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在畫里很模糊，但在江潯的記憶里很清晰，那個少年有雙溫潤的眉目，鼻梁高挺，微抬下巴半闔著眼的角度最好看。他的情緒很少溢于言表，話也少，但當(dāng)江潯鼓起勇氣去問他物理題，他有問必答，還會教江潯其他的解題方法和思路。

    他在江潯的世界里就像這幅畫，和他比起來啊，其他的一切都失了色彩。他還記得以前同學(xué)的形容夏清澤，用了個“貴”字，所以就算夏清澤本人脾氣性格很好，并不難接觸，大部分人也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不敢真的上前。江潯就屬于這個大部分，年少的暗戀延續(xù)至今，使得他癡心妄想，要是夏清澤現(xiàn)在就在眼前該有多好。

    他的鼻尖突然有了一滴涼意。江潯一摸，指尖上殘留的是水。他抬頭閉上眼，不敢相信冬日居然還會有那么幾滴太陽雨，簡直不可思議。

    但雨也就那么幾滴，等江潯睜開眼，一切重歸明晃晃，所有人好似都自帶光源，身后都跟著光暈。他揉了揉眼，還是覺得模糊，只能用力地眨。他看到?jīng)鐾だ镒?，一個，更像是兩個，他看不清長相，除非他們朝自己走過來。

    他們也確實(shí)這么做了，兩人一個在前一個再后，穿過行人緩緩走進(jìn)。他們身后也有光圈，在江潯的視野里，走在前面的那位尤為閃耀，但不刺眼，他的光柔和地如同朗朗梢頭月，如同——

    江潯猛然睜大眼。猶似入夢，他大氣都不敢一喘，好像自己稍稍一挪動，那人就會消失，會不見，他不舍。

    但那不舍輕易就被打破，那人身后的姑娘笑容淡雅，問：“清澤，我們找他畫嗎？”

    第3章 好久不見

    江潯仰頭看著隔著畫架的夏清澤，垂在腿上的手緊緊握著筆。

    他不敢挪開視線，也克制著不大口呼吸。他不記得上次洗這件羽絨服是什么時(shí)候了，就很想提起自己的衣領(lǐng)聞一聞，生怕有味道。他現(xiàn)在比高中時(shí)候都來得瘦，又裹著老土的羽絨服，哪怕曾經(jīng)同班過，他不認(rèn)為西裝筆挺的夏清澤會認(rèn)出他。

    但夏清澤甚至都沒用問句，伸出手，很緩地說：“好久不見，江潯?！?/br>
    江潯沒拿筆的手抬起，碰了一下夏清澤的掌心正欲收回，就被對方很自然地握住。江潯的手很冷，夏清澤的則很溫暖，舒服得像冬日暖陽。

    “好久不見……”江潯實(shí)在是忐忑，心跳太快，堵住喉嚨口的那個名字。他只能笑，他一笑起來，夏清澤的眉眼不知為何便柔和開來，好像也藏了笑意。這讓江潯的神經(jīng)沒那么緊繃了，喉結(jié)動了好幾下，終于完整地說出：“好久不見，夏清澤?！?/br>
    夏清澤嘴角微微一抬：“我還以為你忘了我的名字?！?/br>
    “怎么可能，忘了哪個老同學(xué)都不可能忘夏清澤啊?！苯瓭〗拥煤芸?，說得也是真心話。哪怕夏清澤高三沒在山海中學(xué)念，大家提起曾經(jīng)的校草，夏清澤永遠(yuǎn)當(dāng)仁不讓。這樣的人正在和自己握手，江潯受寵若驚，想把手抽回來，又不舍得抽回來。

    但這個場景里并非只有他們兩人，已經(jīng)坐在椅子上的姑娘從夏清澤身后歪出腦袋，略俏皮地問江?。骸澳銈冋J(rèn)識？”

    江潯慌忙收回手，夏清澤側(cè)身介紹道：“嗯，我們是高中同學(xué)?！?/br>
    他一頓，才說：“他是江潯。”

    “原來你就是……”那姑娘抬眉。似乎是一下子想到了太多往事，不知從何開始說起，便不講了，微笑著自我介紹道：“我叫牧云依，是夏清澤的朋友?！?/br>
    江潯點(diǎn)頭，拘束地說了聲“你好”。牧云依很安靜，并沒有再說什么，似乎是不想打擾他和夏清澤敘舊。

    但七年前的江潯比現(xiàn)在內(nèi)斂多了，老師叫他站起來回答問題都會臉紅。他跟夏清澤的正面交集少得可憐，除了那幾道物理題，其他時(shí)間里，坐在前排的江潯只敢在大家都午睡的時(shí)候回頭，瞅到夏清澤還在低頭看著什么課外書后立馬扭過頭趴下。

    每偷看一次，他的臉就熱一次，他在籃球場外也會這樣，夏清澤是后衛(wèi)，每次投籃，江潯聽著旁邊的人討論他精準(zhǔn)的三分球，他心中的小人也歡喜跳躍得仿佛他也在跟夏清澤并肩作戰(zhàn)。

    他永遠(yuǎn)在人群中默默地看著，喜歡夏清澤的人太多，夏清澤一回頭，肯定找不到叫江潯是哪一個。

    他們連友情都沒有，談何敘舊，這一點(diǎn)江潯頗有自知之明。他繞過夏清澤，問牧云依：“你剛剛說想找人畫畫？”

    “啊……嗯?！蹦猎埔揽戳丝聪那鍧?，又看向江潯，“不過我想要卡通一點(diǎn)可以做頭像的那種，不知道可不可以?！?/br>
    “當(dāng)然可以的?！苯瓭↑c(diǎn)頭，從工具箱里拿出彩鉛。比起素描，江潯當(dāng)然更擅長人物形象卡通化。他很快就捕捉到牧云依的外貌特點(diǎn)，長頭發(fā)，微垂的眼尾，寬眼皮，鼻尖微翹嘴角總是帶笑，漂亮的一塵不染。她高中時(shí)候就是這么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江潯記得的，在高二暑假補(bǔ)課期間的某個中午，那個從后門悄悄溜進(jìn)，在夏清澤肩上拍了一下的的外校女孩，就是如今眼前的牧云依。當(dāng)時(shí)牧云依臉上掛著笑，夏清澤也只是猝不及防了一秒，然后也報(bào)以微笑。

    那個中午，夏清澤帶著牧云依逛山海中學(xué)的校園。學(xué)校里有人造湖，湖上有一塊很大的石制的世界地圖，他們在亞歐大陸那塊坐了很久，來往也有老師看到他們，但因?yàn)槟猎埔啦皇巧胶Ｖ袑W(xué)的學(xué)生，夏清澤又是尖子，也就沒管。這一幕也在學(xué)生里傳開了，有人說難怪夏清澤一直沒女朋友，原來在校外有這么個天仙。八卦如楊騁趙陽，更是打聽到了牧云依來自杭市，且剛拿了什么瑞士洛桑芭蕾舞比賽第一名。他們七年前就郎才女貌天生一對，羨煞無數(shù)思慕人，七年后，江潯稀里糊涂夾在他們中間給其中一個作畫，心中自然是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