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得意進寶樓_分節(jié)閱讀_42
江湖中的無事亭主,是個不折不扣的生意人。 肖無憂搖了折扇像真正的生意人一般笑著道,“在下不勤五谷,不識經(jīng)濟,不過做些無本買賣。所謂交談,來而不往非禮也。不如我告訴閣下這些武林消息,而閣下也告訴我三件事?!?/br> 陸酒冷自顧吃著點心,頭也懶得抬。 肖無憂也不覺得尷尬,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想知道的并不多,就三件事。第一,半年之前禁中大火,定國侯言臨素以身殉國。肖某聽聞言侯前在大火前夜見過蘇少主,不知他與少主說過什么。第二,蘇少主來到此間,而尋歡山莊的楚左使也出現(xiàn)在此地,肖某好奇蘇少主此來揚州所為何事。第三,蘇少主的那位朋友去哪兒了。” 陸酒冷心道,難怪無事亭主會注意到他們二人,原來是已經(jīng)識破了蘇慕華。其實蘇慕華并無意隱瞞身份,連對他這個陌生人都以真名坦然相告。在陸酒冷看來,蘇慕華與那些游馬江湖的名門子弟沒有什么不同,倒看不出他此來江南像因為什么大事。 肖無憂將陸酒冷認作蘇慕華,問的三個問題倒沒有半點客氣。他所問的前兩個問題,陸酒冷是答不上來的,第三個問題,他倒是知道,又怎么能答。當下笑笑道,“肖亭主對我那位朋友可關(guān)心得很?!?/br> 肖無憂道,“實不相瞞,在下看上了閣下的那位朋友,我無事亭是誠心想延攬他?!?/br> 陸酒冷道,“肖亭主,與人相談在于誠心,你半點消息未透,就問了我三個問題,實在是精明的很?!?/br> “是我失禮了,蘇少主想知道什么?” 陸酒冷道,“肖亭主若有誠意,先答我三個問題如何?” “蘇少主請問?在下知無不言?!?/br> “第一,方才肖亭主所言,立于危墻,比如天下第一樓?;蛘弑P中換手,比如天下第一莊是何意。” “這可是兩個問題?!?/br> 陸酒冷一笑,“便當兩個問題吧?!?/br> “春風得意進寶樓卷進朝堂紛爭,這個中風險...蘇少主不必我再多說了吧。至于尋歡山莊...陸莊主已經(jīng)再度閉關(guān),門中事務(wù)交由楚左使和兩位堂主共同做主,也不知道下回出關(guān),尋歡山莊是否還姓陸?!?/br> “第三個問題,尋歡山莊的楚左使到這揚州為了何事?” 肖無憂以扇在手心輕敲,一雙招子在陸酒冷身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我接到的消息,春風得意進寶樓和尋歡山莊相約在此見面。我還以為尋歡山莊派出的是楚左使,春風得意進寶樓自然是蘇少主親至。莫非...蘇少主竟然不知道楚左使所來為何,這可就真是奇怪了?!?/br> 陸酒冷心下明白,自己上了這人的套子。在此人面前,他本已極為小心,肖無憂先問了他蘇慕華來揚州何事,他便也有了這一問,不想這人卻在故意試探。 他神色不變道,“若如肖亭主所言,尋歡山莊正逢突變,我懷疑楚左使所來另有圖謀。” 肖無憂微一沉吟,“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二人正說話間,見街中一陣喧嘩,數(shù)騎穿了衙役服飾的人自街心打馬而過。 肖無憂訝異道,“看樣子是揚州衙門的人,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端了茶點的小二正從旁經(jīng)過,笑答道,“小的妻舅在衙門里做事,聽聞是牢中走失了京陵押來的四名匪賊,衙門的人正在追查。” 肖無憂問道,“可知什么匪賊?” 那小二道,“好像江湖中還有些名頭,叫什么長江一窩蜂,聽說這四人專門在渡口處打劫過往商船,劫財劫色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女子。也該這四人倒霉,一月前劫了兵部某位大人的小公子,見人家長得俊俏,也不管是個男子...結(jié)果小公子死得那叫個慘,聽驗尸的衙役說下半身就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了。兵部那位震怒之下將應(yīng)天府參上龍庭,這才抓了那四人。本想從揚州水路押解上京,誰知道竟然讓他們給跑了。” 小二是個話癆,見樓中眾人都在聽他講,興致更濃,接著道,“可能躲到哪處山上去了吧,其實咱們這揚州城哪有什么山啊,蜀崗,觀音山,金山...都是一些小土丘。不是有這么句話么,青山也厭揚州俗,多少峰巒不過江。城里金家老爺?shù)募揖靹偤萌テ缴教眠€愿,正住在山中,急得臉色都青了。老天保佑別讓這四人又害了什么人才好。” 陸酒冷握著杯子的手一僵,蘇慕華正為他封了xue道關(guān)在蜀崗的那所屋子中。雖然他的功夫不弱,但要沖破他所下的禁制,只怕也要費上一番手腳。 陸酒冷將“管他去死”四個字放在心上略一徘徊,眼前揮之不去是少年微挑的鳳眼,目光決絕而兇狠,像極漂亮的小獸。耳畔是少年的怒喝,“我,我到底哪里對不起你?” “蘇少主似乎有心思?” 陸酒冷拿起放在桌上的刀,“肖亭主,我另有要事要辦,就此別過,他日江湖再見?!彼c肖無憂拱手作別,下了樓,騎上馬,向西北而去。他已經(jīng)決定以蘇慕華的身份去見楚相思,至于在那之前,不妨礙他做點多余的事。 馬踏著一地落葉,月華照在楓林間如落了一場清霜。 樹林中的小屋在月下輪廓有些模糊,小屋的門半掩著,門前有凌亂的足跡,陸酒冷心沉了下去。 他一掌推開門,青白的冷月撒了進來,屋內(nèi)并無人。 陸酒冷細看門口的足跡,果然見到離去的足跡比進來的多了一雙,看來是蘇慕華自己跟著這些人走的。想來他已經(jīng)能動彈,只是下在身上的武功禁制不知恢復得如何?他看了看足跡的方向,將馬留在了林間,展開輕功追了下去。 蜀崗并不高,陸酒冷不一會就到了平山堂,他悄無聲息地隱入堂中,掀開窗子一看,差點沒背過氣去。 堂中正坐了五人,正圍著桌子坐在燈下,蘇慕華坐在正中,身上披了件青色的外袍。他手中舉了個杯子,“這平山堂有風流宛在之名,昔日歐陽修在此留有一闋《朝中措》?!?/br> 蘇慕華就著那墻上的題詞念了下去, “ 平山闌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 手種堂前垂柳,別來幾度春風? 文章太守,揮毫萬字,一飲千鐘。 行樂直須年少,尊前看取衰翁?!?/br> 他讀完這闕詞,又接著道,“今日我與四位哥哥相識,于此學先人一飲千鐘,也算不辜負這平山堂的春風秋月。小弟最為年少,便先飲為敬。” 他舉杯仰盡,笑容悠閑地宛如在曲水流觴處與友人共飲。 陸酒冷見那座中其他四人,蘇慕華左手那人穿了一身黑衣,陰沉著一雙眼睛,手臂比旁人粗大,顯然練得是外家功夫。他的旁邊一人膀大腰圓,一身橫rou。右手那人卻瘦得跟麻桿一樣,手中搖著一把羽毛扇。對面那人雙手攏在袖中,形容猥瑣,明明面容蒼老,身形卻仿佛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陸酒冷數(shù)數(shù)人頭,想來就是長江一窩蜂了。 蘇慕華飲了這杯,臉上飛起一點薄紅,四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都有些異樣。蘇慕華仿若未覺,在燈下攤開手,看著掌心道,“我雖然體弱習不得武,才會在山中遇上歹人,搶了錢財去,但于武學上還是知道一些。大哥習得是鐵砂掌,不知近日晨起之時可有頭痛暈眩之感?” 一窩蜂老大眼中轉(zhuǎn)過喜色,這些日子他功力止步難進,早不知煩惱了多少回,如今聽聞蘇慕華一語道破,心道莫非這文弱小子還真的有什么辦法。果然聽到蘇慕華道,“我家傳有一部清心訣,想來對大哥有些幫助,不如送給大哥好了?!?/br> 老大心中將信未信,“什么清心訣?” 蘇慕華念了幾句口訣出來,心中早把陸酒冷罵了個狗血淋頭,若不是內(nèi)力為他所制,他蘇慕華怎么用得著和這幾個不入流的匪賊周旋。 蘇慕華家學淵博,這幾句口訣更是精心擇了最適合外家兼修的來,老大聽得目瞪口呆。蘇慕華笑道,“今日小弟與四位結(jié)識實在歡喜,也沒什么好送出手的。今夜我便將這部清心訣與練法默出來,送給大哥。” 老二搖了羽毛扇,嗤笑道,“小兄弟,其實你不必送別的,只要把你自己送給我們四人樂上一樂就好了?!?/br> 老三、老四聞言皆是嘿嘿一笑,牢牢盯著蘇慕華的眼神,仿佛已經(jīng)將他扒光了一般。 蘇慕華臉上血色褪得干干凈凈,良久抬了眼道,“我心里其實...是喜歡大哥的?!?/br> 老大為他瞧著,心中快意之情頓起,有什么比美人偏偏相中自己,更讓一個男人自豪的。想了想?yún)s為難地道,“我們兄弟四人一向是一起的?!?/br> 蘇慕華聽明白他的意思,身體一顫,眼中蒙上一層淚光,柔婉低聲道,“大哥想看我死么?” 老大看著他的神色心中著實不舍,又想著自己的內(nèi)功心法,不好太過逼他。反正來日方長,待他交了清心訣,想怎樣還不行。當下道,“二弟、三弟、四弟你們要人相陪,金家小姐和丫鬟就關(guān)在后堂,今夜就不必為難小兄弟了?!?/br> 陸酒冷看著老大真的帶著另三人離去,還體貼地為蘇慕華帶上門。 再看燭火下,蘇慕華笑了一笑,手中卻是用力握緊。 心道這小子可鬼得很,也知道方才這春風得意進寶樓的這位少主忍了這么久,此刻必然是憋屈得要命。又想著自己若跳進屋,告訴蘇慕華,他方才對著那匪首說著令人作嘔的情話的場面,他都看到了。這人又會是怎樣的表情,想想也覺得有趣。 蘇慕華緩緩吐了口悶氣,正看見一人跳進屋來,那張臉和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一驚之下,喚道,“陸絕?” 陸酒冷笑嘻嘻地看著他,“蘇少主,可風流逍遙得很,我方才在窗外什么都看到了,還想著自己不必走這趟的。” 蘇慕華牢牢盯著他,清淚自他的眼中滑落。 他畢竟年幼,方才與長江一窩蜂那些□□周旋,其實心底多少有些懼意。再看眼前這人渾不在意的模樣,不覺又是委屈又是憤怒。 見他如此,陸酒冷有幾分慌了神,上前一步將他抱在懷中,“好了,好了,沒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