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超：“……”

    游淼又嘿嘿笑，退開，問：“想好沒有？我這就去給李治鋒和謝權(quán)寫信了。”

    趙超擺手，示意游淼先別吭，坐到案前發(fā)了會呆，天色一點一點黯下來，宮人進(jìn)來點燈。

    大約小半個時辰后，趙超方開口道：“你很聰明。”

    游淼欣然點頭，期待地看著趙超。

    趙超：“這么一來，不變法也得變法了。新法可以推行，明年春天，江南就是另一副格局，況且當(dāng)著百姓的面宣布，這一下就敲釘轉(zhuǎn)角，誰也賴不掉?？墒悄阍趺创_保涂日升能安安靜靜聽你的話？”

    游淼道：“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趙超又道：“好罷，我信你，你這人沒把握的話不會說，但你要怎么讓聶大哥調(diào)兵南下？他守著前線，朝廷不會讓他亂動的。你一走兵部出調(diào)兵令，其余人就會發(fā)覺不妥?！?/br>
    游淼笑道：“你給他個密詔，讓他直接南下。到時候朝廷問起，就說是叛軍中有人與氐族互通消息，追捕探子，調(diào)查底細(xì)?！?/br>
    趙超不言語，游淼道：“機(jī)不可失，陛下?！?/br>
    趙超終于果斷道：“辦罷，這一次全副身家都賭上去了?！?/br>
    游淼馬上扯過紙，給李治鋒當(dāng)場寫信，囑咐李治鋒帶兵逼近筆峰山，將流民驅(qū)進(jìn)峽谷內(nèi)，穿過峽谷后進(jìn)入粱西平原最南端。然后按兵不動，等候下一步指示，并提醒如果朝中派人來，切勿抵抗，跟著來人回?fù)P州就是。

    這么寫好后，游淼蓋了私印，又讓趙超加了一道圣璽，封好火漆，回去連夜送信。

    第二天早朝，游淼沒有去，孫輿繼續(xù)稱病罷朝，唐博去了早朝。當(dāng)天就有兵部的人來報，整個兵部炸開了鍋。

    “尚書請您過去一趟?！笔汤傻馈?/br>
    游淼蹙眉道：“走不開，讓他按陛下說的做就行?！?/br>
    侍郎只得回去，下午平奚卻親自過來了。

    政事堂內(nèi)諸給事中嘴角都略略上翹，看也知道是幸災(zāi)樂禍的神情，平奚一進(jìn)來先見孫輿，拱手道：“孫大人，下官有事與游子謙說幾句話。”

    孫輿點頭，游淼便擱下筆，帶著平奚到后院里沒人的地方，示意平奚稍等，回屋去。

    平奚一副坐立不安，焦躁難當(dāng)?shù)纳袂?，看到游淼捧著茶具出來的瞬間，終于徹底瘋了。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泡茶——！”平奚怒吼道。

    游淼忙示意噓——坐下，狡黠一笑。

    平奚臉色變了變，懷疑地看著游淼。

    游淼問：“早朝怎么樣？早上看唐博回來跟其他人嘀咕，我沒去聽?！?/br>
    平奚道：“朝上都吵翻了！陛下要把李治鋒調(diào)回來，你昨晚是不是把他給氣著了？快入宮去說說情，他吃你那套?！?/br>
    游淼笑了笑，平奚道：“你還笑！文書我正給你壓著，不為你也為了朝廷，陣前換將乃是大忌！這么一來還怎么打？”

    游淼又問：“現(xiàn)在派誰出征了？”

    186、卷四 減字木蘭花

    平奚：“唐懷理，原交州輔將，唐家的人。唐伩舉薦的，我將印扣著還沒給他。只怕他今天晚上等不到，就要拿著圣旨去接管李治鋒的軍隊了。”

    游淼道：“你讓他去。有什么責(zé)任我來擔(dān)?！?/br>
    平奚無奈道：“老天，你究竟在想什么？那家伙帶帶水軍還可以，你讓他打招降戰(zhàn)，對方又都是農(nóng)民軍，這是要開屠殺么？”

    游淼說：“不會的，涂日升不會跟他正面交戰(zhàn)。眼下估計李治鋒估計已經(jīng)開始動了?！?/br>
    平奚莫名其妙，游淼想了想，確實是這么個時間點了，又道：“李治鋒現(xiàn)在正在用兵，把他們趕進(jìn)筆峰山。明后天唐懷里去接管軍隊時，涂日升的叛軍隊伍應(yīng)當(dāng)就在平原上了?！?/br>
    平奚道：“那也不行，北邊就是聶將軍的……”

    平奚掌管兵部已久，瞬間就反應(yīng)過來，喃喃道：“游淼，你膽子太大了。你想讓唐懷里吃敗仗，再讓李治鋒去換回來？”

    游淼嘿嘿一笑，說：“你回去發(fā)將印就是，別的都不提?！?/br>
    平奚沉吟片刻，緩緩點頭。

    當(dāng)天送走平奚后，游淼又回去批復(fù)奏折，一副黯然神情。唐博卻是觀察了游淼一下午，孫輿走后，兩人還在堂內(nèi)。

    唐博道：“游大人。”

    “什么也不必說。”游淼抬眼看了唐博一眼，云淡風(fēng)輕地笑了笑，答道：“再過段時日，把該辦的事辦了，我就回去種種地，養(yǎng)養(yǎng)魚，不再在這里討嫌了?！?/br>
    唐博瞬間動容，未料游淼卻是已生退意，半晌無話可說。

    “游大人。”唐博沉吟再三，嘆了口氣，說：“我知道游大人不愿交我這個朋友。”

    “不不?！庇雾得πΦ溃骸澳阄彝瑢俳献拥埽贂r便敬仰夷縣神童，唐大人的大名，早該當(dāng)個朋友的。只是這世上……許多事不遂人愿?！?/br>
    唐博嘆了口氣，游淼又收拾東西，起身道：“待我卸任后，唐大人若愿意來山莊一敘，自當(dāng)掃榻相迎?！?/br>
    唐博看著游淼，笑了笑，意味深長地點頭。

    游淼出政事堂時忍笑忍得快嗆著，唐博還不知道他私底下和趙超玩了那么一手，但回想前事，游淼確實有點唏噓。若非立場相左，自己本可與唐博當(dāng)個朋友。只可惜鬧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

    當(dāng)天晚上，游淼又接到李延的消息：唐懷理已經(jīng)出城去接管李治鋒的軍隊了。

    天子大怒，要將李治鋒從陣前召回，就連游漢戈也聽說了，急急忙忙過來通知，游淼和他對坐，喝了一晚上的茶，談到朝中局勢，游淼只是讓游漢戈安心。自己心里有數(shù)。

    “回去種種地也好?！庇螡h戈說：“好久沒回去了?！?/br>
    游淼嗯了聲，游漢戈又道：“前幾日家里來的人還在說，揚(yáng)州地赤，到處都是餓著的老百姓，吃了上頓沒下頓，山莊外聚了不少人，都在討吃的?！?/br>
    游淼詫道：“有這事？”

    游漢戈點頭道：“喬舅爺知道你朝中煩心事多，便不讓人告訴你?！?/br>
    游淼道：“有多少人？”

    游漢戈道：“沒多少人，幾千個罷，想朝喬舅爺討口飯吃，答應(yīng)開春來種地還，舅爺和咱們流州的堂叔伯們正在想法安置。再過十天半月，應(yīng)當(dāng)是能安頓好了，你也正好回家看看去?！?/br>
    游淼點了點頭。

    當(dāng)天晚上游漢戈走后，游淼喝茶喝多了，一晚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地睡不著覺。

    又過了兩天，李治鋒回茂城了。

    李治鋒一進(jìn)來便被押進(jìn)了大牢里，還不知道怎么回事，游淼又等在大牢中，把李治鋒放了出來，說：“走了?！?/br>
    李治鋒憤怒道：“究竟在做什么！等等！我還有話要說！”

    “別說了?！庇雾档溃骸拔易约憾茧U些在朝廷上動刀子捅人，你一跟那群老家伙說起來，又吵不過他們，多半就得血濺五步了?！?/br>
    “陣前把我換下來！”李治鋒大怒道：“派個沒帶過騎兵的家伙接管我的軍隊，還把不把我放在眼里……唔?！?/br>
    李治鋒正怒火滔天，游淼卻一個吻賭上去，李治鋒的火瞬間就平了。

    “回家?！庇雾档馈?/br>
    游淼以銀錢使了取保候?qū)?，將李治鋒保出來，兩人一匹瘦馬，晃悠晃悠地回山莊去了。

    李治鋒聽游淼解釋了一路，才似懂非懂地點頭。

    “聶大哥的信已經(jīng)送出去了?！庇雾嫡f：“姑且就哄他這一次，讓他調(diào)動一部分兵力南下，壓著虎咆溪北。等唐懷理折騰個焦頭爛額，再讓三哥派你第二次出征。我和你一起去，這樣不管是變法，還是彈劾你，朝中大臣的嘴就都堵上了?！?/br>
    李治鋒有點詫異，問：“誰想的辦法？這也太黑了?！?/br>
    游淼樂道：“當(dāng)然是我，你說還有誰？”

    李治鋒莞爾，吁了口氣，兩人騎馬在平原上晃悠，藍(lán)天白云，黃昏如血，終于可以休息一段時日了。

    當(dāng)天剛到山莊前，便看到路邊大大小小的篝火，映著不少棚子。滿地密密麻麻的人，那景色壯觀至極。江波山莊前的平原上，星羅棋布，全是饑民。還有人在煮東西，程光武帶著一隊人在巡邏。

    “少爺！”程光武道：“少爺回來了！”

    游淼每次回來整個山莊都跟過節(jié)似的，搞得游淼都有點過意不去了。

    “他們在做什么？”游淼蹙眉道：“怎的外面聚了這么多人？”

    程光武騎著馬在前面解釋：“在撿稻穗殼子，舅爺答應(yīng)了，災(zāi)民太多，讓小孩子白天進(jìn)山莊里來，田地里撿秋收后的稻穗殼，里頭還有谷子，他們就在外面煮著吃?！?/br>
    游淼一聽只覺太造孽了。

    “開倉了沒有？”游淼問。

    程光武搖頭，說：“舅爺想等過段日子，到撐不住的時候再開倉?！?/br>
    李治鋒開口問：“收成么樣？”

    程光武笑道：“山莊吃穿不愁，連著泉山那頭的地，今年一共收了五十五倉糧食呢！”

    游淼松了口氣，今年是東西兩大山莊里的地第一年收成，一倉百石，春秋兩收共五千多石，足夠江波山莊吃一輩子了。

    187、卷四 減字木蘭花

    游淼剛到山莊里，喬玨便親自出來迎，問：“聽說陣前把李兄弟換了下來？”

    李治鋒難得地朝喬玨笑了笑，答道：“有起有落，正常的。”

    喬玨點頭，安慰道：“回來住幾天也好，反正入冬了?！?/br>
    游淼似笑非笑，瞥了李治鋒一眼，說：“就怕住不了幾天，又要去勞碌了?！?/br>
    李治鋒無奈搖頭，當(dāng)夜喬玨擺了頓飯，游淼提到外面的人，喬玨便一口答應(yīng)，明日起煮粥賑濟(jì)百姓，便當(dāng)是少爺回來了，借游淼的名聲。

    翌日一起來，整個山莊外的百姓都來了，山莊內(nèi)起了十口大鍋，開始施粥。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原流州有不少人沒了田地，南遷后又無錢，便在山莊外等著，紛紛過來討粥喝。

    更有不少人過來懇求游淼，想進(jìn)山莊內(nèi)幫工，然而山莊里幾近飽和，游淼只得答應(yīng)他們，這里的粥不會斷，至少不會有人餓死。至于田地之事，還要等明年開春。

    山莊外人山人海，排起了長龍，李治鋒看著那一幕，嘆了口氣。

    “明年開春的糧種怎么樣了?！庇雾祮枴?/br>
    “都備下了?！眴太k拿出賬本，給游淼過目，游淼噼里啪啦地打算盤，說：“撥三千石糧食給我。”

    喬玨道：“要這么多做什么？”

    三千石是三十萬斤，養(yǎng)個軍隊都夠了，游淼還覺得有點少，說：“十月底多半朝廷就來消息了，李治鋒還得去出征，我至少要押一百萬斤糧食去，當(dāng)場散給叛軍，這樣才壓得下暴民?！?/br>
    喬玨嘆了口氣，說：“今年至少餓死上萬人了。我剛從江州一路回來，幸虧咱們家自己養(yǎng)了家兵，否則這一路上過都過不去。”

    游淼聽喬玨說起江州的情況，喬玨兩個月前親自去西川購置糧種與油菜種子，沿途全是易子而食，起著大鍋在吃人的百姓。李治鋒聽得眉頭深鎖，說：“我出征時也聽說的?！?/br>
    游淼悠然嘆了口氣，晴月千里，如今的南朝已到風(fēng)雨飄搖之時，雖還有聶丹鎮(zhèn)著，然而天災(zāi)人禍，層出不窮，游淼有時候真怕天啟就這么亡了。天啟若亡，自己該做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