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的動作頓住，他轉(zhuǎn)過頭，看向那個男人。

    十分鐘后，EASA的調(diào)查員和醫(yī)生叫走這對母女。他們需要這位妻子在同意書上簽字，同意解剖機長里昂·洛林的尸體。雖然只是一個走過場的程序，哪怕她不同意，他們都會強行解剖，但還是要做做樣子。

    當然，這位妻子也沒想過拒絕。她也很想知道空難的真相是什么。

    然而另一邊，副機長杰拉爾·特呂弗的尸檢同意書卻成了一個難題。

    EASA的調(diào)查員焦頭爛額地勸說著：“夫人，根據(jù)《國際飛行法》規(guī)定，針對意外未知的空難事故，事故發(fā)生后，調(diào)查組有權(quán)解剖飛行員尸體。請您在同意書上簽字?！?/br>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么。”滿臉淚痕的特呂弗夫人梗著嗓子，“杰拉爾以前從不酗酒，也不吸毒。他是個好孩子，我知道他不會這么做的。”

    調(diào)查員無奈道：“您誤會了，我們不僅僅是要檢查他血液中的酒精量或者毒品含量。我們是要確定他是否有突發(fā)疾病?！?/br>
    “他身體很好，一直都很健康，沒有任何疾病?！?/br>
    “我是說突發(fā)疾病，比如突發(fā)心梗、腦血栓……”

    “然后一旦查出來，你們就要把過錯都推到他一個人身上嗎！”

    調(diào)查員被質(zhì)問得啞口無言。

    他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他以前也曾經(jīng)在新聞上看見過這位夫人，明明電視上是個雍容華貴、儀態(tài)大方的貴婦，怎么現(xiàn)在這么蠻不講理。如果真的解剖出來，空難發(fā)生時副機長杰拉爾突發(fā)疾病，那很有可能就是他導(dǎo)致的空難，這難道不理所應(yīng)當，合情合理？

    一個突然發(fā)病的飛行員，極有可能在他倒下去的一瞬間觸碰到不該碰的精密儀器，由此導(dǎo)致飛機墜毀。

    調(diào)查員耐著性子，又解釋了一遍。

    Lina也拉著特呂弗夫人的手：“安蒂亞阿姨，這是法律規(guī)定的。難道你不想知道杰拉爾去世的真相嗎，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什么。您簽字吧?！?/br>
    特呂弗夫人握住Lina的手，淚流滿面：“他都那樣了，還要將他開膛破肚，讓他被所有人都冷冰冰地掃視一遍嗎。Lina，你們是一起長大的，杰拉爾怕疼的，你知道啊。那刀剖開他的肚子，剖開他的心臟，那多疼啊。我不能在同意書上簽字，絕對不能?！?/br>
    伏城和卓桓來時，聽到的正是特呂弗夫人執(zhí)拗的拒絕話語。

    無論調(diào)查員和Lina怎么勸說，特呂弗夫人都拒絕尸檢。

    卓桓給調(diào)查員使了個眼色：強制尸檢。

    調(diào)查員猶豫起來。

    卓桓上前一步，語氣漠然地對特呂弗夫人說：“這是法律規(guī)定，請您不要妨礙執(zhí)法?！闭f完，他看向調(diào)查員，朝他伸出手：“我來簽字。”

    特呂弗夫人怒道：“Patrick，你瘋了嗎！你竟敢在我的兒子的尸檢同意書上簽字！”

    卓桓恍若未聞，他接過調(diào)查員遞來的同意書。

    特呂弗夫人沖上去：“Patrick你就是個瘋子，你母親說得對，你是個怪胎，你根本沒有感情！”

    伏城一怔 ，轉(zhuǎn)首看著卓桓。

    卓桓拿筆的動作有一瞬的停頓，他側(cè)身避開特呂弗夫人的沖撞。

    “不！我不同意尸檢，我不同意??！”

    “我同意尸檢?！?/br>
    低沉喑啞的男聲從走廊的盡頭響起，眾人紛紛停住動作，轉(zhuǎn)頭看向來人。

    地下負一層昏暗的光線下，凝滯已久的空氣散發(fā)著沉悶腐朽的氣息。穿著正裝的白發(fā)老紳士一步步走近，他衣裝筆挺，頭發(fā)用發(fā)膠涂抹向后，露出威嚴而肅穆的雙眼。仿佛是要去參加一場盛大而莊重的儀式，他最后站定在停尸房的門口。

    視線下意識地想要偏移，看向停尸房內(nèi)那個躺在鐵板床上、被白布遮掩住的人?？稍谀抗獍l(fā)生偏轉(zhuǎn)的一瞬間，他便鐵石心腸地停住了動作。

    特呂弗先生冷漠地看向卓桓。

    卓桓靜靜地與他對視。

    下一刻，他伸手，將筆遞給了對方。

    路易·特呂弗先生在尸檢同意書的右下角，迅速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特呂弗夫人崩潰痛哭：“不，路易，為什么，不！”

    特呂弗先生冷酷地看了她一眼：“我說過，他從來都沒有成為飛行員的天賦。”

    正是十月，明媚燦爛的陽光卻如凜冬呼嘯而過的寒風。

    深達骨髓的寒意。

    ***

    路易·特呂弗的到來出乎Lina預(yù)料，但他的到來至少還有一個好處，悲痛欲絕的特呂弗夫人在丈夫的陪同下，漸漸不再沉溺于永無止境的悲傷。

    Lina終于離開醫(yī)院。

    三人走出醫(yī)院大門，Lina猶豫道：“Reid，你不用介意安蒂亞阿姨的話，她太傷心了，才會口不擇言?！?/br>
    卓桓嗤笑一聲：“不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

    Lina錯愕地看他。

    “特呂弗還排不上名號?！?/br>
    伏城神色平靜地悄悄看了卓桓一眼。

    Lina笑了出聲：“對了，調(diào)查情況怎么樣了？”

    卓桓大致說了下調(diào)查進度。Lina點點頭，看向伏城：“抱歉，伏，這幾天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能幫到你們什么。謝謝你幫我安慰里昂·洛林的家人，其實這是我的工作?！?/br>
    伏城笑著搖首：“沒關(guān)系，你不要太傷心，要注意身體。”

    Lina：“你總是這么貼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