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怎么辦？”

    “怎么辦，接頭發(fā)啊，把他本身的發(fā)際線露出來?！碧K容見他猶豫，放肆慫恿：“你看Adam做古裝從來不用發(fā)套，為什么？真實本身就有說服力，觀眾不傻的，真實狀態(tài)下的美感他們會自動放大的，就像對素顏寬容，對濃妝打折扣一樣，有時候折扣打多了，還吃虧了呢?！?/br>
    他用別的做比喻都好，Adam這名字戳中余超死xue，他一直活在Adam陰影里，徒勞無功地追逐著他的腳步，追著追著放棄了，像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癥一樣，干脆崇拜起他來。其實十年前，古裝劇也是用過真頭發(fā)的，一個是那時候拍個電視劇周期不像現(xiàn)在這樣這么短，演員曝光率也不高，有時間留頭發(fā)，留長了梳上去，髻用假發(fā)就行。二是那時候也沒像現(xiàn)在這樣看臉，造型真實些，演技好，反而加分。

    余超被他說得蠢蠢欲動起來，正猶豫，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黎商睜開了眼睛。

    蘇容坐在對面桌上吃草莓，懶洋洋地拿余超的粉底板當(dāng)畫板，在上面畫小人，看也不看他。他天生有這種漫不經(jīng)心的神氣，仿佛闖下彌天大禍也概不負(fù)責(zé)。

    他們從上次化妝室那一遭之后，再沒說過話。

    “你要我留頭發(fā)？”

    蘇容挑了挑眉毛，頭也不抬，像沒聽見他說話，仍然對著余超。

    “怎么樣，師哥，我這建議成不成嘛？”

    余超也不是傻子，聽黎商聲口就知道他不愿意留頭發(fā)，現(xiàn)在不比十年前了，除了Adam他們那種電影的美指，普通化妝師在劇組是沒什么話語權(quán)的，其實也不止化妝師，服裝師、道具、編劇……所有這些，甚至導(dǎo)演都要往后站，現(xiàn)在是流量為王的時代，看看片酬占總成本的比重，就知道黎商在劇組是個什么地位。

    但蘇容天生就是這樣性格，都說他命好，其實他趕上了娛樂圈里迄今為止化妝師地位最低的一個時代，像余超，早被圈內(nèi)規(guī)則狠狠毒打過，學(xué)會了收斂。他偏學(xué)不會，還像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記仇得很，抓到機會，就要不輕不重地踹黎商一腳。

    余超不知道這兩人有什么恩怨，但知道明哲保身，所以漫應(yīng)了兩句，繼續(xù)調(diào)整他的假發(fā)套了。

    蘇容也不失望，吃完草莓，拍拍手，問清了洗手間的位置就走了。這劇組在個影視城里拍，連洗手間外面都古色古香的，還掛著燈籠，像個劣質(zhì)的中國風(fēng)酒店。

    他洗完手出來，洗手間外面有一條短過道，他往外走，有個人影走進(jìn)來，擦身而過的瞬間，抓住他手臂，按著他在墻上。

    黎商身高一八七，足足比他高出十厘米，側(cè)面生得極好，可惜頭頂燈籠沒有光，否則這畫面應(yīng)該是個極好的遠(yuǎn)景，或者文藝片的剪影。

    蘇容打不過他，他打得過的人也少——不然“meimei”這個外號也不會這么多年沒摘掉，干脆懶洋洋靠在墻上，看著黎商。

    黎商社交軟件上三千萬粉絲，就算除以十，也是三百萬，此刻他們距離這樣近，黎商的眼睛注視著他，他已經(jīng)跑在三百萬人前頭。

    但這并不夠。

    “要我提醒你嗎？”蘇容態(tài)度差到只差沒拿支煙出來吸：“這里到處有人，人人有手機拍照，還是你想上頭條？”

    “怕什么，Rita什么洗不了？”黎商仍然不動。

    “哦，那你準(zhǔn)備干嘛？在這走廊里強.暴我？”蘇容從來嘴不饒人。

    黎商笑了。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br>
    任何人說這話都像求而不得的詆毀，只有他這張臉這樣有說服力。

    “那你在這堵我？”

    “我不過是過來跟你說一句，你要是想被.干，就自己洗干凈了床上去等著。否則別老是撩撥我?！?/br>
    黎商扔下這句話，不再理他，自己進(jìn)了洗手間。蘇容反而靠在墻壁上，許久沒動。

    他并不疲倦，卻覺得累，甚至有點想笑，不過是自嘲的笑。

    這是他跟黎商的第三年了。遇見黎商之前，他的日子很好過的。雖然化妝師在這圈子里不算地位高，但他師父Vi厲害，是圈內(nèi)封神的人物，他又是最小的徒弟，從小跟著Vi，等于半個親兒子，百里傳媒的重量級人物都是看著他長大的，他從小在各種后臺鉆來鉆去，累了就在睡在衣服堆里，尹總這樣嚴(yán)肅的人，也笑著說：“小容真是我們?nèi)A天的小伽弗洛什?！保ㄗⅲ嘿じヂ迨?，《悲慘世界》里穿梭在街頭的流浪小男孩。）

    后來尹總從華天出來，創(chuàng)立了百里傳媒，Vi成為三朝元老，娛樂圈也進(jìn)入野蠻生長時代，百里傳媒做的男團(tuán)ECHO大火，一度創(chuàng)下娛樂圈的片酬記錄。有了錢，什么都好了，就算開年的預(yù)算會議幾個元老差點打破頭，那也是甜蜜的煩惱。Vi照樣占據(jù)百里傳媒一整層樓，師哥們也都出了頭，Vi其實脾氣大，徒弟都挨過打，以前在華天的時候，每次大型晚會的后臺，Vi打徒弟就是一景。化妝師忙起來沒時間說話，后臺化妝，徒弟做錯了什么，他也不說話，直接手邊有什么就砸過去了。只有蘇容到二十歲沒挨過打。養(yǎng)得最嬌慣，師哥們逗他玩，雖然叫他“meimei”，但也慣著他，大師哥Adam在國際上拿了獎，回來的飛機上，把獎杯放在包里，不知道怎么傳的，說是他抱著獎杯睡了一路，生怕掉了，現(xiàn)在師哥們還拿這個笑他。寶貝到這個程度的獎杯，回來蘇容拿去玩了半個月，差點沒拆了，他也只是笑笑沒說話。去法國領(lǐng)了獎，照樣買貴得要死的顏料給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