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抉擇與服從
君長戚的手伸得很長,手掌寬厚,凡事事無巨細,正好襯得他野心勃勃。 沐瀟湘知道自己肯定也在君長戚的情報范圍之內(nèi),卻并不在意。她是相信君長戚的,年少的陪伴與教導(dǎo),已經(jīng)讓君長戚成為她內(nèi)心獨一無二的存在。 任何人,都不可替代。 君長戚吐了口氣,帶著淡淡茶香余甘,他笑問:“聽說羅君斐給你做了弓弩?” “是啊,我原以為他會為我尋些康復(fù)用的醫(yī)術(shù)什么的,再不行找一個醫(yī)師,沒想到他會做這個?!?/br> 沐瀟湘說到這個,眉眼都帶了些愉悅和真情。她所能托付的真情并不多,卻是能輕易獲得的。 “你自己也知道,你的手已經(jīng)沒有恢復(fù)的可能了。以后多學(xué)學(xué)暗器吧?!本L戚挑挑眉,想到什么,又接著說:“你要保全羅家嗎?” 語氣有些興味,在他的計劃里,已經(jīng)計劃好了全城人的生死。 沐瀟湘被問得一愣,保全? 她看向君長戚,對方被太陽照了半邊臉,另一半是暗色。他一直都是含著笑的,如勢在必得,如勝券在握,如一條毒蛇,如一只算計世人的狐。 他似乎,已經(jīng)決定了所有人的命。 ——死亡。 沐瀟湘認真的說:“……我想讓他們活著。其他人,無所謂,可他們必須活著。” 對上對方含笑又淡漠寡情的眼,心里忽然涼了半截。 她可以放棄所有,也要保護少有的溫暖。 師傅,會給她這個機會嗎? 這個選擇,她真的可以做嗎? 她記得君長戚說過,水泠城里的所有人,都有罪。明明是君家的子民,卻在南家謀權(quán)篡位時閉眼不管,陌生又冷血。 說起前朝君家時,他們用冷漠又帶著嘲笑的語氣說:“哦,那個啊……與我們無關(guān),他們會被篡位大概是因為無用吧。” 多么冷漠的子民啊。 君長戚望了她一眼,沉默著。他盯著杯子里的茶水看,他在想一些事。 他在想,當(dāng)時的羅家人的神情。 可是腦海里并沒有記憶,或許冷漠的嘴臉記得多了,他便麻木了。一張張復(fù)制出來的嘴臉,他有什么可記住的。 沐瀟湘挺直著背脊,望著面前的人,等著答案。 記憶回到幾年前,他說起自己的國家和臣民時,面上帶著自豪的笑。 他承諾,會變成南榮國土的下一任明君。 他熱愛他的國家,濃烈熾熱;他愿將熱血拋灑,換國土的繁茂蔭涼;他愿傾盡畢生,讓自己的子民一世安康繁榮。 只可惜他所愛的,皆都叛之。 先皇死的時候,他快馬趕回國土,土地陡峭,路途遙遠,跑死了三匹馬,他才回到南榮王宮。 他未能送父親最后一程,而且很快就有人準備送他上路。 是他的親信。 絕望。 痛苦。 那時候,他是怎樣活下來的? 難以想象。 “看你的能力吧?!?/br> 對面的人說,他喝了大半的茶水。 沐瀟湘有些不敢相信,復(fù)雜又驚異地盯著他,在想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他說…… 君長戚的指尖輕輕叩著杯口,水汽將它蘊濕了?!叭绻?,他們能走出南榮這個國土,且不再和南榮有什么牽扯的話?!彼头胚^羅家的人。 這是他的條件。 他含笑著如此說,提出的條件卻刻薄得很。 羅家是什么時候從南榮扎根的,已經(jīng)無從追尋了。但是要讓他們離開南榮,卻難上加難。 沐瀟湘瞪著一雙眼睛,望著自己面前的人,久久不能回神。 帳篷里靜得不像話,旁邊溫茶的爐子還在燒。 茶水一直熱著,它從未停止過…… …… 午膳過后,沐瀟湘決定去騎馬狩獵。 她來夏狩的目的是放松自己,而不是給自己增添負擔(dān),過幾日,她還有幾場戲要演。 因為剛從鄉(xiāng)下回來,又不愛露什么臉,導(dǎo)致沐瀟湘在水泠貴女圈不太出名,也沒結(jié)交到任何好友,能說上話的更沒有。 容羽很擔(dān)心,怕自家主子把自己給冷壞了,就這么一直孤獨下去。 “主子,蘇公子在南榮的身份,奴婢已經(jīng)查到了?!比萦鹂粗谠R尾的沐瀟湘說,眼里帶著些探究。 沐瀟湘望著鏡中的自己,有些恍惚,“我知道的。他是容機閣的閣主?!?/br> 蘇祁佑的名聲在貴女圈里大得很,支持者眾多,愛慕者無數(shù)。 可是她們不知道的是,她們心心念念的黑馬王子,身份尊貴的容機閣閣主蘇祁佑還有另一個身份,就是山寨土匪。 而且還做出逼婚這種沒有什么君子氣度的事。 這幾日他還是沒有來信,一只信鴿兒都沒有飛給她。她有些氣悶。 以前她還是蠻期待新婚生活的,卻不曾料到結(jié)婚第二天二人就分開了。 她想殺人。 “還有另一個身份?!?/br> “你說?!?/br> “北臨國的二皇子?!比萦鹨贿呌^察沐瀟湘的神色,一邊說。 聽到這秘密,沐瀟湘似乎是愣了一下,腦海里不知在想什么。 從前做太子左煜時,她對各國王室還不是特別了解。她只知道各國的君主,自己各國的重點培養(yǎng)皇子。 北臨國,只有一個叫蘇祁侑的。 那是大皇子,也是太子。 二皇子她沒有去了解,只知道他熱衷于游山玩水,無心權(quán)位,是個浪子。這樣一個人,她吃頓飯的功夫就忘了個徹底。再加上蘇祁佑常年不在北臨,更沒有任職什么的,知道他的人真的少之又少。 可是為什么,二皇子也叫蘇祁佑? 同是一個讀音的字,北臨王到底安的什么心? 存心膈應(yīng)大皇子的吧? 容羽看出她所想,解釋說:“如今大皇子已經(jīng)改名,叫蘇祈辛了?!?/br> 蘇祈辛? 看來是已經(jīng)準備繼位了。 可既然北臨王要在孩子的名字上膈應(yīng)這個兒子,肯定是對他不喜的,為什么還要給他王位? 還是說,蘇祈辛他…… 沐瀟湘的眉目冷了冷,王室的爭斗從來都是黑暗又殘忍,左韞同其他兄弟姐妹是如此,更何況其他? 王室之內(nèi),從來沒什么親兄弟可言。而北臨王,從蘇祁佑一出身就用名字決定兄弟二人未來的未知。 只有一個“you”能錯活,不知道是“侑”,還是“佑”。 只是不知道這件事,蘇祁佑他知道了沒有? 他不可能猜不透自己父親的意思,卻還是偏執(zhí)的離開北臨王宮,游山玩水。 她有些看不透這家伙的想法。 對,從第一次遇見他就看不透。逼婚什么的,也就這廝能做出來。 “他快回來了?!便鍨t湘將馬尾緊了緊,語氣有些淡漠,“南榮快要完了?!?/br> 南榮這片土地被三國虎視眈眈,這里頭有復(fù)仇的君長戚,有北臨的蘇祁佑和探子,有隱族的鮮于不顏和鮮于子淳,還有一個東蒙國的她。 只是不知道這里面,有沒有一顆藏得比較深的棋子。 這種好時候,西涼國不可能不參一腳。 可是,她看不到西涼的人。 她只知道,西涼國放了一個質(zhì)子在東蒙國。這一放就是七八年,西涼遲遲不曾接回。 更奇葩的是,這質(zhì)子是王后所生。更更奇葩的是,這質(zhì)子還在東蒙娶了妻。但他的妻子,是從西涼送來的。 據(jù)說是他的母妃王后所選的,還是個重臣的女兒,只不過不受寵罷了。 沒人能看透西涼國的人在玩什么把戲。 是重視,還是不重視。 西涼的太子已經(jīng)死了,按理說應(yīng)該把這個嫡子接回去才對。 “主子?!比萦鹂吹界R中的沐瀟湘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帶著些探究,“你說這么些年,君大人是怎么活下來的?” 她的話很奇怪,沐瀟湘念了兩回便感覺到不對勁。 目光稍冷,“你什么意思?” 君長戚,他活得痛苦。 作為最知他心的人,她盡力做到不去觸碰他的傷口。 可是。 有人問。 他是怎么活下來的? 好奇怪。 容羽直視她的冷眸,繼續(xù)說,“奴婢聽說,南家的人曾極力追殺他,后來他被拋尸崇海,那些人看著他漂遠了才……他是被誰所救?能做到多年不被人發(fā)現(xiàn),藏匿得……” 話還未說完,她瞳孔驟然放大,一道碧色的冷便朝她襲來,而后從她的耳邊擦過,耳邊似乎被劃開了一道,什么東西慢慢的流了出來。 慢慢的,容羽便才嘗到疼。 臉上也疼的,那簪子只是劃破了她臉上的人皮面具,并未傷到里面的皮膚。 一只玉簪插在她身后的箱子上。 沐瀟湘的手上還轉(zhuǎn)著一只閃著冷色質(zhì)感的銀簪,銀簪細長,是專為做暗器打造的。她笑,沒有任何情感與溫度,“以后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br> 她望了眼對方已經(jīng)開了口的人皮面具,復(fù)又低下頭。“我不想聽?!?/br> 他活著就好。 她不會過問什么,因為他是自己最親近的師傅,曾經(jīng)最疼愛自己的人。有些事,他說,她就聽。他不說,她就不問。 人還是那個人,只要是那個人就夠了。 她最不想,別人揣測他什么。 容羽僵了許久許久,呼吸重了幾分,如果再往下幾許,就是她的脖頸,那簪子會劃破她的動脈,殺死她輕而易舉。 “奴婢……遵命?!彼ба?,說。 她一直不知道,左苓的父母讓自己看著左苓是為了什么。她只知道,左苓是別人手里的工具,也是一個冰冷無情的機器。 可這機器是她的主人,她選擇的只能是……服從。 無條件的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