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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分節(jié)閱讀_8

    穆長亭忍不住嘆道:“多么聳人聽聞,又讓人難以置信的救治之法?!?/br>
    妖魅冷笑道:“可偏偏,為了他們范家的子嗣,我的婆母信了……就連范郎!就連范郎也信了!我的性命在他們眼中賤如草芥,遠不及那個未出世的孩子重要!”妖魅頓了頓,低聲道:“至始至終,我都被蒙在鼓里。我還記得,那一晚,婆母吩咐廚房做了一大桌子菜,請我一同用飯。數(shù)月以來,婆母第一次對我展露笑意,就連范郎也肯再與我同桌而坐,我心里頭忐忑,但更多的是高興,以為范郎終于回心轉(zhuǎn)意?!?/br>
    “不知是什么時候喝醉了,只覺得整個天地都在轉(zhuǎn),再醒來的時候,就躺在了荒郊野嶺的地上。地面上是用鮮血劃出的法陣,我想爬起來,可是全身都酸軟無力。范郎站在陣法之外,舉著火把遙遙與我對視?!毖日f到此處已是淚目如下,“我向他伸手,不斷的哭著,求他救救我。范郎卻猛地閉上眼睛,將頭撇開,竟連看我一眼,都覺得于心難安。”

    “姓江的道士灌我喝下一碗符水,然后就站在神臺前舉著木劍開始施法念咒,我只覺耳邊嗡嗡之聲不絕于耳,頭疼得快要裂開。就在這時,天空忽然雷鳴陣陣,一下子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姓江的道士舉起小刀就向我走來,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本能感到害怕。我大聲的叫范郎,希望他能救救我,可最后,哪怕是在尖刀刺破我的胸膛,我凄聲厲叫的時候,他也從未向我走近一步!”

    “他們?nèi)∽吡宋业男呐K,我意識沉迷,恍惚間聽到姓江的道士探我的鼻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對范郎說,我已經(jīng)死了,是他作法失誤……范郎聽罷,發(fā)瘋一樣咆哮起來,那一瞬間,我心里竟有一絲快意?!毖葢K淡一笑,“再后來,他們把我的尸體埋進土里,就倉惶逃離了,對外只說我得了重病,不便見人?!?/br>
    “我在土里待了七七四十九天,從尸土里爬出來,就成了如今的模樣?!毖戎钢裰侨У耐跻棠铮?,“她這樣的模樣叫非人非鬼,那我呢?我是什么?我變成了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怪物!我不要他們死,但我要他們生不如死!”

    妖魅的臉上忽然露出溫柔得有些詭異的笑容來:“王姨娘不是喜歡挖食別人心臟嗎?那我就讓她吃個夠,這輩子都以食人心臟為生!那個老太婆早已神志不清,我要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螞蟻,所以我一點兒也不急,我要留著她好好折磨。至于范郎,我可舍不得殺他,我要他這輩子都待在我身邊,待在這個人間地獄里,與我共享無邊的痛楚!哈哈哈哈哈哈!”她仰天大笑起來,眼角的淚珠不斷滑落。

    邢玉笙重新結(jié)起的傳音陣法在妖魅講述的過程中已有回應(yīng),沈宜聽罷剛才的故事,沉默了片刻,聲音在邢玉笙腦海中響起:“拖住她,我很快破陣而出!”

    邢玉笙偷偷向穆長亭做了一個手勢,穆長亭會意,連忙對妖魅說道:“你與范家糾纏了一生,也被仇恨拖累了一生,可曾想過,這樣真的值得嗎?永無邊際的痛苦與恨意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嗎?”

    妖魅諷刺道:“小娃娃,你未嘗過情與愛,不知背叛、舍棄能傷一人至何深的地步,我心中的怨恨,痛楚,你又能了解幾分?”頓了頓,她又勾唇一笑,“待到你的同伴,有朝一日也受我所受之苦,嘗盡人間薄情與寡義,你便知道我今日所做一切是否值得?;觑w魄散又如何!不入輪回又何足道哉!生而為人,生而為異類,才是真正的不幸!”

    邢玉笙牙關(guān)咬得死緊,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不,我與你不同!”

    妖魅笑道:“哦?有何不同?遲早也會是一樣。”她陰狠的目光如同毒蛇一樣纏繞在穆長亭身上,“且讓我?guī)蛶湍悖 ?/br>
    話音未落,她猛地出手,不過只在瞬息之間利爪就伸到了穆長亭身前。

    穆長亭的反應(yīng)已是極快,揮劍朝她的手砍去,手起刀落,砍到的卻是一團空氣!

    穆長亭背后猛地滲出一層冷汗,感覺整個人汗毛都豎起來了。

    女人的身影忽然在穆長亭身后,邢玉笙眼睛猛地睜大,伸手拽住穆長亭的手腕,想要將他往自己身邊拖!說時遲那時快,血紅的指甲一下扣緊穆長亭白皙脆弱的脖頸,穆長亭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微弱而倉促的喘息,就被整個人拖到了妖魅身前!

    邢玉笙脊背崩得緊緊的,像是一根隨時就會斷掉的弦。

    穆長亭的額頭不斷滴下冷汗,可饒是如此,他還能笑起來:“妖女jiejie,你說翻臉就翻臉是何意?”

    妖魅牢牢盯著邢玉笙,笑著貼在穆長亭的耳邊,低柔道:“你長得這樣好看,說實在話,jiejie我真舍不得殺你。可是,人若從不曾失去什么,又怎能知道,他自己其實跟我一樣,對這個世界充滿著怨恨、仇視與毀滅的欲望!”

    第10章 似真似假

    妖魅的指甲太過銳利,不多時,穆長亭修長脆弱的脖頸已有鮮血緩緩流下。

    就像白玫瑰嬌軟柔嫩的花瓣被驟然濺紅了一般,那顏色太過刺眼。

    邢玉笙調(diào)轉(zhuǎn)目光,斷開傳音陣法,嘴角勾起一個近乎冷漠的弧度:“我父母早就過世了,你以為在這世上還有誰是我真正在乎的嗎?你要殺便殺吧,他于我不過是無關(guān)痛癢的存在?!?/br>
    妖魅將信將疑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穆長亭痛得眉頭一皺,連呼吸都斷斷續(xù)續(xù)的。

    邢玉笙冷漠依舊,眸光深處甚至泛出星星點點譏諷的笑意:“你若真的想幫我,倒不如將林見交與我,此人一直待我甚‘好’,我還未好好報答他的恩情。”那個“好”字被他說得咬牙切齒,頗有想將他碎尸萬段的恨意在里頭。

    妖魅聽出他語氣的變化,忍不住奇道:“據(jù)我所知,林見乃是你的教習(xí)師長,對你有教導(dǎo)知遇之恩。雖則他的品行算不上是個好的,但你之前不是一直堅持自己與我不同?如今若是想要報仇,免不得成為一個欺師滅祖之人,你可想好了?”

    林見蜷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邢玉笙的目光猶如一把利劍狠狠戳在他身上。

    “林師長自然與別個不同,自打拜入清心派,投身在他門下,他便一直欺我辱我,待我連豬狗都不如??v然背個欺師滅祖的罪名我也認了!”邢玉笙冷冷道,“這個道貌岸然恬不知恥之徒硬搶了我父母的佩劍不說,甚至屢屢用此作為威脅籌碼,像猥褻女人一樣待我。更甚者,在知曉我家祖?zhèn)髅匦g(shù)之后,就覬覦上其中的邢家禁法。日日逼我修煉,以供他在我身上吸取源源不斷的靈力?!?/br>
    妖魅冷冷笑道:“此人當真惡心至極,那你還等什么?”下巴沖林見的方向揚了揚,她誘惑一般低語道,“拿起你的劍,殺了他!”

    穆長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暗忖,原來付息烽之前看見他從林賤人房間出來,捧著的那些劍法書籍不是林賤人真心給他修煉的,反而另有目的。一直被當做修煉的容器,卻因父母的佩劍被奪取,不得反抗,也不敢反抗,內(nèi)心該是多么的怨憤、痛苦。一時之間,穆長亭倒不知道此刻是希望邢玉笙殺了林見,還是放過他……

    邢玉笙猛地拔出長劍,一步步朝林見走去。

    他的雙眸亮若星辰,寒意像是倒影在水面的影子,透過眼睛折射出強烈的殺意。

    林見整個人都貼到墻壁上,鬼叫著揮手:“不要過來!不要殺我!”

    他嘗試著爬起來,可腳下打滑,爬起來又重重跌坐在地。他之前被妖魅吸光了所有的精氣與靈力,此刻全身無力,因為極度的懼怕,甚至有些意識不清。他沒有認出眼前少年是誰,只是下意識覺得害怕。

    那是跟妖魅伸手欲挖他心臟時,一樣的害怕。

    林見轉(zhuǎn)而向其他方向奮力爬行,恐懼令他全身顫抖不止,仿佛死神手舉尖刀在身后如影相隨。妖魅愉悅得輕笑起來,穆長亭只覺得寒意爬遍了整個脊背,那是他從沒有見過的邢玉笙,一個仿佛來自修羅地獄的魔鬼。

    邢玉笙揮劍輕刺,劍芒大盛,在空中劃出瑩亮的痕跡。

    只聽林見大聲慘叫,鮮血噴涌而出,雙腳腳筋竟被生生挑斷!

    緊接著,手筋、雙眼、乃至身上的皮膚皆被割裂出一道道傷痕,有些甚至深可見骨,石室里很靜,靜得仿佛連呼吸聲都像在耳邊響起,靜得仿佛只能聽到林見嘶啞絕望的痛苦喊叫。

    到了最后,他的身上幾乎再沒有一寸完整的肌膚,凌遲也不過如此。

    爬行的軌跡在地上拖延出深深的血痕,空氣里泛濫的濃郁血腥之氣令人作嘔。

    王姨娘尖叫著捂住耳朵,顛三倒四地哭泣道:“不是我要吃的!不是我要吃你們的!不要來找我!”

    林見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嘴唇不住顫抖,卻是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長劍高懸在上空,詭譎的劍芒時時長時縮,正對著林見心臟的位置。

    靈力在邢玉笙指尖洶涌流動,只要他輕輕一劃,劍尖墜落,他所憎恨的人就可以馬上丟掉性命。

    穆長亭拼著被妖魅刺破喉嚨的危險,艱難地吐字:“……邢、邢玉笙,你要在這里結(jié)果了他,清心派可就回不去了!他是敗類死不足惜,可你尚年輕,一輩子背著弒殺師長的罪名,在世間將如何自處?”

    邢玉笙聞言,動作頓了頓,猛地抬頭與他沉靜清亮的雙眼對視。

    “你閉嘴!”妖魅惱怒地掐緊他的脖子,對邢玉笙催促道,“快殺了他!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可猶豫的!開弓沒有回頭箭,現(xiàn)在反悔已經(jīng)晚了!”

    邢玉笙輕輕牽起嘴角,淡淡道:“你以為清心派對我來說,是什么稀罕的地方嗎?”

    他這句話像是在對妖魅,又像是在低聲回應(yīng)穆長亭。話音剛落,手指輕動,長劍急墜而下,猛地貫穿林見的胸膛!

    穆長亭不忍地閉上眼睛,林見的呼吸聲戛然而止。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身邊熟悉的人死去,哪怕這個人再可惡,但直面死亡的震撼還是讓穆長亭心里的情緒翻江倒海地折騰起來。

    妖魅大笑起來:“快哉!快哉!殺得好!”

    就在這時,邢玉笙忽然將長劍抬起,直指穆長亭,冷冷道:“接下來輪到他了。”

    妖魅興致勃勃地問:“怎么?你連他也想殺?”

    邢玉笙淡淡道:“他親眼看見我殺了林見,這個秘密不能宣揚出去,留他不得?!?/br>
    妖魅反問道:“難道你還想回清心派?剛才還口口聲聲說不稀罕,現(xiàn)在反而害怕被人知道你殺人的秘密了?”

    邢玉笙微微勾唇一笑:“因為我忽然改變主意了,你不覺得將第一修仙劍派攪得腥風(fēng)血雨,要比惦念你這里的一畝三分地要好玩得多嗎?”

    妖魅聽罷,果然拍手叫好,笑道:“好,待我?guī)湍憬鉀Q了他。”說著,她一下收緊了手指的力道,穆長亭甚至被她掐得整個人提了起來,臉色被窒得青紫,好像馬上要背過氣去一樣。

    “且慢!”邢玉笙單手負在身后,尚在滴血的劍尖極細微的抖動了一下。

    妖魅輕瞥他一眼:“舍不得了?”

    邢玉笙淡淡道:“我只是想自己動手。你說得沒錯,生而為異類,一生都會遭人白眼,被命運玩弄在指間。既然世人待我冷漠無情,我又為何要對他們心存希冀?倒不如跟隨自己心意,快意瀟灑過一生。”

    邢玉笙頓了頓,又道:“如此說來,倒要多謝你,原來報仇的感覺是這樣痛快!”

    手指在背后重新結(jié)出一個傳音陣法,只是這次的流向是往穆長亭而去。

    邢玉笙對妖魅道:“不介意讓我拿同門師兄弟的血再祭祭我的寶劍吧?”

    妖魅分外喜歡看到他這副似魔非魔的模樣,一心認為自己干了一回好事,若是早知命運如此,早早順從,不去貪念人間溫暖,就不會跟自己一樣受傷了。

    妖魅笑著放開穆長亭,將他往前一推,柔聲道:“當然不介意,給你?!?/br>
    穆長亭此刻還有些愣神,若不是剛才邢玉笙通過傳音陣法在他腦海中說話,叫他配合行動,他甚至以為邢玉笙已被妖魅所惑,徹底背叛門派了。

    不是他不愿意相信邢玉笙,實在是……實在是他的表情無一不真,恨意也無一不真,就連慢慢折磨林見至死的殘忍手法也叫人想起來膽寒。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靜靜交匯,穆長亭抿緊嘴唇,臉色有些蒼白。

    邢玉笙清冷的聲音響起:“比武場上,我們各有勝負,你猜猜,今日會是誰贏?”

    穆長亭像是有些害怕一般退后一步,然而借著退后的動作,一直貼身帶著的靈符從衣袖中嘩嘩掉落在手掌心。

    與此同時,邢玉笙猛地飛身而至,要逼到穆長亭面門!

    兩人卻忽然極有默契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倏地往妖魅所在方向掠去!

    靈符刷刷轉(zhuǎn)動,隨著劍氣的指引,猶如鎖鏈一般緊緊纏繞在妖魅身上!

    妖魅未料到邢玉笙陣前反水,發(fā)愣片刻的功夫,居然就被他們偷襲成功!妖魅勃然大怒,想要掙破“符靈鎖”,鎖鏈卻被越纏越緊。

    這是修仙界最為常用的把戲,簡單實用,廣為流傳,只是通常需要施咒的兩人具有極高的默契度,哪一方出的晚了,這個符咒都不會成功。

    穆長亭見一擊即中,高興得笑出來,連忙對邢玉笙道:“哎喲!居然成功了!趕緊溜!我們靈力有限,這玩意兒撐不了多久!”

    邢玉笙又恢復(fù)了冷淡疏離的模樣,點了點頭,默默跟著穆長亭沿原路跑回去。

    妖魅在身后咆哮:“你居然敢騙我!居然敢騙我!”

    充滿怒氣的聲音響徹這個暗室長廊。

    穆長亭抹了一把脖頸上的血,一邊顧著逃命,一邊嘀咕道:“差點被她插破我的喉嚨,真變態(tài)!”

    “……”無人應(yīng)答。

    邢玉笙剛才那么會演,現(xiàn)在的沉默簡直讓人覺得詭異了。

    穆長亭轉(zhuǎn)頭看他,正好對上邢玉笙轉(zhuǎn)過來的視線,兩人都愣了愣。

    穆長亭剛想說話,妖魅桀桀鬼笑的聲音瞬間在耳邊炸響,近得讓人頭皮一麻。

    “臭小子,既然你不知好歹,那就不要怪我了!”

    第11章 花開花落

    他們靈力雖然低微,但“符靈鎖”不至于這么沒用吧?

    穆長亭猛地回頭,只見身后黑漆漆,空蕩蕩,吊起來的一顆心還未落地,就見邢玉笙好像被誰絆了一腳似的,整個人撲倒在地!

    穆長亭一把撲過去拽住他,這才看清楚,妖魅的手竟緊緊抓住了邢玉笙的腳脖子!想要將他再拖回石室!“符靈鎖”沒有失靈,妖魅的身體確實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但手卻是可以活動的!

    穆長亭想通這點,當機立斷地放開邢玉笙,輕盈地在石壁上左右跳躍,借助墻壁的力量飛躍而起,縱身撲向邢玉笙,大叫一聲,長劍用力揮下!

    他這一下用足了十足的力氣,甚至運轉(zhuǎn)了體內(nèi)殘存的靈力,只見劍芒大盛,妖魅的一只手被他當場斬下!長廊盡頭隨即傳來凄厲的叫聲!

    穆長亭急促的喘息,疲憊地爬起來,再去將邢玉笙扶起來。

    邢玉笙一直一聲不吭,可是穆長亭還是從他隱忍的喘息猜測他受了傷??快`力燃在掌心的火苗在方才的連番動作中熄滅了,穆長亭嘗試著翻轉(zhuǎn)了幾次掌心,火苗都無法燃起來,邢玉笙低聲道:“別耽擱時間了,走吧,我沒事?!?/br>
    穆長亭皺眉道:“你給我看看傷口,我的脖子都被她的陰氣燒黑了,你的腳不可能沒事??禳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