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下午, 幾位他院的專家前來會診，各項檢查的結果擺在眾人眼前，經(jīng)過討論后確認蕭淮的腫瘤是良性的, 只要及時手術切除不會致命。

    當蕭母聽到這個消息后緊張的心一下子放松, 失控地大哭起來，蕭進把蕭母送出去安撫后獨自回到會議室里繼續(xù)聽結果。

    “不好意思, 我媽太擔心我爸了?！笔掃M抱歉道。

    幾位專家見怪不怪，紛紛表示蕭淮夫妻恩愛惹人羨慕, 他們有的行醫(yī)幾十年, 什么失控的狀態(tài)沒看到過。

    “各位請繼續(xù)?！笔掃M望了眼坐在對面的丁穆炎, 覺得他戴著眼鏡專心看報告的樣子很可愛。

    那條消息發(fā)出去后，丁穆炎沒有回，蕭進不確定丁穆炎是怎么想的。他面前坐著的都是國內(nèi)頂級專家, 但蕭進多么希望此時此刻屋里只有他和丁穆炎兩個人，只要他給父親下診斷就可以了，其他人都是多余的。

    從昨晚開始他便處于焦灼狀態(tài)，他自責對父親關心太少，否則不會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腫瘤的存在, 那種隨時隨地會失去至親的恐懼纏繞著他, 令他手足無措。母親更是慌得六神無主, 他不得不壓下恐懼主持大局, 一邊安撫母親一邊勸說父親。但強壓下的負面情緒不會自行消散, 只會積聚在胸中，像一顆心被吊在半空中, 底下一簇簇小火苗在陰陰地燃燒，燒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痛。

    但這種焦灼在見到丁穆炎的一剎那消失了，心落了地，一股清泉流入體內(nèi)，滋潤了心田，管他是火苗還是熊熊烈火一并熄滅。

    他從未像此刻般希望看到丁穆炎，絕不是只是因為丁穆炎是醫(yī)生，而是只要他在，心里便有底氣，就感覺有了依托。

    丁穆炎哪知道他肚子里千回百轉的心思，抬起頭道：“你父親的腫瘤雖然是良性的，但是……”

    聽過好消息，緊接著就是“但是”，蕭進收起旖旎的心思正色道：“但是什么？”

    “這個腫瘤長得不太好，微創(chuàng)很難完全切除，必須要開顱?！?/br>
    開顱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不是小事，但相比起最壞的結果，這個診斷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蕭進點點頭，表示接受這個結果。

    與蕭淮本人交代過病情后，其他專家陸續(xù)離開，丁穆炎與蕭進進行深談。術前術中術后幾乎每一個細節(jié)每一種可能都談到了，說到一半，蕭進忍不住打斷他道：“你先喝口水吧。每一個開刀的病人，你都要進行這樣的談話?！?/br>
    丁穆炎的嗓子已經(jīng)啞了，喝再多的水也壓不住喉嚨口的血腥氣：“必須的，醫(yī)學中不確定的東西很多，要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如果事先不說清楚出現(xiàn)意外家屬接受不了，更麻煩。”

    “你每個星期那么多手術，一個個談要浪費多少時間？”

    “還好，小手術的話讓學生去談?！?/br>
    丁穆炎見怪不怪的語氣讓蕭進心痛：“你不用跟我談了，我完全相信你，這點時間你睡一覺也好?！?/br>
    “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

    “你餓不餓？今天中午我看見你在啃面包，你能正經(jīng)吃個飯嗎？就算你要吃面包，你能多買盒牛奶嗎？你不是喜歡喝牛奶嗎？”

    “我吃飯了，那個面包是科里護士買多了剩下的……”

    蕭進皺眉：“哪個護士？幾歲了？”

    丁穆炎瞇起眼睛，他發(fā)現(xiàn)了，以前蕭進來醫(yī)院多少還要遮掩一點，也不好天天來，容易惹人閑話，現(xiàn)在可好，他可以正大光明地進出醫(yī)院，在自己身邊打轉，順便理直氣壯地指手畫腳。

    丁穆炎用筆敲了敲病例：“我在跟你談手術的事，你要是想讓我早點休息，就好好配合，不要聊無關緊要的事。”

    此刻的丁穆炎頂著權威的光環(huán)，蕭進的氣場施展不開，被壓得死死的，笑了笑道：“好，你挑關鍵的說。”

    與蕭進談完已到了傍晚。

    “你下班？”

    理論上來說，丁穆炎還處于停職階段，院里沒有給他安排其他工作?！班牛丶??！?/br>
    蕭進哦了一聲，隨即道：“不麻煩的話，去跟我爸打個招呼，再隨便安慰他幾句。你別看他表面上一副生死有命的樣子，其實心里怕得要死。你是醫(yī)生，你說話比我管用?！?/br>
    丁穆炎覺得他的“哦”和后面這段話有個奇怪的停頓，但又想不出他能作什么妖，而且于情于理他的要求也不過分，便同他一起去了病房。

    得知自己病情的蕭淮明顯心理狀態(tài)比上午好了許多，拉著丁穆炎說了很多話，蕭進則在一旁低頭刷手機，過了半個小時有人敲門。

    丁穆炎以為是又有人來探望蕭淮，沒想到門一開是送外賣的。

    “爸，你餓了吧，先把飯吃了?！笔掃M點的外賣自然比醫(yī)院伙食好很多，一打開病房里香噴噴的。他又拿出一份擺在丁穆炎面前：“我買多了，你也一起吃吧。”

    買外賣也能買多？原來在這兒等著呢，蕭進還要跟一個不知名的護士較勁，丁穆炎總算明白他那個奇怪的停頓是為了什么。

    “我不吃了，我回家吃?！倍∧卵桩敿淳芙^，不想接受蕭進的任何好意。

    蕭進早就料到他會有這么一說，笑著對蕭淮說：“他們做醫(yī)生的，忙得很，連飯都顧不上吃?！?/br>
    蕭淮不疑有他，當然順著他的話道：“工作歸工作，飯一定要好好吃的，你們身體好病人才能身體好，坐下來一起吃吧。”

    丁穆炎無可奈何，將蕭進嘴角的笑意盡收眼底，飯已經(jīng)打開擺在了他的面前，再拒絕就矯情了，只得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

    “對了?！笔捇闯粤藥卓?，又想起了什么，“蕭進，一會兒你記得送小丁回家。”

    “咳咳咳！”剛把一口飯送入口中的丁穆炎一個勁地咳嗽。

    “慢點吃，別嗆著?！笔捇粗笓]蕭進，“給小丁倒水?！?/br>
    蕭進立刻倒了杯水送到他手邊：“爸，你放心，我一定把他安全送回家。”

    “不用了?！倍∧卵醉樍丝跉?，“我家就在醫(yī)院旁邊，你身邊不能沒人?！?/br>
    “有小琳在就行。住得近不是更好嗎，不耽誤事，反正他閑著沒事干。”

    有那么一瞬間，丁穆炎冒出我還是回家停職算了的想法。

    其實載他回家也就幾分鐘的事，蕭進從未像此刻遺憾他家離醫(yī)院太近。

    丁穆炎還試圖在車庫把蕭進打發(fā)走，但是失敗了，在車上的幾分鐘里，他的臉始終朝向車外，看都不看蕭進一眼。

    蕭進倒也沒試圖搭話，但在下車時拉住了他：“明天早上我來接你?！?/br>
    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丁穆炎當即道：“不用?！?/br>
    蕭進還來不及說什么，丁穆炎已搶先道：“蕭進，我們現(xiàn)在是普通的醫(yī)生與患者家屬之間的關系，希望你能夠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