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她嗆得厲害，雙手撲騰著，無邊的慌張與恐懼將她包圍。

    掙扎著，她的手朝外伸著，像是期待著有誰能救她一把。

    然而，并沒有。

    她的身體一點點脫力，意識漸漸朦朧，整個人沉入河水中。

    雨水依舊稀里嘩啦的落著，大河也依舊緩緩的流動著，仿佛沒有發(fā)生任何事。

    ……

    冰冷，窒息，絕望，無邊無際的黑暗。

    自己是死了么？

    黑白無常勾著她的魂到了地府嗎？

    阿措覺得無比疲憊，就連靈魂都像是灌進(jìn)鉛水一般，沉重又勞累。

    她心想：人類的死亡，真的好痛苦啊。

    “娘娘，娘娘……”

    “娘娘，你能聽見嗎？娘娘你睜開眼睛吧……”

    這一聲聲呼喚，由遠(yuǎn)及近，由含糊不清變得清晰。

    是有人在叫她么？阿措的神識停住，那喚聲還在繼續(xù)。

    難道自己還活著嗎。這個念知讓阿措一下子驚喜起來。

    她不能死，她不能就這樣死了，她在人世間還有很多牽掛。

    陛下，三個孩子，祖母……

    原本虛弱的神識漸漸變得強(qiáng)大起來，阿措努力的睜開眼睛，一縷亮光映入眼簾。

    她瞇著眼睛適應(yīng)，隨即一張俏麗的小臉蛋映入眼簾，那姑娘見她醒了，清亮的雙眸迸發(fā)出滿滿的喜悅，“娘娘，你總算醒了，太好了！”

    阿措一怔，這個姑娘是誰？榴花宮好像沒有這樣一個宮人吧。

    緩了緩神，她的眼珠微轉(zhuǎn)，也漸漸看清了周邊的環(huán)境，簡陋但整潔……

    這里不是榴花宮，也不是皇宮的任何地方。

    阿措睜著一雙疑惑又防備的眸，直勾勾盯著面前這個姑娘。

    她張了張嘴，想要發(fā)問，可嗓子干澀撕扯的厲害，好不容易發(fā)出一個沙啞的“你是”，嗓子就痛得厲害。

    那姑娘忙道，“娘娘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叫小蝶，你不記得我了嗎？你曾經(jīng)還救過我一命?！?/br>
    阿措面露迷茫。

    小蝶拍了下額頭，不好意思道，“瞧我這腦子，宮中那么多人，娘娘怎么還會記得我呢?！?/br>
    說著，小蝶便解釋了一番。

    阿措這才恍然，原來這個小蝶便是去年在宴會上不小心摔倒的舞女。

    當(dāng)時自己好像是幫她說了一句話，這事便輕飄飄的過去了，這舞女也沒受到責(zé)罰。

    “當(dāng)時多虧了娘娘您，不然我怕是要倒霉了?！毙〉荒樃屑さ?，“那回之后，教坊司嬤嬤說我太笨了，也不敢再讓我上臺，就托關(guān)系把我調(diào)到宮外的官署當(dāng)差了?！?/br>
    阿措怎么也沒想到，當(dāng)初自己的舉手之勞，今日竟陰差陽錯的救了性命。

    她想起寶華寺主持說過的，善惡終有報。

    所以，她現(xiàn)在是好心得好報了？

    見阿措想坐起來，小蝶扶著阿措起身，“昨日我正好休沐，便回家中探望我娘，哪知道城里突然戒嚴(yán)，我趕了個大早也不得進(jìn)城，只好折返回來，不曾想竟在河岸邊救起了您?！?/br>
    她走到桌邊倒了杯水，遞給阿措。

    阿措抬手，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剛抬起就垂了下去。

    想到在河中暈過去的場景，阿措至今還心有余悸，昨天她真是累到虛脫了。

    “娘娘，我喂您吧。”小蝶也看出阿措此刻狀態(tài)很差，連忙輕手輕腳的喂她喝水。

    喝過溫水后，阿措的嗓子稍微舒爽了些，她啞聲道，“多謝你。”

    這句多謝讓小蝶誠惶誠恐，一疊聲道“不敢當(dāng)”，又道，“娘娘，你剛醒來，這會兒身子還虛著，你先躺著，我去廚房那些東西給你吃?！?/br>
    阿措朝她溫柔一笑，“麻煩了?！?/br>
    小蝶動作麻利的往外走去，一邊想道，皇后娘娘可真美，就算落魄成這樣，也美極了。

    阿措實在太累了，小蝶一走，她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等再次被叫醒時，小蝶煮了碗rou粥，還拿了兩個白面饅頭。

    阿措靠墻坐著，小蝶拿著勺子喂她喝粥。

    一口接一口，吃著吃著，阿措蒼白柔婉的臉龐滾下一滴淚水。

    小蝶嚇了一跳，有些慌張道，“娘娘，您怎么哭了？是這個粥做的很難吃么，我、我的手藝是不太好，家里也沒別的好東西……”

    一碗rou粥和白面大饅頭，對尋常百姓來說，已經(jīng)是很好的食物了。

    阿措輕輕搖了搖頭，眼圈紅紅的，細(xì)聲細(xì)氣道，“不難吃?！?/br>
    小蝶頓了頓，“那您這是……？”

    阿措吸著鼻子，哽噎道，“我想陛下，還有我的孩子們，我想他們了。”

    之前在荀禮慕青手下醒來，她整個人的神經(jīng)都是緊繃著的，半點不敢松懈，也不敢掉淚。

    其實她心里怕得要命，不論是從那高樓跳下來，在暴雨中躊躇四顧，還是在河里苦苦掙扎……

    那種前所未有的恐懼與無助，讓她快要崩潰。

    現(xiàn)在，她總算到了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還有人關(guān)心她，照顧她。那長時間保持高度緊張的神經(jīng)，在這一刻終于撐不住了。

    阿措想放聲大哭一場，她好想回家。

    小蝶手足無措的看著漂亮的皇后娘娘大哭著。

    腦子里還有點不合時宜的想著，皇后娘娘就連哭起來嬌滴滴的，她個女人瞧著都心疼極了。

    待阿措哭累了，哭痛快了，小蝶給她絞了塊熱帕子敷眼睛，輕聲安慰道，“娘娘，你別太難過了，城中突然封城，肯定是陛下在找你呢。”

    陛下，嗚，她好想他。

    阿措露出雙紅紅的眼睛，小兔子般可憐的看向小蝶。

    小蝶被她這樣瞧著，莫名涌起一陣責(zé)任感，她道，“娘娘放心，我明早再進(jìn)城一趟，跟守城的將領(lǐng)報個信，陛下知道你的消息，肯定會立刻趕過來接你的?！?/br>
    聞言，阿措眼睛發(fā)亮，道，“我跟你一起去。”

    “娘娘，你才剛醒來，身子虛弱成這樣，還是在床上歇息吧?！毙〉种噶酥赴⒋氲哪_，“再說了，你腳上還有傷，哪里好進(jìn)城呢。”

    她早上在河邊撿到阿措的時候，阿措一只腳是光著的。白嫩的小腳上滿是割傷，又在水里泡久了，傷口都泡的發(fā)脹潰爛。

    見阿措長睫低垂，一副失落的樣子，小蝶樂觀道，“娘娘，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將消息遞過去的?！?/br>
    沉吟片刻，阿措抬頭看向她，認(rèn)真道：

    “你到了城門，只說你要見陳暮云陳小將軍。我的下落，只能說給陳小將軍聽，其他人我都信不過?！?/br>
    第130章 就算下地獄，我也要帶上元……

    翌日一大早, 小蝶就冒著傾盆暴雨往城中趕去。

    聽到小蝶說要找陳小將軍，守門的士兵一開始還有些不以為然，揮著手要把她給趕走。

    幸好小蝶是在官署做事，身上帶著官署的腰牌, 趕緊拿了出來, 又對守門士兵道，“這位大哥, 麻煩你行行好, 我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陳小將軍，麻煩你跟你的上官通傳一聲……你今日若是幫我這個忙，日后必得重賞！”

    小蝶本就生的俏麗, 又見她是在官署當(dāng)差, 那士兵心中也有些動搖了。

    畢竟傳個話也不費(fèi)什么事, 萬一這小女子真的找陳小將軍有什么要事呢？

    思及此處, 士兵點頭, 粗著嗓子道，“行吧，你隨我來?！?/br>
    小蝶一喜，嘴甜道，“多謝這位大哥。”

    士兵將小蝶引到負(fù)責(zé)看守城門的朗將前，這朗將正是陳暮云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 吳大寶。

    隴右之戰(zhàn)后，他回到京中封了個七品的守城門將，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

    現(xiàn)下見這么一位清麗的小姑娘要找陳暮云, 吳大寶心中暗道：這莫不是陳老弟在外欠下的風(fēng)流債，如今人家小娘子找上門來了？

    尋思片刻，吳大寶揮手讓那士兵退下，板這一張方臉問著小蝶，“你尋陳小將軍作甚？”

    小蝶盈盈一拜，“回大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與陳小將軍匯報，此事事關(guān)重大，只能與陳小將軍當(dāng)面說……還請大人行行好，讓我見陳小將軍一面?！?/br>
    吳大寶擰著眉頭，事關(guān)重大，還必須跟陳老弟說？

    難道……

    他的視線悠悠的落在小蝶的肚子上，頓時恍然。

    沒想到啊，陳老弟平日里瞧著規(guī)規(guī)矩矩、老實巴交的，私下里卻是個風(fēng)流種子。

    吳大寶想著人家小娘子冒著這樣大雨尋來也不容易，沉吟片刻，起身道，“行吧，我?guī)闳ヒ娝！?/br>
    小蝶喜不自勝，忙感謝一拜。

    ————

    整整兩天一夜，陳暮云就沒合過眼。

    阿措被擄走的那日，她便挨家挨戶的尋了一個晚上，半點不敢停歇。直到這場暴雨下下來，她才被手下的士兵勸著，回了府邸休息。

    可她哪里睡得著？只要一想起小表妹可能在亂黨手中受盡折磨，生死未卜，她就恨得直咬牙。

    那天傍晚，她就應(yīng)該親自將小表妹送到宮門口！都怪她！若是她在的話，小表妹哪會落到這樣的境地！

    陳暮云捏緊拳頭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無能狂怒。

    待聽到管家說吳大寶求見時，陳暮云下意識不想見，她現(xiàn)在心情糟糕透了，哪還有心思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