶宰相嫡女,林詩懿。 隗文帝當即面露難色,還未開口回絕,齊鉞卻殿前寬衣,沖撞圣駕,直言:“戰(zhàn)功不討賞,青史不留名,一身傷痕,但求一個林詩懿。” 聽到這里,林懷濟捏著杯蓋輕輕撇去清茶浮沫的手微微一顫,骨瓷相撞,“叮當”脆響。 齊鉞此人到底是對自己的女兒癡心一片,還是醉心相府的權(quán)勢林懷濟無從知曉,但其如此決絕的態(tài)度落在隗文帝眼中是否像是齊、林兩家密謀已久,林懷濟卻不得不憂心。 這實實是把整個相府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姨丈莫急?!鼻仨y謙瞧出林懷濟動作里的幾分焦慮,出言安慰道:“無論如何,好在表妹已是絕了當初要嫁齊府的心思,稱病緩婚雖不能完全撇清關(guān)系,但亦不失為一條緩兵之計。這門婚事左右不合圣上心意,只要定北侯離京,我們便可徐徐圖之?!?/br> 林懷濟擱下手中茶盞,起身問道:“此事有幾分可信?” “傳聞不可盡信。”秦韞謙亦上前兩步,“但齊府連日閉門謝客,想要巴結(jié)的人排到了詠柳巷外,卻不得門而入。定北侯近身侍候的都是軍中退下的老人,口風甚嚴,韞謙亦打探不出什么;只是齊府連日來都派人去表妹新開的醫(yī)館打聽大夫何時坐診,負傷有恙一事想來不假……” “哐啷”一聲碗碟墜地之聲打斷了前廳二人的交談。 秦韞謙忙開門查看,卻只看見打翻一地的果脯茶點。 “小姐!你讓我進去啊小姐!” “何人院外吵嚷?”案前的林詩懿黛眉輕蹙,抬眸對上一旁斟茶的付mama。 “是……”付mama手上動作一滯,面露難色,“是雪信。您不讓她進這院子,下人便也不敢放她進來;可小姐你畢竟是寵著她多年了,她賴著不走,那些下人們也不敢對她有什么動作?!?/br> “小姐,你與那丫頭都是我瞧著長大的?!备秏ama遞上一杯清茶,“雖然外院沒人敢為難雪信,但高墻大院內(nèi)的女人,流言四起的日子不會好過。雪信犯的錯若是不大,你便讓她回來罷?!?/br> 林詩懿接過茶盞,面沉如水,不起漣漪,沉吟片刻才道:“你先讓她進來罷。” “小姐!小姐!”雪信完全失了往日禮數(shù),一路吵嚷著撲倒在林詩懿腳邊,“小姐你救救侯爺!” 作者有話要說: 謙謙君子,卑以自牧。出自《易傳·象傳上·謙》【作者】姬昌·西周 第4章 一池水被風撥亂 當林詩懿提著裙擺匆匆趕到前廳時,滿屋的下人皆是緘口噤聲,極力維持的一派平靜下暗涌著緊張的氣氛。 她沉靜地對著秦韞謙福身行禮,“表哥來了?!?/br> “你……”倒是秦韞謙對林詩懿的鎮(zhèn)靜詫異得險些失了分寸,他連忙收了收情緒,微笑著回了一揖,全了禮數(shù),坦然道:“表妹好似知道我在?!?/br> “是?!绷衷娷掺嫒宦渥?,抬了抬手,一旁幾個連大氣都不敢喘的下人即刻如蒙大赦似的退了下去。 待人盡數(shù)退去,林詩懿仍舊唇角噙笑,眉目沉靜,幽幽道:“不用找了,剛才門外的是雪信。我已經(jīng)都知道了?!?/br> 林懷濟看著堂前光景,張口欲言,卻又好似不知從何說起;那只抬起來想招呼女兒的手,擺了擺又垂了回去。 秦韞謙瞧著林懷濟的反應,也是識相地后退兩步,不言不語。 “齊鉞是否身體有恙與我無干?!绷衷娷矊χ謶褲读藗€安慰的笑,“雖懿兒一介女流,但到底還是姓林的,相國府的事女兒不敢推責?!?/br> 秦韞謙與林懷濟對視一眼,得了對方首肯方才上前問道:“表妹涉獵之廣,不輸男兒,韞謙請教有何高見?” 林詩懿起身走到桌邊,提起桌案上的一只紫霜毫,緩緩落筆兩字—— “抗旨。” “懿兒!”林懷濟凝眉沉聲道:“你可知你在說什么?犯上抗旨那是要掉腦袋的!這如何使得啊……” “父親?!绷衷娷驳难凵駵厝岢烈?,拉過林懷濟的手輕聲安慰道:“到底是犯上抗旨的罪名更大,還是結(jié)黨營私、意圖謀反的罪名更大?” 林詩懿一語中的,堂上落針可聞。 林懷濟與秦韞謙如何不明白,不管相府與齊家的聯(lián)姻是否坐實,只要兩家的干系撇不干凈,便可教朝堂之上各路好事之徒作盡文章。 “巍巍王權(quán)在上,圣上金口玉言豈會輕易出爾反爾。”林詩懿接著道:“既然稱病緩婚不能撇清關(guān)系,何不干脆公然抗旨?只要能與齊家軍權(quán)在明面上拉扯個干干凈凈,再教表哥行諫議百官之權(quán),上疏彈劾父親不敬之罪,便是順了圣上的心意,如此不過是個斥責罰俸的罪名了?!?/br> 林懷濟聞言沉默良久。 他的女兒聰穎早慧他自是明白,可林詩懿向來是個規(guī)行矩步的閨閣女子,外事從不多言一句;這輩子唯一出格的事便只剩當年硬要嫁給齊鉞。 但是三年前大病康復之后的林詩懿便沒有了之前的小兒女心思,開堂坐醫(yī)問診,決口不談婚事,出格的事情一件件做得理所當然。 直到今日,脫口而出便把“體察圣心”這個多少人為官一世都鬧不清的道理講了個明白通透…… 他細細地打量著自己的女兒,明明比之前更加親近貼心的女兒,卻好像越發(fā)不認得了。 “懿兒……”他抬起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拍過林詩懿清瘦的肩背,嘆息聲中滿滿的都是疼惜,“是爹爹沒有護好你。” “爹爹?!绷衷娷矎澇鰝€笑,輕輕地搖了搖頭,抬手覆上林懷濟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拍了兩拍便不再言語。 見二人盡皆沉默,一旁默立良久的秦韞謙才開了口,“表妹心思縝密,既如此,想必抗旨的理由也是想好了?!?/br> “沒有。”林詩懿莞爾輕笑出聲,仿若珠落玉盤瞬間劃破滿室低沉,“爹爹便說女兒已有婚約在身便是?!?/br> “不可!”林懷濟輕松不起來,他面色一沉,冷聲道:“事關(guān)名節(jié),你怎會說出如此戲言。以后還想不想嫁人了!” “不想。”林詩懿也收了笑,正色道:“女兒陪爹爹一輩子?!?/br> 林懷濟對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向來是無計可施,粗粗的喘了幾口氣只憋出兩個字:“胡鬧!” “表妹此法可行?!鼻仨y謙難得地打斷了父女二人的交談,長長一揖,“若得姨丈大人不棄,小侄明日便呈上聘書,聘書上的日子也會往前改一些?!?/br> 其實林懷濟的“胡鬧”二字,并非全無道理。 林詩懿相府嫡女,真是許了人家也不可能是無名之輩,必是有跡可查。可無論隗都世家子弟還是朝堂青年俊杰,誰敢在這時候出來當面駁了圣上的顏面,還連帶著得罪凱旋而歸、風頭正勁的“國之肱骨”? 林詩懿不想嫁人是發(fā)自肺腑,但若說她已是許了人家,真真只能是戲言一句。 但若說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做這事兒,便只能是秦韞謙。 他與林詩懿母家三代遠親,又得林懷濟如父如師相待。若言一句竹馬青梅婚約早定,必能令人信服;且也只能是親近如斯,才能隨意改了那聘書上的日子,又加之—— “他日表妹若能覓得良緣,悔婚之事大可由表妹來提,定不損了相國府聲譽。”秦韞謙只一眼便明了林詩懿的心思,“若是姨丈和表妹信任,韞謙不求與表妹鸞鳳和鳴,但求一世相敬如賓。” 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凜冬日暮的將軍府邸門禁森嚴,是一如上一世的冷清落寞。 只是廊下望雪的美人兒換了雪中舞劍的兒郎。 蕭蕭朔雪中的齊鉞看見親衛(wèi)疾步走來,停下動作抱劍而立,褪去甲胄的他只著一件單薄的里衣,額間卻虛虛地攏著一層薄汗。 親衛(wèi)靠近輕聲耳語了幾句,齊鉞本就攏著寒風的臉便一分分地沉了下去,幾聲急咳之后從齒縫里擠出三個字——“秦、韞、謙!” “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們家大夫腿腳不便,不出診!管你是侯爺還是公爺,實在動不了了便尋轎子抬過來,別圍在這兒了,沒看后邊兒這么多病人排隊呢?” 付mama本就是個大嗓門,平日在相府里已是費勁兒地收斂著了,這會放開了喊,就算是在簾幕之后也能嚷嚷到教對面街聽見。 而一旁的林詩懿雙目微闔,凝眉捻著手中細絲,似是對外界一切無知無覺。 手中細絲突然一松,林詩懿睜眼便瞧見幾條絲線垂了下來,緊接著是一只男人的手伸過簾幕。 “你是哪里來的?懂不懂規(guī)矩?懸絲診脈!懸……” 付mama護主心切,當即驚聲大喝,簾外男子的身旁的小廝被她這一嗓子驚得捂住了耳朵。 “行醫(yī)講究望、聞、問、切?!鄙熘值哪凶勇曇舫烈闾谷?,打斷的付mama的呼喝,“我沉疴難愈,久治無門,不過是盼著神醫(yī)能瞧得仔細些。都道醫(yī)者父母心,想必神醫(yī)定能允了我這次放肆?!?/br> “你……” 付mama剛要出言相護,卻見往日里沉靜如水的林詩懿突然黑了臉,林詩懿抬眸瞧她一眼,便驚得她把后面一馬車的話都咽回了肚子里。 什么愛恨盡拋前世,什么一顆真心已死。古井不起波瀾,只是因為沒有風能吹得進去。 可她林詩懿,畢竟還是一個有血有rou的活人。 一池水被風皺,便再難水波不興。 這只手曾挑開她的喜帕,這把夾著邊塞風沙的嗓音曾與她說過“和離”。 她到死也不能忘記,這個人,她愛過,也恨過。 然而最終卻好似躲不過的宿命,亂了她一池風平浪靜。 躲不過,便只能迎上去。 林詩懿掏出一方錦帕,覆上簾幕前伸進來的腕子,緊張到?jīng)]有發(fā)現(xiàn)男人頎長帶繭的手指在觸到錦帕的一剎那也微微地顫了兩顫。 但畢竟重活一世,起碼表面上的慌亂她已經(jīng)學會了收拾。 她沉了一口氣隔著錦帕搭上脈象,稍平的心境又是一驚。 脈沉而數(shù),病在筋骨,亦在肺腑。 齊鉞的傷,竟不是裝的。 醫(yī)館閉門后林詩懿又對著脈案整理了許久,不單單是她疑慮前世的齊鉞并不該在這時受這樣重的傷,更主要的是想將自己收拾的更好些再回去,不想教林懷濟憂心。 當她步出醫(yī)館時,軟轎已經(jīng)候在門外;她瞧著夜色,覺得這一晚的天特別暗。 歲暮陰陽催短景,天涯霜雪霽寒宵。 “走走罷。”她接過付mama遞上的金絲暖爐時淡淡地說。 借著滿街的萬家燈火,林詩懿低頭踏著滿地的積雪,一腳深,一腳淺。 她曾在前世的夢里夢見過7歲的齊鉞拉著她的手,一路從仲夏邁過深秋,走進這樣的一場雪里。 齊鉞走在她身前,已然是高大挺拔的少年,她緋著雙頰拽著齊鉞的衣袖,踩著齊鉞踏出的雪坑,每一步都走得那樣穩(wěn)。 就這樣幽幽地走著,直到她抬頭,那個雪地里的背影便真的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 竟真實得讓他分不出是前世的一輪荒唐舊夢,還是今生的一場眼花繚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