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音剛落，肚子突然動了兩下。

    阿措吸了口涼氣，“這，這說都說不得了？小家伙脾氣這么大！”

    元珣見她反應(yīng)也猜到是胎動了，哼笑一聲，“跟你一樣，小小的人，大大的脾氣。”

    阿措不服，“我脾氣哪里大了，倒是陛下你……”

    元珣，“嗯？”

    阿措，“……”乖乖噤聲。

    心里腹誹道，誰脾氣大，誰暴躁，長眼睛都看得出來好吧。

    元珣又與她講了些以往征戰(zhàn)的故事。

    今日去寶華寺一趟，阿措也累了，便漸漸在他低醇好聽的聲音中睡了過去。

    只是睡著時，她還緊緊抱著他的胳膊。

    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見了似的。

    看著她安穩(wěn)溫柔的睡相，元珣輕輕環(huán)住她，狹長的眼眸越發(fā)溫柔。

    他無比珍惜與她相處的每一刻時光。

    ……

    隴右亂黨掀起造反大旗，朝廷這邊也緊鑼密鼓的籌備起戰(zhàn)事來。

    在元珣宣布御駕親征的時候，除了個別保守老臣反對以外，大部分臣子都很是支持，尤其是武將，一個個打了雞血一般，熱血沸騰。

    皇帝要御駕親征的消息傳到軍中和民間百姓耳朵里時，也皆是一陣好評，酒肆瓦舍里還有人將皇帝當(dāng)年打天下時的那些戰(zhàn)役都編成書，講的十分精彩，倒是替皇帝添了不少美名。

    相比于宮外全民抗擊亂黨的熱情，阿措心情實在說不上好。

    為了更好的照顧她，元珣特地允許沈老太太入宮住著，在他不在京中的這幾個月，有親人陪著，阿措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前朝的事有顧丞相和長公主一起坐鎮(zhèn)，后宮的事，元珣也特地敲打了蔣妃一番。

    他把他能考慮到的都安排周到，只為保證她的無憂平安。

    臨出征的前一天，長公主突然來到了紫宸宮，要與皇帝單獨談話。

    第79章 是豬么

    勤政殿內(nèi), 元珣和長公主相對坐著。

    長公主叮囑一些在外注意安危，多加保重之類的話，又說她會坐鎮(zhèn)朝中，讓他在外不要擔(dān)心。

    元珣靜靜的聽著, 待她說完后, 又等了一會兒，才道, “阿姐還有其他事么？”

    長公主那張嬌美端莊的臉龐有一瞬間的尷尬, 帶著幾分被人看破的慌張。

    稍微穩(wěn)了穩(wěn)情緒，出聲道，“是, 還有一件事, 你得上點心?！?/br>
    她拿帕子遮了遮唇, 輕聲道, “你派去找子言的那些人還是沒有消息, 此次你御駕親征前往隴右……也盡量找一找。”

    元珣眉目莊重，應(yīng)道，“是，這朕自然會的?！?/br>
    緩了緩，又聽長公主道，“如果……如果真的找不到的話, 你這次打完仗回來，便也不要再拖下去，直接對外宣稱子言在戰(zhàn)事中英勇犧牲, 也好順理成章將他下葬。否則拖得越久，朝中難免會起各種猜忌。”

    元珣眉心微微動了動，抬眼看向長公主，想要問她一些問題，但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來。

    人沒回來，說再多也無益。

    他唇角繃得緊緊的，低低道，“好，就按阿姐說的?！?/br>
    長公主扯出一抹勉強的笑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換做一副溫和的語氣，“你啊這次在外出征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阿措那邊我會照顧好的……就算為了她和孩子，你也得平安歸來，知道了么？”

    “嗯?！痹懨佳坶g也浮現(xiàn)一絲溫和笑意，道，“隴右都是那些不入流的雜兵，不足為懼?！?/br>
    姐弟倆又說了些話，長公主瞧著時辰不早了，便也告退。

    元珣送著她到殿門口，忽的想起什么似的，面色嚴肅的喚住了長公主，“阿姐?！?/br>
    長公主腳步一頓，回頭看他，“嗯？”

    元珣沉吟片刻，定定的盯著她的眼睛，穩(wěn)重道，“若是我不能在阿措生產(chǎn)前趕回，她生產(chǎn)時，希望阿姐能守在她身邊?！?/br>
    長公主道，“這是自然。”

    元珣壓低聲音道，“若是生產(chǎn)不順利……大和小必須保一個的話，無論如何都得保她?！?/br>
    長公主一愣，嫣紅的唇瓣微動。

    元珣俊朗的臉龐上滿是堅定，深邃的雙眸直勾勾的盯著她的眼睛，不疾不徐道，“任何時候，她都排在首要位置。阿姐，答應(yīng)我。”

    長公主寬大的衣袍下指甲不自覺收緊。

    若他沒提，她也不會想到會有這么個情況存在——

    若是真的出現(xiàn)那樣兇險的情況，她會做出什么選擇呢？

    一個是弟弟好不容易得來的血脈，一個是……諸多妃嬪里的一個。

    一想到那種情況下自己可能做出的抉擇，長公主的臉色不由得發(fā)白，心頭生出一種深深的難堪。

    這份難堪，讓她一時間都不敢去看元珣的眼睛。

    她怎么……能那么狹隘偏心呢？

    狠狠地唾棄了那個隱秘又卑劣的心思，長公主深吸一口氣，迎上元珣無比專注的目光。

    她鄭重的點了下頭，應(yīng)道，“我答應(yīng)你，一切以她的平安為先?！?/br>
    聞言，元珣緊繃的唇角稍稍緩和了一些，輕聲道，“阿姐，多謝你?！?/br>
    長公主笑了笑，“都是一家人，說什么謝不謝的。”

    說罷，她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只是轉(zhuǎn)身的一瞬間，她臉上的笑容漸漸的垮下，變成一種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悲哀。

    一步步的走出這深深的宮道，她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沉，像是浸在冰冷刺骨的潭水中。

    直到坐上了馬車，她才終于繃不住，捂著臉低低的嗚咽起來。

    元瑾瑜啊元瑾瑜，你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

    變得這樣冷漠，這樣的自私……

    馬車噠噠噠的往外開，她掀起車簾往回瞧。

    那恢弘壯麗的皇宮就像是個大籠子，上頭還趴著一只蟄伏的獸，好好的一個人進去了，再出來后就成了怪物滋養(yǎng)出來的小怪物，再不是個健全人。

    她忽的有些理解荀康后宮里那些瘋狂又可怖的女人了，她才住了七年就變成這般，更遑論那些一輩子耗在宮中的女人。

    金絲籠，紅顏窟。

    ……

    榴花宮，日光懶散的照著夏日的庭院。

    一身淺青長裙的陳暮云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樣樣小玩意，裝在籠子里的畫眉鳥、撥浪鼓、泥人、六角風(fēng)車、小花籃、竹笛、鈴鐺、小燈籠、風(fēng)箏……

    阿措看的目瞪口呆，感嘆道，“云jiejie，你這是把整個雜貨鋪子都搬來了么？”

    陳暮云笑瞇瞇道，“上次不是答應(yīng)給你帶些有趣的事物么，索性一次性給你尋來了，有這些東西，你可以慢慢玩。”

    阿措道，“你一次性買這么多肯定不容易，又不是見不到了，你每次進宮帶上一兩樣就好了。”

    聽到她這句話，陳暮云明亮的星眸微微閃了下，笑而不語，只拿起一塊糕點吃。

    沈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水，凝眸瞧著阿措稍顯憔悴的臉色，幽幽的嘆了口氣，勸道，“祖母知道你舍不得陛下，但他此次出征是國朝大事，也是沒辦法的事，左不過就出去個半年，你也別太難過?！?/br>
    陳暮云接話道，“是啊，小表妹，而且你現(xiàn)在還有身孕，最忌諱多思多慮。”

    阿措垂下眼瞼，輕聲道，“唔，我知道?！?/br>
    沈老太太知道孫女和陛下感情甚篤，明日就要分別，不舍是人之常情，便也不再勸，只是朝陳暮云使了個眼神。

    陳暮云立刻會意，連忙跟阿措講起京中的幾樁趣事，好歹將阿措的注意力轉(zhuǎn)移了一些。

    只是等到夜里陳暮云出宮后，想到明日陛下就要走了，阿措還是忍不住嘆氣。

    月色朦朧，盈盈銀光傾斜著，宛若銀霜鋪滿庭院。

    元珣踏進榴花宮時，就看到阿措一身月白色蹙銀線絲繡水仙素紗衣，倚在窗戶旁邊望月出神。

    她一頭烏黑蓬松的發(fā)隨意挽著，白皙的小臉未施粉黛，卻透著一種清新脫俗的美感。

    聽到沉穩(wěn)的腳步聲，阿措稍稍側(cè)眸。

    當(dāng)看到一身玄色錦袍的元珣時，她小嘴一癟，朝他張開了手，“抱——”

    這誰能受得了？

    元珣幾乎想都沒想，大步上前就抱住了她，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朕陪著你?！?/br>
    阿措將臉埋在他的懷中，不說話，只靜靜的抱著，仿佛要將這一刻的溫存深深地印刻在腦子里。

    殿外。

    小荷瞧瞧往里瞅了一眼，糾結(jié)道，“這還抱著呢，要不要傳膳??？”

    常喜公公淡定道，“等里頭吩咐了再傳也不遲。再說了，有情飲水飽，陛下明兒個就出京了，飯什么時候都能吃，心上人怕是大半年都抱不到了?！?/br>
    小荷雖然擔(dān)心自家主子不按時吃飯會餓，但聽著常喜這話也有道理，也就默默的等著了。

    好在沒過多久，殿內(nèi)就傳來擺膳的吩咐。

    小荷她們立刻下去張羅了。

    沒多久，元珣和阿措便坐在桌前，桌上擺著的菜肴都是阿措平日里最愛吃的。

    阿措其實沒什么食欲，但想到祖母今天說的“陛下要出門打仗了，你要好好吃飯睡覺，陛下才能放心，在戰(zhàn)場上不專心可是要人命的”，她還是拿起筷子裝作很有胃口的吃了起來。

    她還給元珣夾菜，“陛下，行軍路上艱苦，你現(xiàn)在多吃點?！?/br>
    元珣看著堆成小山似的碗，溫聲道，“好?！?/br>
    他平日里吃八分飽便會停筷，這次為了吃光了阿措給他夾的菜，已然有些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