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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然關(guān)上燈重新躺回被子里,手還跟韓以誠拉在一起。他盯著天花板愣了一會兒,開口問:“你特別難受的那會兒,是什么感覺,能跟我講講嗎?” 李然問完問題,屋里就陷入一陣沉默,就在他覺得韓以誠不會再開口時,韓以誠說話了。他最開始說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有的地方詞不達意,但他好像很堅持,非要把所有感受都描述清楚,越說越流暢,心里擠壓了太久的東西一下全都傾瀉出來。 “我沒有想要故意隱瞞你,那感覺一陣一陣的,我控制不住自己。” “每次我這樣之后,都覺得下次能忍住,但是那個臨界點一來,就思考不了別的事情?!表n以誠閉上眼睛,把自己放逐到黑暗里,“那種時候和平時思維完全不一樣,周圍全是灰的,做什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就一定要疼,才能感覺好一點。” “我不想這樣了,特別不想,”韓以誠最后說,“但是我努力沒用,我越是忍著,最后失控的時間段就越長?!?/br> “嗯。”李然在黑暗中點點頭,“失控的感覺…真的很難熬?!?/br> 房間里面又安靜了一陣,李然以為韓以誠睡著了,他悄悄撈了韓以誠一只胳膊抱著,正打算也睡一會兒時,韓以誠又說話了。 “我想快點好起來,哪怕吃藥也好,影響生活也好,我想…快點康復(fù),變成一個正常人,不想再一直當病人了。” “你沒有…”李然試圖反駁一下他,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說韓以誠不是“病人”,說了三個字聲音就弱下去。 “你不想讓我去吃藥,是心疼我嗎?” “我不想讓你被這個病影響太多,那些副作用你也聽錢主任說了,你的健康、生活、工作,一下子全部都會被打亂,而且效果怎么樣還是不定數(shù)?!?/br> 韓以誠側(cè)過身子來:“你不相信我?” 雖然黑暗中李然看不清韓以誠的眼睛,但李然非常確定,韓以誠就是在看自己。 “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事兒,這病不是你越受罪就能好的,慢慢調(diào)整也是一種選擇啊,反正無論怎樣我都會陪著你——” “我不想讓你‘陪著我’!” 韓以誠預(yù)調(diào)稍微都高了幾分,李然一下子閉了嘴,他不知道韓以誠這話是什么意思,感覺自己被澆了一盆涼水。 “...什么?” “我不想讓你‘陪著’,我想和你‘在一起’。”韓以誠又重復(fù)了一遍剛剛的話,往旁邊挪了挪,進一步縮小了兩個人的距離。 “我想跟你一起打游戲,出去旅游,吃路邊攤,看恐怖電影,種牽?;?,放煙火,而不是僅僅讓你‘陪’在我身邊,整天擔心受怕什么也做不了?!?/br> “如果是以前,我是不是生病都無所謂,拖一輩我也無所謂。但現(xiàn)在不行,我忍不住會害怕,如果這期間你煩了離開我了怎么辦,幾年之后就算我康復(fù)了,你嫌我老了怎么辦?我今年三十一了,我已經(jīng)這樣過了十年,我不想再這么活著了?!?/br> “你...” 話說到這份上,李然心里其實知道韓以誠是對的,他現(xiàn)在固然可以跟韓以誠山盟海誓打保票,說韓以誠的病不會影響他們的關(guān)系,說自己永遠不會變心,說自己會一直這么愛他,可他有什么資格讓韓以誠照單全收呢? 這世間萬物沒什么東西是永恒不變的,金錢房產(chǎn)尚會貶值,一句輕飄飄的承諾能有幾分重量,李然比誰都更要清楚。 李然并不是認為韓以誠會質(zhì)疑自己對他的感情,按照韓以誠性格,讓他在自己面前主動自揭傷疤,是需要完全的信任和難以想象的勇氣。 他只是,不想再讓韓以誠去擔這份提心吊膽的憂慮了。 “我不會嫌你老,也不會嫌你煩?!崩钊浑m然心里已經(jīng)想通了,嘴上還是忍不住重申一遍。 說罷,他親了親韓以誠的鼻梁:“怎么治你自己決定吧,但你去之前得叫上我,不管怎么說,你康復(fù)之前我就是要陪著你,你不喜歡也沒用?!?/br> “謝謝?!?/br> “謝個屁,趕緊給爺睡覺吧你?!?/br> 那晚之后,讓李然比較放心的一點是,韓以誠好像也沒有特別著急立刻去找錢主任,反而倒是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天天回家對著電腦敲打個不停。 李然每次見了他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代碼就像看天書一樣頭大,他覺得如果自己做這樣的工作,可能根本顧不上談情說愛,就會先被工作搞抑郁了。 說到工作,李然看著他舞室的群又嘆了口氣,老店那邊生意勉強還能維持不賺不虧,可拖不住新店一直完全沒有新人報名,干交著房租不說,還拖著各項APP上宣傳維護的錢。 反正店面不能白空著,久而久之,那里倒是成為陳弦?guī)е钚暮退瑢W的半個撒歡根據(jù)地了。 因為韓以誠和李然最近沒辦法帶祁心,她又不能老呆在祁東青的酒吧,身為半個自由職業(yè)者的陳弦逐漸接手了帶孩子的業(yè)務(wù),一到周末就帶著幾個小丫頭片子滿城瘋跑,導(dǎo)致祁心在班里的人氣急劇上升,恨不得整個年級都知道她有個“酷jiejie”。 李然沒跟韓以誠提過陳弦和他jiejie之間的那段故事,所以韓以誠看著原來總圍著自己賺的小丫頭現(xiàn)在整天跟在別人屁股后面跑,心里還有點說不清楚的失落感。 尤其這小丫頭現(xiàn)在越來越酷,晚上被陳弦送回家之后直接進了她自己屋,對在客廳奮筆疾書做PPT的韓以誠完全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