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頁
窗外的風灌進來,吹得人頭皮發(fā)涼,謝衍抹干凈眼淚,吹干頭發(fā),走出去關上窗,然后心力交瘁地往床上一栽,身體在松軟的床墊輕輕回彈了兩下。 獅子又睡著了,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響。 他現在羨慕這些小動物,不被凡塵俗事困擾,有奶就是娘,有窩就能睡。 他跟烙餅一樣,翻來覆去躺了快半小時,毫無睡意,然后從床頭柜抽屜里取出一臺平板電腦。 電腦是謝蔓留下來的,用了好多年,修了好幾次,不過壁紙一直沒換。 那天他們去動物園玩,謝蔓抬手搭在他肩膀上,嘴角笑出兩個淺淺的小梨渦。 她的笑容很甜,像夏天冰鎮(zhèn)的果汁,謝衍每次看到這笑容,淚腺就開始辛勤工作。 小時候,他總天真地以為人生悠長,一切尚早,任何事情都來得及去完成,哪怕是分離也不過是短暫的,想見的人總能見到,卻沒想到,有些分離就是一輩子。 也沒有想到,這會是謝蔓和他的最后一張合影。 謝衍盯著照片看了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他又再次點亮。 街上的早點攤都快支起來時,他才勉強進入夢鄉(xiāng)。 夢里他回到了還在上學的時候。 天氣很熱,路邊的香樟樹葉都被曬得打卷,謝蔓趴在陽臺上的小桌子上畫設計稿,藏在碎花裙下的肚子高高隆起。 寶寶再過不久就要出生了,伏案工作對于她而言有些吃力,趴著畫一會兒,她就得挺直腰桿,敲打尾椎的位置。 謝衍讓她不要弄了,謝蔓說有客戶定了西服,要趕在端午之前做出來。 夢里的一切都沒有邏輯可言,像剪碎的電影片段,混亂地銜接在一起,明明只是吃了頓午飯的功夫,謝蔓就扎起馬尾,神采奕奕地出門去見客戶了。 謝衍的潛意識里總想要跟上去阻止她,但夢境里,他并沒有關于未來的記憶,只是笑著叮囑她早點回來。 家里都是關于小寶寶的東西,早已準備好的連體小衣服,奶瓶,嬰兒床,小玩具…… 他隨手拿起一只手搖鈴晃了晃,嶄新的搖鈴手柄就在他手中,一點點變舊,生銹,他嚇得立刻扔掉了。 潮濕的掌心里黏上許多鐵銹的碎末。 他聞到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味。 天暗得很快,像要下雨了,謝蔓出門沒有帶傘,他想問問看她在哪里了,可謝蔓的手機卻怎么都打不通。 夜半時分,雨還是下個不停,他帶著雨傘沖進雨幕,卻撞見了一大堆警察。 這個夢只做到一半,謝衍就被驚醒了。 他下意識地摸了一把后頸,滿手是汗,浴袍黏在后背,幾乎被汗水浸透。 這幾年他很少做夢,可每次做的都是噩夢,他都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做一個正常的夢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 醫(yī)生說是工作壓力太大,思慮過重,但他知道不是。 清早的噩夢把人弄得精神萎靡,他開了會空調給自己降溫,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撫平心率。 他換上衣服,去陽臺上給獅子倒水投食,考慮到這兩天又要加班,給它投了整整一周的量外加兩條小魚干。 刷牙時,他順手翻看了一下手機,沒有信息也沒有未接來電,瞿錚遠果真沒有再聯(lián)系他。 對方信守承諾,去開啟人生新篇章,分明是件好事,他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 感覺現實和做夢一個樣,都沒什么好期待的。 “我走了啊?!敝x衍跟獅子打了個招呼。 小東西拖著笨拙的身子,扭到門口目送他,謝衍關門前猶豫了一下,蹲下身,抱著它親了一口。 從家到單位有點遠,出于日常工作需要,謝衍前幾年花幾萬塊買了輛二手車。 價格不貴還省油,除了空調啟動得慢了些沒什么大問題。 只是一路上連吃了好幾個紅燈,還不如人行道里蹬自行車的老大爺快。 到達公安局門口已經八點半了,因為昨晚的事情,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昨晚路虎??康牡胤?。 車位依舊是那個車位,只不過今天被一輛黑色大眾占領,駕駛座空空如也。 瞿錚遠的耐心和勇氣都已經被他消磨光了。 他是這么想的。 熄火下車,踏進刑警隊小樓,看見辦公桌上熱氣騰騰的早點,他立刻收起那股子傷春悲秋的情緒投入到工作狀態(tài)中去。 “法醫(yī)那邊的尸檢結果已經出來了,兩名死者體內都沒檢測出什么有毒物質,根據胃內溶液分析,是在進食后兩小時左右死亡的,也就是下午一兩點那會,跟我們預判的一樣?!?/br> “首先還是排除情殺,小夫妻剛結婚沒多久,感情狀況一直很好,手機也查過了,聯(lián)系人都很正常?!?/br> 同事匯報工作進展,謝衍邊吃邊記,三個rou包下肚,又飛快地灌了一大杯豆?jié){:“那男的在工作上有沒有和同事遇到過什么矛盾?” “那男的之前是一家汽車配件公司的CFO,前幾個月剛辭職,才跳槽到新公司沒幾天,跟同事都還沒混熟呢,按理說不太會有什么矛盾?!?/br> 謝衍:“那原先的那家公司呢,查了沒?” “我馬上去。”姜飛說。 這案子聯(lián)系了經偵部門的同事一起調查,從銀行拉出死者銀行卡流水賬單,發(fā)現有過幾筆查不到源頭的轉賬,合計四百多萬,后又被全部提出,判斷死因應該和這突如其來的巨款有點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