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馬車行了一會兒,又停下了。 車夫的聲音帶著幾分驚恐,“趙娘子,咱們、咱們被人堵住了……” 趙清寧一怔,往外看去。 只見明媚的金色晨光下,一個黑衣男人騎著一匹駿馬,立在馬車之前。 那男人的面上戴著一塊銀質面具,讓人看不清面容,但那雙眼睛卻十分銳利,透著冷冷的殺氣。 趙清寧微微蹙眉,“敢問這位英雄是?” 男人駕馬行至車窗邊,拿出一塊精鋼令牌,聲音沉穩(wěn),“屬下十九,主人將屬下送給趙娘子,護佑娘子平安?!?/br> 趙清寧一掃那令牌,立即明白過來。 “他能派你來,想來你本事不凡?” “若有人想傷趙娘子分毫,必先踩過屬下的尸首?!笔糯鬼馈?/br> 趙清寧眉眼舒展開了,朝他鄭重一頷首,“那以后就有勞你了?!?/br> 第44章 朕給你當老師 兩日后, 長長的儀隊總算到達皇宮大內。 昭妃的葬禮辦的中規(guī)中矩,不簡單也不隆重,下葬之后,又請了寶華寺的和尚入宮念了七天的經文超度。 直到八月底, 昭妃薨逝的事也漸漸在宮中平息。 除了初一時, 后妃們恍然想到再不用去永寧宮請安外,便再沒多少人提起昭妃之事。 畢竟后宮女人的情分淡如水, 薄如紙, 面上jiejiemeimei叫的親熱,但私下里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也有數。 沒了一個昭妃,元珣就聽長公主的建議, 扶了個從二品的蔣昭儀管理宮務。 這蔣昭儀一向溫和低調, 忽然被提拔為妃位, 接管后宮事務, 又驚又喜, 顯然沒料到這等好事竟然會落到自己身上。 她當即穿戴齊整,前去紫宸宮叩謝皇帝。 皇帝見了她的面,只勉勵了兩句,便讓她退下了。 這還是蔣妃入宮四年來,第二回 與皇帝說上話,她激動不已, 回去后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好好管理后宮,絕不辜負陛下信任。 轉念又想起她第一回 與陛下說話時的場景—— 那是在四年前的全勝節(jié)上, 天下同慶,后宮女眷也要撰寫祝禱文章,為國朝禱告。 她從小便寫的一手好字,那日獻上去的祝禱文正巧被陛下瞧見,陛下就夸了她的字。 “字不錯,頗有大家之風?!?/br> 這句話,九個字,她記了整整四年。 蔣妃撫著心口,想到再過一個月便又是一年全勝節(jié)將至,這可是她接管宮務以來,遇上的第一個隆重節(jié)日。 雖說后宮女眷能做的不多,但起碼寫祝禱祭文這回事,她得帶領著眾妃做的漂漂亮亮。 等九月十五日,眾妃前來給長樂宮請安時,蔣妃便將全勝節(jié)祭祀祝文的籌備之事說了一遍。 末了,她還不忘殷切叮囑著,“各位meimei回去后都好好寫,屆時這些祝禱祭文可都會呈給陛下過目的。若寫的好,本宮這邊也會準備獎賞。” 眾妃嬪一聽,皆恭敬稱是。 阿措從長樂宮請安回來后,一下子就化身十萬個為什么,拉著安秀姑姑就叭叭叭問了起來—— “姑姑,全勝節(jié)是什么呀?祝禱祭文又是什么?要寫字的么?可是我字才認到一百個,一百個字夠么?” 安秀姑姑一怔,訝然道,“小主不知道全勝節(jié)?” 阿措點頭,又有點心虛的斗了斗手指,“我……應該知道么?” 安秀姑姑這才恍然想起自家小主曾經是個還沒開竅的傻兒,想來這些年是沒好好過過節(jié)日的。 內心自責了一會兒,她笑著解釋道,“小主不知道也不打緊,老奴給你解釋?!?/br> “這全勝節(jié)吶,就是咱們大梁建國的日子,為了紀念這個好日子,陛下登基時便定下每年的九月二十九為全勝節(jié)。屆時,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都會休假,共同歡慶。老百姓們通常是宴飲慶祝,辦燈會,咱們宮里則要舉辦大朝會,還有宮宴,祭祀禱告……” “嗨,反正是個極其喜慶的日子,那一日陛下和朝臣要從早忙到晚,至于后宮的娘娘們,要做的就是寫祝禱祭文,求上天多多庇佑大梁。對了,那一日,尚食局還會做一大堆的全勝糕……” 聽著前頭的話,阿措還有點心不在焉的,一聽到全勝糕,她眼睛就亮了,“全勝糕?是可以吃的么?” 安秀姑姑笑道,“是呀,每年的全勝糕都會有不同的花樣,味道也不錯,酸酸甜甜的,小主你應該會喜歡的……” 阿措突然有點期待這個全勝節(jié)了。 她又問了些關于全勝節(jié)的吃喝玩樂,安秀姑姑也給她一一解答。 等講到一半,安秀姑姑突然想起什么,一拍額頭,無奈看向阿措,“小主你瞧你把老奴給帶偏了。這吃喝玩樂是其次,當前的要事是,再過半月,你就得交一篇祝禱祭文上去!” 阿措訕訕一笑,“是哦……” 安秀姑姑也有點著急了,其他妃嬪不是世家貴女,便是名門閨秀,再不濟也是個小家碧玉,九成九都是通文墨、懂詩書的。 自家小主怕是整個后宮中唯一一個胸無點墨的妃嬪了。 唉,這該怎么辦啊。 阿措似是看出安秀姑姑的擔憂,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姑姑別擔心,我這就去練字。” 安秀姑姑見她反倒寬慰自己,一時間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點點頭道,“小主去吧?!?/br> 望著阿措往書房走去的背影,安秀姑姑心里嘆了口氣。 只希望臨時抱佛腳能起點作用吧。 *** 入夜,窗外是瀟瀟風聲。 如今已經脫夏入秋,白日里雖還有些熱,夜里卻顯現出幾分秋日的蕭瑟寒意。 元珣駕臨錦繡軒時,屋內靜悄悄的,沒有之前熱鬧的說書聲或玩樂聲。 他心中奇怪,抬手止住了太監(jiān)的通報聲,徑直往殿內走去。 慕藍守在書房門口,見到皇帝來了,本能的就要請安行禮,還是常喜公公趕緊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朝她揮了揮手。 慕藍聰慧,一眼看明白,只無聲的朝著元珣福了福身子,便連忙退下了。 明亮清雅的書房內,散發(fā)著一種淡淡的香味,是墨香混合著某種花香。 黑漆彭牙長桌案后,一身淺杏色長衫的阿措正拿著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桌上和地上散落著不少紙團,書桌上也堆著好些涂畫過的紙張,那些疊起來的應該是她比較滿意的。 她寫的無比認真,低垂著小腦袋,原本偏明艷的眉眼在此時倒多了幾分溫婉書卷氣,像是個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女才子—— 當然,前提是沒有看到她寫的那些字。 燈下看美人,元珣大大方方的站著凝視了好一會兒。 阿措依舊沉浸在練字之中,壓根沒注意到屋內的人早就換了。 直到硯臺里快沒墨了,她才輕輕的喚了聲,“慕藍,幫我磨下墨吧?!?/br>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珠簾掀開的清脆碰撞聲,還有沉穩(wěn)的腳步聲。 阿措也沒抬頭,只死死咬著筆頭,盯著字帖上那個筆畫繁多的“饌”,兩道柳眉皺得緊緊地。 什么鬼呀,這個字筆畫怎么這么多! 為什么字都不能簡單點呢? 就在她忿忿想著寫字真麻煩的時候,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了過來,從她嘴里拿走了毛筆。 阿措一怔,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傳來,“好好的毛筆被你啃得都不成樣子了。” 阿措愣了愣,抬頭看到身旁的元珣時,訝然道,“陛下!” 元珣微微垂眸,當瞧見她此刻的模樣,眼底劃過一抹笑意。 誰能想到小姑娘那清秀白凈的眉眼之下,是一張烏漆嘛黑的花貓臉。 配合著她瞪大眼睛的模樣,呆呆的,傻乎乎的真是招人疼。 他眸中帶笑,面上卻是不顯,只掏出一塊干凈的帕子,往一旁的清水蘸了蘸,輕輕給她擦著臉,心道,糊涂的小傻子。 阿措后知后覺問,“我臉上有東西么?” 元珣淡淡道,“真不知你是寫字,還是吃墨?!?/br> 仔仔細細將她嘴邊的墨跡擦干凈,看到漂亮的小臉蛋重新露出來,元珣才舒展眉頭,將臟帕子丟進紙簍里。 “那應該是我不小心弄到的?!卑⒋氩缓靡馑嫉慕忉屩?。 元珣倒沒繼續(xù)調侃她,輕輕瞥了一眼桌上那些歪七扭八的“字”,好看的濃眉挑起。 能把字寫得這么丑,也是本事。 察覺到他的目光,阿措局促的將紙張往自己那頭藏了藏,小小聲道,“我才剛練沒多久……你現在先別看,等我寫得漂亮一點了,再給你看……” 元珣莞爾,還知道害羞。 瞥見她臉頰的紅霞,他心念一動,道,“朕教你?!?/br> “陛下教我?” “朕給你當老師,你還不樂意?”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很吃驚……” “……你起來,給朕磨墨?!痹懙馈?/br> 阿措乖乖地站起來,兩人互換了個位置,她站在桌側,他站在桌前。 他拿起那支被她啃出幾道牙印的毛筆,蘸了蘸墨,手肘起勢,筆尖落紙。 阿措認認真真的盯著,眨眼間,就見一個雋永工整的“撰”字出現在潔白宣紙上。 “哇——” 她驚嘆一聲,星星眼看向元珣,“陛下你好厲害,這么難寫的字,你一下子就寫出來了,還寫的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