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郎君接過傘，對常喜說了句“有勞”，撐傘離開時(shí)，又對阿措點(diǎn)了下頭，算作告辭。

    阿措也朝他笑了下，算作回應(yīng)。

    眼見著那修長的身影消失在蒙蒙雨簾中，阿措緩緩收回視線。

    倒是一旁的慕青朝常喜問了句，“公公，這位郎君是何人??？”

    常喜答道，“那位是清源伯荀禮。”

    慕青“哦”了一聲，眸中閃過一抹失落，伯爵，是自己不該覬覦的。

    阿措沒注意到慕青的異樣，她一心記著自己來的正事，客氣的對常喜道，“陛下這會兒忙么？我是來謝恩的。”

    打從昨日陛下突然貶了沈府又升了她的位份，常喜是打心眼里佩服對這位沈嬪。

    旁人或許不知，但他好歹也是在陛下身邊伺候了這么些年的，雖不說絕對能摸準(zhǔn)陛下的心思吧，但比其他人還是要了解些的——

    陛下對這位沈嬪，那是真上心了！

    這會子聽到阿措發(fā)問，常喜恭敬的不得了，“沈嬪主子你稍等片刻，奴才這就進(jìn)去給你通報(bào)一聲?！?/br>
    他進(jìn)去后沒多久，就笑著迎上前來，“沈嬪主子你請進(jìn)?！?/br>
    阿措緩步走了進(jìn)去。

    一回生二回熟，她這是第三次來，早已沒有前兩次的緊張了。

    元珣坐在御案前，看著一步步走來的小姑娘，唇角也不由得彎了彎。

    “嬪妾拜見陛下?！卑⒋肜侠蠈?shí)實(shí)的行禮，來之前安秀姑姑特地交代她，切莫再在陛下面前自稱我，這是失了規(guī)矩，若要計(jì)較起來，后果很嚴(yán)重。

    元珣的視線釘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遍。

    嗯，穿的粉粉嫩嫩，她皮膚白，穿這個(gè)顏色也好看，俏生生的像是春日枝頭上的一朵桃花。

    “起吧?！彼f。

    “謝陛下?！卑⒋胫绷松碜樱p聲道，“嬪妾是來謝恩的。”

    元珣看她，忽然覺得面前這張桌子有點(diǎn)礙事，好像一座山似的將他們隔得老遠(yuǎn)。

    他擰了下眉頭，對她道，“到朕身邊來?！?/br>
    站在下頭的常喜：哇哦——

    阿措沒想太多，乖乖聽話的走到他身旁。

    元珣此時(shí)是坐著的，稍稍一側(cè)頭，視線正好落在她修長雪白的脖頸上。

    自然而然，也看到她胸口之上那枚紅寶石墜子。

    潔白細(xì)嫩間一點(diǎn)櫻紅，宛若皚皚白雪里一枝散著冷香的梅。

    驀得，他嗓子有些干，還生出一股伸手摸一下的沖動。

    “陛下？”

    一聲細(xì)軟清甜將他的沖動打斷，抬起頭，便對上阿措清凌凌的眼眸。

    元珣一怔，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不自在的干咳了一聲，“你來謝恩……嗯……朕封你嬪位，你可高興？”

    阿措點(diǎn)頭，“高興呀，可高興了，昨天晚上的菜都多了兩道！”

    元珣，“……”

    行吧，你高興就好。

    阿措又將安秀姑姑教她的場面話說了一遍，元珣見她一副背書的樣子，倒也不拆穿，只慵懶的靠著椅背聽著。

    等她磕磕巴巴的說完后，他眉頭一挑，“這就算謝恩了？”

    阿措一怔，“??？”

    糟糕，難道自己漏背了一段？不應(yīng)該呀。

    見她傻乎乎的小模樣，元珣哼笑一聲，“半點(diǎn)誠意都沒有?！?/br>
    阿措聞言不禁一呆。

    沒誠意……呃，好像是挺沒誠意的。

    他給自己升位份，帶來的都是實(shí)打?qū)嵉暮锰?，自己就這么輕飄飄的幾句話，不痛不癢的，的確算不得什么回報(bào)。

    誠意，誠意，要怎樣才算誠意呢？陛下會缺什么嗎？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忽的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陛下，你給我升位份，那我給你生個(gè)孩子吧！”

    元珣拿著茶杯的手一頓，“？？？”

    回頭看到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半點(diǎn)沒有開玩笑的樣子。

    原本只想逗一逗小姑娘的元珣，“…………”

    站在下頭聽到如此勁爆對話的常喜，瞧瞧抬了眼——

    陛下的耳朵尖……紅了？

    第27章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壞？……

    阿措覺得自己的主意特別好, 陛下基本什么都不缺，唯一的缺憾就是膝下無子嗣。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元珣竟然拒絕了。

    他青灰色的眼眸微瞇著，緊緊地凝視著她, “生孩子不是兒戲, 動不動把生孩子掛在嘴邊，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阿措眨了下眼睛, “生孩子不就是生孩子么?！?/br>
    她們妖精只要遇到喜歡的對象, 就一起雙修，然后沒多久就能生小孩了。別的種族大都一次生一個(gè)孩子，像她們石榴精, 一胎生三四個(gè)都是常態(tài), 生五六個(gè)也不稀奇。

    或許自己現(xiàn)在是人類的身體, 一次性生不了那么多, 但生一個(gè)總不難吧？

    又不是什么難事, 他這樣嚴(yán)厲干什么。

    阿措這邊蹙著眉頭悶悶想著，元珣見狀，露出一副“朕就猜到如此”的表情。

    小姑娘來個(gè)葵水都嚇得以為要死了，真的生孩子了，還不得要了她的命。

    見她小嘴還在嘟囔著什么，元珣板起了臉, 一本正經(jīng)道，“你還小?！?/br>
    阿措怔了怔，還想說什么, 卻見男人那張嚴(yán)肅的臉，頓時(shí)閉上嘴巴，不敢再說了。

    元珣瞥見她怯怯的樣子，心道，真是嬌氣，他就沉了個(gè)臉，她就委屈上了？

    “若是沒有其他事，你先回去吧?！彼?。

    阿措一愣，還站在原地。

    “怎么？”元珣問。

    阿措兩只白嫩小手糾結(jié)的揪著袖子，支支吾吾的，“陛下，其實(shí)嬪妾還有件事情……”

    “嗯？”

    “嬪妾聽說爹爹犯了錯(cuò)，陛下將他貶去了嶺南?！卑⒋爰?xì)聲細(xì)氣的，小眼神時(shí)不時(shí)往元珣的身上瞥去。

    “是有這回事?！痹懞谜韵镜拇蛄苛怂环霸趺?，你想替他求情？”

    求情？阿措的小腦袋立刻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小手也擺著，“沒沒沒，我沒想給他求情。”

    元珣挑眉道，“不求情，那你提這事作甚？”

    阿措咬了咬唇，嗓音輕輕軟軟的，“爹爹做錯(cuò)了事情，陛下罰他是應(yīng)該的，但我的祖母是無辜的……我聽說嶺南是個(gè)特別苦的地方，瘴氣多，還荒蕪偏僻。祖母年紀(jì)大了，受不了這些顛簸辛苦的。我從小是祖父祖母帶大的，祖母是整個(gè)沈家最疼我的人，也是我最親的親人。一想到她要受這樣的苦，我心里難受……”

    她越說越難過，又想起當(dāng)初眼睜睜看著四姑娘咽了氣，自己又無能為力的場景，眼圈不知不覺就紅了。

    四姑娘已經(jīng)沒了，她不能再讓祖母受苦。

    元珣見她紅了眼，面上露出嫌棄不耐的表情，語氣卻軟了幾分，“好好地怎么又要哭了？”

    阿措抽了抽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眸中倒出影子也都是他。

    元珣，“……”

    他避開她這可憐巴巴的小狗眼神，從袖中掏出一塊干凈的帕子來，沒好氣道，“過來?！?/br>
    阿措上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更近了。

    他甚至能聞到她身上那軟軟甜甜的女兒香氣。

    元珣擰著濃眉，抬起手替她擦了擦淚。

    修長的手指無意的劃過她的臉頰，溫溫?zé)釤岬摹?/br>
    深眸中閃過一抹奇異的感覺，他下意識的板著臉，語氣沉沉道，“照你的意思，是想讓朕將沈雋留在京中？”

    阿措沒有立刻回答，眉目間透著滿滿的糾結(jié)。

    元珣也不催她，只靜靜地盯著她。

    過了好半晌，阿措才抬頭，有點(diǎn)猶豫的說，“其實(shí)，我不想讓爹爹他們留在京中，他做錯(cuò)了事情理應(yīng)受罰，陛下的懲罰一點(diǎn)沒錯(cuò)。我只想把祖母留在我身邊，我侍奉她頤養(yǎng)天年……至于沈家其他人……我、我才不要管他們！”

    說到后面，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有點(diǎn)沒底氣。

    元珣顯然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薄薄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只管老太太，不管其他人？”

    阿措“嗯”了一聲，垂下小腦袋，有點(diǎn)懊惱似的，“陛下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壞？”

    元珣，“怎么說?！?/br>
    “唔，旁人不都說要孝順父母，友善兄弟姊妹……怎么說其他的沈家人也算是我的親人，我卻不管他們死活……”阿措的小拳頭悄悄捏緊，語氣中泄出一絲忐忑，還有幾分沮喪。

    她覺得當(dāng)人實(shí)在太累了，那么多條條框框的規(guī)矩不說，還有那么多無形的道德束縛，又要顧這個(gè)，又要顧那個(gè)的……煩都煩死了！

    她們妖精就沒那么多事，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誰對她壞，她就壞回去，憑什么要講那么多情面啊關(guān)系什么的。

    當(dāng)然，這些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想，不好跟旁人說——

    畢竟人類的觀念，跟她們妖精不太一樣，她要這樣說了，肯定會被罵離經(jīng)叛道，不孝不悌，不友不恭的。

    只是……眼前的陛下也是人類，他會不會也像其他人一樣，覺得她不念骨rou親情，冷心冷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