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狐仙

    “好, 我不是別人……我算是你兄長，我不算別人, 對嗎？”

    李景承看著林彥弘近在咫尺地淺笑，只覺得這兩年的相思之苦，終于算守得云開見月明，得了救贖。

    這些年在京中, 梁帝并沒有對他這個裕王世子約束得太厲害。

    別的王世子身邊都有官家派的人, 名為照顧實(shí)為監(jiān)視，唯獨(dú)李景承身邊沒有安排這樣的人，這是多么大的寵信才能達(dá)到的程度。

    但實(shí)際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既是帝王的信任, 也是一種隱藏的帝王之謀。

    ——作為被“寵信”的裕王府, 似乎就更應(yīng)該為官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才行了，要不然怎么對得起這份皇恩浩蕩？

    李景承非常清楚，自己那位皇伯父對他, 或許是真有幾分叔侄情誼的。

    畢竟陛下的諸多兄弟中, 安安穩(wěn)穩(wěn)活到現(xiàn)在的原本就不多, 而和梁帝一母同胞的兄弟, 唯有裕王一個, 而今上嫡親的侄子, 也就只有李景承這一根獨(dú)苗。

    由于某些原因，梁帝對李景承除了疼愛，還有些復(fù)雜的情緒在里面。

    有時候他不太滿意李景承, 因?yàn)槔罹俺猩頌樵Ｍ跏雷訁s至今沒有魂現(xiàn)，照這樣來看，將來恐怕難掌北境，以至于裕王一脈終將走向沒落。

    有時候陛下也許很滿意李景承，畢竟正因?yàn)樗拇嬖冢馕吨Ｍ醺@個北方霸主將不足為懼。陛下隨時可以將自己心愛但又無法給予皇位的兒子送到北境，替代沒有繼承人的裕王，坐擁這一方天地。

    這件事裕王心里清楚，李景承也明白，但他們都沒有因此而感到所謂的“傷心”。

    正所謂帝王之策，從來都沒有所謂的親情溫馨，就算是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梁帝都未必全心全意為他們考慮，所以其他人也就不用過多奢望帝王的“真心”了。

    沒有了期待，自然也就不會有失望，所以裕王和李景承再多么清楚，表面也不會有任何表示，他們都在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今上其實(shí)早就想讓諸王送嫡長子進(jìn)京為質(zhì)，但卻因?yàn)橹刂仡檻]而一直未有實(shí)現(xiàn)。

    但前兩年，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夜魘癥愈發(fā)的嚴(yán)重，常常輾轉(zhuǎn)反側(cè)、側(cè)夜難眠，只有悟覺大師在京中的時候，他的情況才會好些。

    悟覺大師是出世的高僧，輩分又極高，不可能總待在京城伴駕，梁帝別無他法，覺得若能將王世子們拘在梁帝，解了他的后顧之憂，也許就能順便解了他的病癥。

    于是，就有了兩年前那道召王世子進(jìn)京的圣旨。

    表面上梁帝是以先帝托夢想念皇孫之由，讓諸王世子代替其父到京中小聚，但這一聚就沒有了終點(diǎn)——直到兩年之后的現(xiàn)在，王世子們都沒能離開天京，返回自己的藩地。

    在京中雖沒有人“監(jiān)視”李景承，但想要不驚動梁帝就離開天京，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即便李景承多么想去見林彥弘一面，卻根本無法行動。

    他怕被梁帝發(fā)現(xiàn)自己真正的軟肋是誰，所以寧愿壓抑內(nèi)心的狂躁和迫切想要見面的欲望，也不敢貿(mào)然行動，引人注目。

    好在他的林彥弘信守承諾，兩年之后來到了京城，沒有繼續(xù)讓他忍受這份已經(jīng)快壓抑不住的相思之苦。

    李景承聽到林彥弘說的話，既沒有點(diǎn)頭，也沒有搖頭，仿佛是一種默認(rèn)。

    無論對方說的什么，哪怕與他既定的想法有很大的區(qū)別，他都會表示贊同和包容。

    ——反正來日方長嘛……何必糾結(jié)于這一詞一句，一朝一夕……

    林彥弘還不知道自己的話就這樣赤果果地被對方“忽視”了。

    他只覺得白天自己那份心情低落，實(shí)在太過傻氣——景承在畫舫看到他的時候，就算能立刻認(rèn)出他來，也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他打交道……

    畢竟他們一個是生在平武、長在平武的裕王世子，一個是生在云水、長在云水的普通世家子，若能認(rèn)識，那豈不是告訴梁帝，這中間有貓膩？

    林彥弘想到這里，心底的一些不好的情緒立刻就煙消云散了。

    其實(shí)仔細(xì)想想，這里面的道理很簡單，只是人越是關(guān)心什么，就越是容易陷在局中，一旦恢復(fù)清醒和理智，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夜已經(jīng)深了，你快回去休息?！绷謴┖胍娏謴┖虢z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于是勸他道。

    李景承沒有接話，但臉上分明寫著“委屈”兩個字，好像林彥弘在趕他走，讓他十分受傷。

    這個表情倒是跟小狼崽子撒嬌的模樣有些重合，林彥弘一時心軟，就沒有再繼續(xù)勸他：“好吧，我們這么久沒見了，就算秉燭夜談一宿，也是應(yīng)該的?！?/br>
    反正王世子殿下似乎并不忙碌，而他這個剛剛結(jié)束會試的人也有幾日可以游玩，他們第二天不用起來太早，所以一宿不睡，似乎并不算什么大事。

    于是，兩人就這樣繼續(xù)“聊”了下去，大多數(shù)時候是林彥弘在說、在問。

    他們要把兩年沒有對方參與的時光，好生描述了一番，以便讓對方用另一種方式，參與自己的人生。

    直到后半夜，啟明星高懸，林彥弘才好說歹說送走了裕王世子殿下。

    李景承和念北離開之后，他臥在床鋪之上，半天也沒有睡著，只覺得滿心都是歡喜和激動，難以平復(fù)。

    ……

    等到天亮之后，琥珀來請晚起的少爺，才發(fā)現(xiàn)他眼下有些青影。

    與琥珀一樣發(fā)現(xiàn)林彥弘的狀態(tài)異于往常的，還有齊溫博兄弟幾個：“弘哥兒這是怎么了？看起來似乎精神不太好……難道昨夜睡得不安穩(wěn)？”

    通常認(rèn)床的人容易睡不好，但林彥弘來京城這么久，之前每天都睡這個屋里，一直都沒讓人cao心過，現(xiàn)在說起認(rèn)床來，委實(shí)很奇怪。

    更何況林彥弘的臉色雖不如平日那般紅潤，但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藏了星光，就好似遇到了什么極其令人高興的事情。

    昨日他們在畫舫上，原本以為無緣聽仙吉班的曲，但沒想到王世子那邊散得極早。

    剛開始有很多人見了王世子一行在畫舫上，就都陸續(xù)改去了別處，到后來若個的大船上就剩下一點(diǎn)人，齊溫博他們不指望能聽曲的，最后卻竟然請到了，也是讓人始料未及的。

    仙吉班的新曲是關(guān)于狐妖入凡塵報恩的小傳，這種救命之恩當(dāng)以身相報的神怪異志，有傾國傾城的美人、有溫文儒雅的書生，亦有蕩氣回腸的奇情，很是受歡迎。

    尤其是那妖狐化形的扮相極美，連齊溫博這等翩翩君子，也不禁贊嘆一句“佳人有心”。

    那戲曲中有一幕，是狐妖月夜探夢，令書生魂?duì)繅艨M，夜不能眠，最后為伊消得人憔悴，直到現(xiàn)實(shí)中親眼見到佳人，方才開懷，讓人印象深刻。

    齊溫博見林彥弘眼看著一副睡眠不足、精神不濟(jì)，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禁笑著調(diào)侃道：“弘哥兒莫非也曾經(jīng)救過什么狐仙兒，于是美人入夢來尋，才讓你這般夜不安寢了？”

    齊溫書見堂兄打趣林彥弘，立刻附和：“那美人生得如何？比起昨日那狐妖化形又如何？當(dāng)不當(dāng)?shù)闷饍A國傾城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