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路被進進出出的三輪車壓的泥濘不堪，白天有陽光化成泥水湯，入夜氣溫零下二十幾度，馬上變成溜冰場。

    輾轉(zhuǎn)幾條路，在只有燈桿沒有燈光的路上摸索著走了十幾分鐘，到了制藥廠家屬樓。

    制藥廠家屬樓，舊的不能再舊，幾棟樓燈光寥寥，黑夜中飄飄渺渺的，有些瘆人。

    入戶鐵門“吱喲”一聲，雷鋒帽低頭跺了跺腳。

    “小伙子，回來了，還以為你今兒不能來住了。”房東是個微胖的女人，笑瞇瞇的樣子給人感覺很和氣，又好說話，其實都是假象：“先把今兒的錢交了，被褥自己從架子上拿，哎呦！記起來了，今兒早收拾被褥，怎么還有個煙窟窿呀？這可不成，我這一晚也就收你十塊八塊，一床被褥我可是上百買的?！?/br>
    雷鋒帽從被褥架子上，拿了一床看上去不那么臟的被褥，可是濃重的油污煙味汗味臭腳丫子味兒，差點讓他吐出來。他從雷鋒包里翻出十塊錢，往老板娘專用辦公桌上一拍：“姐！明天一起算，先給我找個帶窗戶的，快！”

    胖女人扭動著身體，一走三搖曳，超大碼碎花裙晃蕩的雷鋒帽跟在她身后直捂眼。

    “喏！就這間吧，昨個一個姑娘睡的，人規(guī)矩著呢，沒帶人回來……”她說完，憑借自己寬闊敦實的身材能擋住整個門口，彎腰把地上打結(jié)系在一起的兩個套子拎了起來，轉(zhuǎn)身走人，把身后雷鋒帽硬給用大屁股擠進了屋里。

    雷鋒帽只掃了一眼半個窗戶，“嗯”了一聲，在胖女人身后關(guān)上了膠合板的門。

    不足一米寬的木板，兩頭頂著膠合板墻，掀開耷拉到水泥地上的床單，往木板下掃了一眼，灰塵從他掀開的床單縫隙里“呼”的鉆了出來，木板下面空無一物。

    窗戶能打開，這讓雷鋒帽多少有些安全感。他多花了兩塊錢，就為了能住一間有窗戶，并且能打開窗戶的隔間。

    被褥拋在木板上，抖開全當(dāng)褥子鋪好，全身武裝一件件脫掉，累的倒在床上，拉過軍大衣就想睡。

    迷迷糊間，他算了算自己這些天倒賣服裝掙到了多少錢，差不多1500這樣，他還要不要再干一段時間，這樣錢富余，他可以去更遠的地方。

    要走多遠？能走多遠？

    恍惚間，耳畔乍然響起女人刺破耳膜和大腦的尖叫聲“走！”

    隔間木板上，擰眉淺睡的人，猛地睜開雙眼。

    昏暗的空間早已經(jīng)熄了燈，屋里屋外一樣昏暗不明，側(cè)翻身，木板發(fā)出一連串的“嘎吱嘎哈”聲。

    仔細一聽卻不是他身下發(fā)出的聲音，而是隔壁一直律動發(fā)出的木板撞擊兩個隔間中間膠合板的聲響。

    “嘎吱，咚，嘎吱，咚……”

    隨著喘息聲和噪音，頻率越來越快，一道白光突然掃過窗口。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個夜黑風(fēng)高的晚上……

    開坑，更新嘍！

    留評有紅包唰唰唰！

    第2章 月牙眼

    一記響亮的爆剎車聲，劃破了城中村死寂般的黑夜。

    “呼啦！”

    黑暗中，木板上的男人掀開蓋在身上的棉大衣，猛地跳到地上，一把抓起身側(cè)的背包，雷鋒包塞進黑包里，背到身上，軍大衣快速穿好，后背拱起駝峰般，帶上雷鋒帽和口罩，鞋子則一直沒脫。

    穿棉大衣時，衣服抽在了隔間的膠合板上，惹怒了隔壁正在原始律動的人，扯著大煙槍嗓子開罵：“敲你麻痹敲！爺快活，管的找嘛！”

    拿開膠合板門上的鐵鉤子，黑暗中軍大衣身形移動迅速，前門被大力拍響的時候，他已經(jīng)拉開后門，走了。

    住宿的城中村，是經(jīng)過多方比對挑選的。這片地域破敗不堪，再加上有一個老制藥廠，別說藏一個人，就是藏一個部隊，也不在話下。

    黑暗中駝背的身影，專挑犄角旮旯走，三拐兩拐，忽然翻進一堵矮墻內(nèi)。刺鼻的味道越來越濃重，甚至有些辣眼睛。矮墻根下是一處停車棚，在常年停放銹跡腐蝕的自行車中，總算找到一輛車胎氣兒還沒撒光的破車子。

    蹲在墻根下，大衣捂住整個人，不動不出聲的狀態(tài)，讓幾次巡邏的保安都未發(fā)現(xiàn)停車棚角落里蹲著個人。手電筒的光亮偶爾掃過黑暗中深綠色軍大衣表面，不過在一剎那的光束里，那只是一堆廢物，跟經(jīng)年廢棄的停車棚一樣。

    冬日的凌晨，靛藍色的天空映照出城市中央絢爛的霓虹。

    破洞的石棉瓦車棚下，黑乎乎的身影慢慢起身，在背對他走開的保安身后，舉起千挑萬選的自行車，一手握住車梁，一手撐著矮墻，只是瞬息，人和車穩(wěn)穩(wěn)落在矮墻外。

    隨后車輪壓過冰面“咔擦咔嚓”的破冰碎裂聲，在制藥廠外，沿矮墻越來越遠。

    晨曦微光驅(qū)散一夜的黑。

    雷鋒帽邊緣一圈的黑毛毛上覆了厚厚一層白霜，藍色口罩上面，上下眼瞼的睫毛上也掛著厚重的霜。

    “呼哧~呼哧~~”破車子蹬一圈叮當(dāng)響，開始車子零件的響聲還能聽見，在騎了不知道是十幾公里還是二三十公里后，耳邊只有肺擴張，胸腔鼓動的聲音。

    火車站后廣場，自行車修理攤前。修車師傅的剛把自己的三輪車在攤位前停好，一個滿臉白霜的年輕人騎著輛十八手的自行車往他面前一停，喘著粗氣，拿氣音問：“師傅，這車子收嗎？”

    一大早沒進錢，先掏錢，師傅沒好氣的說：“不收，忒破！”

    雷鋒帽從車上下來，不要臉的開始推銷自己的十八手自行車：“師傅您可看好嘍！市面上有沒有咱這款車子，我們家祖?zhèn)鞯?，這可是……”

    跟一個修車師傅談祖?zhèn)?，師傅臉都沒抬，哼笑一聲：“小伙子，你別不是一晚上，就搞來這么一輛破車，跑我這兒銷贓來了？”

    雷鋒帽“嘿嘿”一笑，不要臉的開始吹噓：“師傅，不帶這么寒磣人的，一晚上搞來這么一輛破車，我還舔著臉往您跟前推，我還不如一頭扎死在松花江江面上，喂大馬哈魚得了?！?/br>
    師傅沒閑工夫大早起跟他閑扯皮，不耐煩的揮揮手：“去去去！找別人問問去，沒空！”

    雷鋒帽站著喘勻了氣兒，車蹬子一踢，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師傅，50，給您了?！?/br>
    師傅一聽，站直，一手叉腰：“怎么招？你還想強買強賣？”

    “哪能？那您給個數(shù)，我真是累壞了，不想動了，從家騎過來，我這趕著去外地，鎖在火車站，不用三倆小時，準(zhǔn)沒了?！?/br>
    師傅總算聽見一句實在話，轉(zhuǎn)身撇了句：“20，愛賣不賣！”

    雷鋒帽一拍大腿，撐著膝蓋站起身，手伸到師傅面前說：“祝您今天開張大吉，今年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