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在鼓里十幾年，你們真是給我好大驚喜。”梁潔蕓手捧著倒?jié)M熱水的杯子，平靜地回望：“我只問你，你能離開他嗎？”

    “對不起，梁姨，我不能?！鼻粐[同樣斬釘截鐵答道，“我想葉汀跟您說過，我們已經(jīng)結婚了?！?/br>
    梁潔蕓眸子顫動：“是，他說過。我沒想到他回國這么久是找你來了?！?/br>
    “從前我和他在一起，就做好了攤牌受罰的一天，沒想到的是陰差陽錯只發(fā)現(xiàn)了我，很抱歉我沒告訴您實話，那時我想，葉汀跟著您，只會失去我。”

    以梁潔蕓后來的態(tài)度，不論怎樣肯定是要放棄一些東西的，葉汀跟著曲一嘯，就會失去融洽完整的家，失去優(yōu)渥的物質生活，和溫馨可貴的親情。

    “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曲一嘯當然能保證葉汀的一切，也因此才敢于來到這里，只不過葉汀辦完手續(xù)很快回來，他便沒有和梁潔蕓繼續(xù)說下去。

    有護工守在這，梁潔蕓打算在隔壁的休息間住一晚，方便有個照應，她沒什么精神，也不想多說話，醫(yī)院里靜悄悄的，這會兒已是凌晨三點，她讓兩人先回家。

    冬風凜冽，深夜的大街空無一人，行馳的出租車上，葉汀整晚高度繃緊的神經(jīng)一放松，就靠在曲一嘯肩上睡著了。

    第二天有課，在曲一嘯的人工鬧鐘下他被叫醒，睡眼惺忪地刷牙、吃早餐、換衣服出門，到了冬天，學生的出勤率降低，除了有興趣來旁聽的，本班一節(jié)課通常只有十幾個人。

    中途下課有勤奮的學生前來詢問語法，彼時葉汀正在緩慢回想昨晚一連串的經(jīng)歷，梁潔蕓和曲一嘯見了面，他最害怕的事在昨天不經(jīng)意間就平淡地發(fā)生了。

    “全世界相愛的人啊，互相凝視，互相欣賞，滿含愛欲的雙眼像一盞探照燈?！?/br>
    葉汀用法語讀了一遍，糾正女孩發(fā)音上的錯誤，他的聲音流暢低慢，咬字清晰獨特，女孩忍不住贊嘆道：“葉老師，你講法語真的很好聽，我想你愛人肯定也會這么夸你?！?/br>
    曲一嘯沒聽過他講法語，自然沒夸過他，葉汀把筆記本收好還給女生：“謝謝你?！?/br>
    回家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玄關處柜子上的盒子，里面裝著施樂送的金絲玉，葉汀換鞋，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拿著它舉到曲一嘯面前：“這個怎么辦？”

    曲一嘯正在燉湯，打算待會兒去看望葉萬鴻，看葉汀受到打擊，一臉暴躁的樣子，眼底充滿盈盈笑意：“他沒有惡意，石頭就更沒有了。”

    葉汀悶聲說：“我知道，這是你花了力氣刻的，我左想右想，還是舍不得丟呢，就是不愿看見它嘛。”

    “......”曲一嘯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有扔掉的想法。

    中午兩人提著保溫桶去醫(yī)院，梁潔蕓不在，葉萬鴻已經(jīng)醒了，護工扶著他撐坐起來，床頭放了一本書，生了病的葉萬鴻要憔悴許多。

    “葉叔?！鼻粐[喊道。

    對于他的出現(xiàn)葉萬鴻并未有多少詫異，只淡淡掃過去，說：“這是一嘯啊，長這么大了。”

    “爸，你感覺怎么樣？”葉汀把雞湯從保溫桶端出來：“你看，曲一嘯專門為你燉的，喝一點。”

    “給我吧，我自己來。”葉汀原本怕他不領情，不料他卻從善如流，默契回頭與曲一嘯對視了一眼，心里莫名松了口氣。

    梁潔蕓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室內(nèi)溫暖如春，葉萬鴻喝著湯，毫無防備贊賞地看向曲一嘯，而葉汀在笑著，眼眸里夾雜著這些年已經(jīng)很難看到的溫暖。

    就如同多年前冬日凜凜，他們圍在火爐邊，一碗雜醬湯面，四五碟菜，一條狗，配上電視里放著常年不變的狗血劇，這一看就看了十幾個春夏秋冬。

    這一幕，梁潔蕓的腦海中不可避免地想起葉汀的質問——對于那個你認識的，沒有血緣關系，曾經(jīng)無比自豪夸耀的，拿做好事的名義把人撿來又把人丟掉的人，這么多年過去，真的沒有一點點自責嗎？

    第32章

    這學期最后一堂課在星期三下午，早晨起來外面竟然下起了雪，天地呈現(xiàn)冰霧朦朧之感，葉汀裹著素凈的被褥趴在窗邊看了好長時間，忽然大喊大叫曲一嘯的名字。

    聞聲的曲一嘯從客廳疾步走到臥室，卻見他頂著散亂的發(fā)梢，躲在被窩里軟軟地問：“你要不要來聽我上課啊，你好像還沒看過我上課的樣子呢?！?/br>
    “好啊，那今天我陪你一起去學校?！?/br>
    工作室暫停營業(yè)，相當于放長假，曲一嘯沒什么要事，他不打算告訴葉汀早看過無數(shù)遍丁創(chuàng)發(fā)來的短短一分鐘視頻，他更想認真聽一堂葉汀的法語課。

    盡量把自己穿成學生模樣，曲一嘯離開學校太久了。

    戴上毛線織帽，圍上白色圍巾，還拿出了不常用圓框眼鏡，葉汀用手機給他拍了一張留作紀念，然后說：“好帥啊，其實不用特意打扮的，沒人會在意，你本來就很年輕?！?/br>
    “我只是想這么做一回而已?！?/br>
    教室里，曲一嘯坐在后排，時不時與臺上投射過來的目光觸碰，葉汀有點害羞，有點緊張，但平時圍著他轉圈的少年此刻站在高處發(fā)光發(fā)熱，拿平緩而燦爛的語調(diào)指點自己的江山。

    本該如此，葉汀本就該這么意氣風發(fā)，這么驕傲。

    葉汀曾說國外的日子乏味，他不愛浪漫的夜生活，不愛風塵仆仆去坐車，他最愛漫步在街頭集市，愛與賣鮮花的男女老少聊天，沉醉別人的故事，就能忘記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