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了兩場雪，人間便步入十二月，銀裝素裹，紅梅灼灼。

    時值年節(jié)，揚州城內(nèi)熱熱鬧鬧，喜氣洋洋。

    丫鬟蘭兒見著街上熱鬧，變著花樣想勸自家姑娘出去逛逛——

    “姑娘，聽說東門口的戲臺子在演新戲呢，咱出去瞧瞧吧？”

    “姑娘，咱們?nèi)ピ棋\軒逛逛吧？這要過年了，他們家肯定來了不少新料子，您挑些喜歡的，也好做過年的新衣裳?！?/br>
    “姑娘，煙雨樓最近出了好些新菜式，聽說味道好著呢，要不咱們?nèi)L嘗？”

    趙清寧表情淡淡的，一只手抱著暖爐，一只手拿著書卷，“不想出門?！?/br>
    蘭兒有點挫敗的嘆了口氣，見茶水有些涼了，只好悶悶道，“那奴婢再去端杯熱茶來?！?/br>
    趙清寧瞥見小丫頭郁悶的樣子，平靜道，“你想出去玩，就去吧，今日給你放一日假?！?/br>
    蘭兒又驚又喜，本來還想客氣推辭下，趙清寧慢慢悠悠的覷了她一眼，蘭兒立刻不再廢話，忙屈了下膝蓋，“奴婢多謝姑娘。”

    說罷，便美滋滋的出門端了熱茶來，然后就去玩了。

    屋內(nèi)又重新清靜下來。

    趙清寧又翻了兩頁書，忽的，稍稍揚聲，“十九?！?/br>
    幾乎下一刻，一個黑影便出現(xiàn)在窗外，“姑娘有何吩咐？”

    趙清寧見他杵在外頭，道，“你進(jìn)屋說話?！?/br>
    十九沉默片刻，還是推門走了進(jìn)來。

    趙清寧放下手中醫(yī)書，抬眼看著常年穿著單薄黑衣的男人，柳眉微微蹙起。

    她從榻上起身，問道，“你都不冷么？”

    十九眉心微動，沉聲答，“不冷?！?/br>
    趙清寧，“……”

    她默了默，道，“走，去云錦軒給你做幾件新衣?！?/br>
    十九一怔，“屬下、屬下……不用?！?/br>
    趙清寧平靜的凝視著他，道，“你拒絕我？”

    十九，“屬下不是那個意思?！?/br>
    趙清寧，“那你陪我出門?！?/br>
    十九，“姑娘為何不讓蘭兒陪著你，屬下會一直在暗中保護(hù)你?！?/br>
    趙清寧忽的上前走了一步，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一些。

    十九下意識想往后退。

    “我就要你陪我逛街，不是躲在暗處陪，而是光明正大的走在我身邊。”趙清寧一字一頓道。

    “……”

    十九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垂下腦袋。

    好半晌，才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guntang又顫抖的“好”字。

    街道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一片市井繁華煙火氣。

    十九臉上的銀面具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他明顯不適應(yīng)這樣的熱鬧場合，他習(xí)慣躲在暗處，在黑夜里，在沒人看到的地方。

    趙清寧側(cè)眸看著他這樣子，輕聲道，“習(xí)慣就好?！?/br>
    面具之下，十九的臉色復(fù)雜起來。

    她說習(xí)慣就好，也就是說……以后她還要他這樣陪在身邊么？

    兩人先去了東門口看戲，戲臺上演的是根據(jù)隴右戰(zhàn)事改編的新戲，打打殺殺的，熱鬧極了。

    看戲的百姓們都夸陛下英明神武，御駕親征輕輕松松掃平亂黨。

    趙清寧面色平靜的看完戲，又帶著十九繼續(xù)逛。

    逛到說書的攤子前，說書先生正在講本朝未來皇后的仁慈心善，“且說那慶功宴氛圍正酣時，臺上一名舞姬忽然腳滑摔了一跤，這么一摔，現(xiàn)場登時就安靜下來……當(dāng)今圣上勃然大怒，哇呀呀喊著左右，就要將這名舞姬拖下去砍了……說時遲那時快，宸妃娘娘挺身而出，替那舞姬求情……在宸妃娘娘的勸說之下，圣上漸漸平息怒火，便饒了那舞姬一條性命……”

    說書人將手中撫尺一拍，圍觀群眾紛紛拍掌叫好：

    “宸妃娘娘可真是寬厚仁慈，有她當(dāng)咱們大梁的皇后，咱們大梁有福咯。”

    “誰說不是呢，她心腸好，惦記著咱們老百姓。前段日子，官府不是還印了一批書，發(fā)放給了城中各大醫(yī)館，說是宮中御醫(yī)整理出來的醫(yī)書，專門寫給懷孕婦人的。這樣好的書，本來在宮中藏著的，還是宸妃娘娘感念婦人生產(chǎn)辛苦艱難，求著陛下將這些書籍刊印到民間，咱們老百姓才能沾沾宮中御醫(yī)的光呢！”

    “哈，還有這事？這書在哪里買的？”

    “各個醫(yī)館都有賣，也不貴，十文錢一本。你若不想買書，每月的初一十五，醫(yī)館都會開設(shè)講堂，屆時會有大夫?qū)ｉT講這書中的內(nèi)容！不識字沒關(guān)系，長耳朵了就能聽！”

    “這么好！正好我家大姐懷孕了，我回去就跟她說，讓她也來聽聽這大夫講課?！?/br>
    “這宸妃娘娘可真是個大好人呢！”

    眾人七嘴八舌的夸著宸妃，十九略有擔(dān)憂的看向趙清寧。

    卻見趙清寧面上帶著淡淡的笑，“那書我剛剛就在看，的確很不錯。若是能推廣開來，于這世間女子乃是件大好事?！?/br>
    十九，“……”

    趙清寧望著這熱熱鬧鬧的街市，以小見大，她仿佛看到日漸繁華富足的大梁朝。

    她道，“她會是位很好的皇后?！?/br>
    一位比任何人都更適合那個位置的皇后。

    第100章 這是一道送命題

    臘月十五, 是阿措十六歲的生辰。

    去年這個時候，她辦了一場及笄禮，插上發(fā)簪成了大姑娘。

    今年的這個時候，元珣拋下三個小團(tuán)子, 準(zhǔn)備帶她去了京郊外的溫泉山莊過二人世界。

    臨出門前, 看著三個小團(tuán)子奶萌奶萌的小模樣，阿措還有些不舍得。

    她抱著元珣的手臂, 試圖撒嬌, “陛下，真的不可以帶上小團(tuán)子們？”

    元珣板著臉，毫不留情的拒絕道, “你整日跟他們待在一起, 也不差這么兩天。”

    而且他好不容易處理完政務(wù), 騰出兩天時間陪她好好過個生辰, 她卻滿心滿眼惦記著這三個小東西！

    沒良心的女人！

    阿措抽了下鼻子, 轉(zhuǎn)臉對著小團(tuán)子們碎碎念，“你們別怪阿娘哦，要怪就怪你們父皇太狠心啦?！?/br>
    元珣挑眉，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時辰不早了，你要再不出發(fā), 怕是趕不上到山莊吃晚飯了?！?/br>
    聞言，阿措立馬直起腰，對三個小團(tuán)子揮了揮手, “好啦，阿娘跟你們父皇出門了，你們?nèi)齻€要乖乖地哦?！?/br>
    大皇子，“……”盯。

    二皇子，“……”哈欠。

    小公主，“嚶……”qaq。

    沈老太太笑吟吟的看向阿措和元珣，溫聲道，“好了，你們放心去玩吧，我會好好照看著他們的?！?/br>
    阿措抱了抱沈老太太，“祖母，這兩天就辛苦你了?！?/br>
    沈老太太看著面前亭亭玉立的小孫女，眼眸滿是慈愛的笑意，“新長了一歲，又是當(dāng)了娘親的人，還這般黏人?！?/br>
    阿措笑眸彎彎，“不論我多大年紀(jì)，在祖母面前永遠(yuǎn)是小孩子呀?！?/br>
    沈老太太呵呵笑了笑，和奶娘們一起抱著孩子，目送著阿措和元珣一起離開。

    華麗寬敞的馬車上，阿措掀開車簾一直往外看。

    直到再看不見她們的身影，她這才收回了目光，輕嘆一口氣，“唉……”

    元珣垂眸看向她，“出去玩還不高興？”

    “高興，但心里牽掛著小寶寶們，就不那么高興?！?/br>
    阿措一臉疑惑的看向面前的男人，“陛下，你說怎么這么奇怪，我這才剛和小寶寶們分開，現(xiàn)在就想他們了?！?/br>
    聽到這話，元珣眸光微動，長臂一伸，輕輕松松將她嬌軟的身子撈入懷中。

    阿措對他的擁抱也習(xí)以為常了。

    她在他熾熱的胸膛中尋了個舒適的位置，腦袋微微揚著，看著他線條完美的下頜。

    她忍不住想：陛下可真好看！

    元珣垂下深眸看向她，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她光潔如玉的下巴。

    “朕在外征戰(zhàn)的時候，你也這般想朕么？”他的語氣溫柔又慵懶。

    阿措毫不猶豫的答，“想啊，可想了?！?/br>
    當(dāng)然她是不好意思說，自己半夜太想他，想到偷偷躲在被窩里掉眼淚的事情。

    元珣見她回答的這樣干脆，唇角微微揚起一些。

    不過這問題還沒算完，他又問，“是那個時候想我更多一些，還是現(xiàn)在想小團(tuán)子他們更多一些？”

    阿措，“??？”

    還能這樣比的么……這完全就不好比呀！

    這問題簡直與“朕和你祖母同時掉進(jìn)水里，你會救誰”的魔鬼程度有的一拼。

    迎上男人期待又強(qiáng)勢的眼神，阿措咽了咽口水。

    這，好像是道送命題。

    水靈靈的眼眸撲閃撲閃眨了兩下，忽的，阿措福至心靈。

    她微微挺起小腰，一下子堵住了元珣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