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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夏清澤無力地安慰,“爸是無心的?!?/br> 蔣靈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夏清澤別再說了。 “我都懂,我懂……他是大忙人,他想不到這些,我懂……” 她漸漸平復(fù)了情緒,跟夏清澤講以前的事:“五年前吧,應(yīng)該是五年前,你jiejie和你一般大,我?guī)ト毡緟⒓訃H賽。那是春天,奈良的櫻花開了,我就想給她拍張在櫻花樹下的照片,我的櫻櫻那么漂亮,也就只有這漫山遍野的櫻花能和她比?!?/br> 蔣靈慢慢地說著,仿佛她的櫻櫻還活著,一切都歷歷在目。 “可你jiejie不肯,她和我說,她不想做那樹下櫻等人來摘,她想做那海上鷹振翅高飛,誰都抓不住她?!?/br> 蔣靈的眼淚掉了下來,可她還是笑:“她那時候就有隱隱有些想法了吧,我這個當(dāng)媽的,我居然沒留意到。” “媽……”夏清澤輕輕地喚,“你恨我好不好?!?/br> 蔣靈終于正眼看向自己的兒子。 “你恨我。那天jiejie從療養(yǎng)院回家后,是我?guī)黾议T的,是我?!毕那鍧傻氖治粘扇吩谛乜冢拔沂撬耙姷降淖詈笠粋€人,我沒攔著她,還看住她。你不要再怨你自己,你恨我,好嗎?” 蔣靈抬起手,摸上夏清澤的臉,很慢很慢地,從眉毛到下巴。她纖細的手腕無力地搭在兒子肩上,她說:“三年前你和你jiejie差三歲,現(xiàn)在,你們一樣大了?!?/br> “媽……” “怪我?!笔Y靈疲憊地笑,“若不是我一定要她進劇院,跳古典芭蕾,跳kitri,而不是由她去……去跳那些我理解不了的舞蹈,她也不會這樣?!?/br> 她臉上的笑掛不住了,她還是想不明白:“我的櫻櫻為什么不愛跳kitri呢,她十二歲就能跳kitri出場的那幕變奏,拿了那么多獎,誰都說她是天才,誰都喜歡她跳kitri,為什么就她自己不喜歡呢……” “哦,我知道了,”她的表情趨于平靜,“因為她說她喜歡跳堂吉訶德。她每次上課我都在旁觀摩,有一回排練,云依和一個男生跳kitri和basile最后婚禮的那段雙人舞,所有老師和舞者都坐在鏡子前面觀摩,夏櫻突然站起來,貼上堂吉訶德的胡子戴上帽子,攙和到他們倆中間。當(dāng)時我們都在笑,覺得她像個搗蛋鬼。但音樂還在繼續(xù),那個男生就往后退了退,由著夏櫻代替他完成后半部分的雙人舞,最后夏櫻像求婚一樣單膝跪著,一手捏著牧云依的掌心一手脫帽,文鄒鄒地說,‘我找到你了,我的公主達辛妮亞’?!?/br> “她喜歡跳堂吉訶德,喜歡去找自己的公主,而不是等著別人來拯救,”蔣靈的聲音越來越倦,“她、她那天是不是和你說,她想去見她的達辛妮亞,你才給她鑰匙的?” 夏清澤沉默。 “所以都怪我,是我沒理解她,懂她,”蔣靈抱住自己曲起的小腿,腦袋又枕上膝蓋,一遍遍地喃喃,“都怪我?!?/br> 夏清澤也靜靜地坐著,等到蔣靈閉上眼,他小心翼翼地將人抱起。陳姨沒睡,一直在客廳等,見夏清澤上來了,連忙幫著開燈,把人送到二樓的主臥。夏清澤幫她捻好被角,探了探額頭的溫度,再找出頭痛藥放在床頭柜上。出臥室后陳姨正想先去地下酒窖看看,夏清澤吩咐她泡杯解救的一直溫著,酒窖他去收拾。 他找了個紙箱再次下樓,把全部的櫻花酒都放進去,再出門扔掉。他原本可以一次性全放進垃圾桶的,但他聞著飄散出來的花香和酒味,突然就在旁邊的小涼亭里坐下喝。這種花酒度數(shù)并不高,灌完蔣靈喝了一半的那瓶后他什么感覺都沒有,就把其他的也打開,報復(fù)性地不停地灌。第三壺喝完后他還是很冷靜的,但第四壺的瓶蓋他一直打不開。擰著擰著,他突然就把瓷制的酒瓶摔在了地上,酒水濺到他身上,他壓抑不住地罵了句:“cao!” 他重新坐下,雙手柱著額頭往后捋頭發(fā)。幾分鐘后他打開手機的閃光燈照向地面,把碎瓷片一塊一塊地撿起來,撿到最后他緊緊握住棱角分明的一片,血都滴下來了,他還是絲毫感受不到疼,心中只有挫敗。 ——這箱七年前并沒有出現(xiàn)的酒讓夏清澤感受到了很深、很深的挫敗。他原本以為自己面對七年前的蔣靈終于能游刃有余,可一旦夏櫻的死不再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一箱酒就將他打回原形,他依舊無能為力。 他撿完了最后一塊瓷片,將紙箱扔掉后沒回家,而是繼續(xù)坐在涼亭。他耳邊不止有蟬鳴,還有蛙叫,盛夏的蚊蟲似乎都休息入睡,十點半的綠化區(qū)無人散步,相隔甚遠的獨棟別墅里有燈火和故事,只有他的那個家漆黑一片,而他坐在路燈照拂不到的小涼亭遙遙相望。 他就這么坐著,坐著,等他回神,那個不知什么時候播過去的電話已經(jīng)接通了。對方也沉默著,久久不言語,夏清澤毫不懷疑這樣的沉默他能聽一整夜,他聽到江潯問:“有什么事嗎?” 夏清澤沒回應(yīng)。他原本以為江潯會掛,但江潯沒有。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潯問:“你不開心嗎?” 他依舊沉默,江潯的問題就一個一個拋出來,間隔也越來越短。他問夏清澤回家了嗎,在哪里,身邊都有誰。他著急了,火急火燎地問:“夏清澤,你說話啊,是你給我打電話的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br> “我想見你?!?/br> 江潯從床上坐起身,摘掉掛在腦門上的眼罩,攥著被子,身子慢慢往墻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