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下，顧李氏又說；“二妮，給外面的老漢也倒一碗茶?！?/br>
    “哎！”

    顧李氏端了茶，便出了灶屋，誰知?jiǎng)傔M(jìn)堂屋，正好聽到那寇千總在跟她家漢子說話，只見顧小滿他爹嘴里說道：“家里去年的收成還算不錯(cuò)，只是今年不大行，春上來了幾場倒春寒，看樣子秋收要減產(chǎn)了。”

    顧小滿聽了，憂心沖沖的問了一句；“爹，嚴(yán)重不？”

    地里刨食的人最怕的就是收成不好，一年到頭的進(jìn)項(xiàng)全靠地里，要是沒了好收成，叫一家老小靠啥過日子呢？他們鄉(xiāng)屯已然是很窮了，至于他們家，因人多地少，那日子就越發(fā)過得差了。

    男人們說話，他們女人是少有插嘴的，顧李氏把茶碗放到寇鎮(zhèn)旁邊的方桌上，便回到她漢子身邊坐下，正好寇鎮(zhèn)口渴了，順手端起茶碗喝了幾口茶，顧李氏見他喝了她們家的茶水，頓時(shí)覺得這人順眼了許多。

    提起地里的農(nóng)活，拘束的顧老三顯得自在許多，他對顧小滿說道：“唉，咱莊戶人，可不就得靠老天爺賞飯吃么?！?/br>
    寇鎮(zhèn)便問；“家里總共有多少地？”

    顧老三憨笑了兩聲，他說；“不怕你笑話，家里上等的田地一畝也沒有，中等的田地三畝，下等的田地七畝，再就是十余畝的沙地，遇到年景不好，倒有小半年都要餓著肚子呢。”

    說到一半，顧老三被顧李氏拉了兩下，這顧李氏畢竟是女人，她心思細(xì)，見他漢子提起自家的事，總感覺像是在訴苦似的，若放在尋常家里，這些閑話也不算啥，但誰叫這人是要娶他家小滿的呢，雜七雜八的說了這么多，只怕人家以為他們想圖他家啥呢。

    顧老三笑了兩聲，住了嘴沒說話。

    關(guān)于顧小滿家的情況，寇鎮(zhèn)已從顧小滿口中知道得差不多，會主動跟顧小滿他爹搭話，也不過是為了叫彼此不至于太尷尬，只是被這么一打斷，屋里又安靜下來了。

    在他們都不說話的時(shí)候，顧小滿又坐立難安的，他不停的看著他爹娘和千總大人，思來想去，都不知道該說些啥，想了大半日，最后要晚了，顧小滿小聲說了一句；“娘，千總大人要在咱們家住幾日，他夜里睡哪兒呀？”

    顧李氏回過神來，家里來了客，卻啥也沒安排，她站了起來，說道：“倒是我想差了，坐了這么大半日，鋪蓋也沒安排好，飯也沒安排好，我這叫他們?nèi)ナ帐拔葑?！?/br>
    眼前她要出去干活兒了，寇鎮(zhèn)喊住她，說道：“大娘，你且別忙活?！?/br>
    顧李氏的腳步停了下來，她瞄了一眼寇鎮(zhèn)，低聲問道：“你這是還有啥事呀？”

    寇鎮(zhèn)請她坐下后，望著顧小滿他爹娘，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先前與你們發(fā)來的信，也不知你二老收到不曾，我這趟登門，是為了向你們求親的?！?/br>
    眼見著他直奔主題了，顧小滿他爹娘面面相覷的，不知該怎么搭話，寇鎮(zhèn)停頓一下，他又說道：“大叔，大娘，晚輩姓寇，本是京城人氏，家中父母俱在，只因先前與韃靼國戰(zhàn)事未平，這才耽誤了婚事，自從小滿到了營里，平日得了他許多照顧，我與他日日相處，漸漸生了感情，這才冒昧上門求親，還請二老將他許配給我。”

    顧小滿知道，他們千總大人向來沉默寡言的，要他說這么一長串話，著實(shí)為難他了，又聽他說什么生了感情，要他爹娘將他許配給他的話，一張臉臊得通紅，整個(gè)腦瓜兒幾乎快埋進(jìn)自己的懷里了。

    寇鎮(zhèn)說這些話時(shí)，顧小滿爹娘互相看了一眼，他娘顧李氏望了堂屋里堆得那么多東西，心思是轉(zhuǎn)了又轉(zhuǎn)，瞧這樣子，這人家里肯定是殷實(shí)的，要啥樣的姑娘娶不著，為啥就看中他們家小滿？不過要她一口回絕，她又有些舍不得，要是日后有這么一家親戚拉撥著，她家日子能好過不少，唉，咋偏偏就是小滿呢，她家二妮和三妮，長得不差，又是女娃，要是能被他相中，那該多圓滿呀。

    寇鎮(zhèn)見他們不說話，開口又道：“我和小滿在軍中還要當(dāng)差，請的假期有限，一年半載的耗不起，是好是歹，還望大叔和大娘給個(gè)準(zhǔn)話?！?/br>
    顧李氏嘴里吱吱唔唔的，她嘀咕道：“你突然上門，咱們對你啥也不知情，又沒請個(gè)媒人啥的，這叫咱們咋回話呢？”

    寇鎮(zhèn)看著說話，顧李氏見他不作聲，心里一緊，以為他是要作罷，誰知寇鎮(zhèn)又開口說道：“是我想得不周到，這樣吧，大叔跟大娘先合計(jì)幾日，之后不管結(jié)果如何，我都沒有二話?！?/br>
    顧老三跟顧李氏連忙點(diǎn)著頭，顧李氏更是心里暗道，說不準(zhǔn)人家住下的這幾日，就看中她家的二妮和三妮呢。

    ☆、第62章

    莊戶人家的夜飯用得早,天還沒黑，顧家的飯菜就做好了,往常顧小滿他們家吃飯都是直接在院子里，今日家里來了貴客，飯桌擺放在堂屋里，飯熟前，顧李氏打發(fā)家里的孩子去請公婆和顧小滿他大伯一家來吃飯。

    說起顧小滿爺爺奶奶，在他還沒出生時(shí)，就跟他爹娘分了家,倆老生了三子一女,女兒嫁得遠(yuǎn),等閑不來走動,顧小滿他爹排在老三,平日他爺爺奶奶跟著大伯一家住在村尾，還有一個(gè)二伯，早些年打仗時(shí)服兵役，聽說連駐地都沒到，就死在路上，因是傷心事，家里輕易不提起。

    這婆媳跟妯娌間關(guān)系還算融洽，每年給二老送些口糧，過年過節(jié)時(shí)接過來吃幾頓飯，平日農(nóng)忙時(shí)一起搭伙干活，這回寇鎮(zhèn)求親，于情于理肯定得把親戚們一起叫過來看看。

    不大一會兒，顧小滿他大伯一家跟爺爺奶奶來了，他奶奶顧張氏手臂上挎了一個(gè)籃子，里面裝著一些時(shí)令的蔬菜，她帶著大媳婦進(jìn)了院子，只看到馬車，卻沒看到顧小滿他們，于是徑直進(jìn)了灶屋，問正在忙活的顧李氏；“小滿呢，回來一場，咋沒去看看我們？”

    顧李氏正忙得汗流浹背，只因眼前這老婦人是她婆婆，不得不耐著性子答道：“這才剛到家沒一會兒呢，他爹領(lǐng)著他往祖墳上去進(jìn)香了。”

    顧張氏這才沒說啥話，顧小滿他大娘進(jìn)了灶屋后，自發(fā)就開始幫著打下手，那顧張氏見案桌上又是魚又是rou的，便問；“那男方家里咋樣？聽說是個(gè)家境好的，只是年齡看起來有些大，為啥還沒說親？”

    顧李氏被氣笑了，她婆婆問的問題，她自己還一個(gè)也沒打聽到呢，于是她說道：“那等會兒你見了人家，親自問問唄！”

    那顧張氏便輕輕哼了一聲，將籃子里的菜倒在案桌上，又在院子里看馬車去了。

    過了片刻，顧李氏出來，叫她小兒子去喊他爹和顧小滿他們回來吃飯，顧小滿去給祖墳燒香時(shí)，寇鎮(zhèn)跟著一起去了，雖說不便往顧家祖墳跟前去，但在四處轉(zhuǎn)轉(zhuǎn)也比留在家里對著一屋子女人來得自在。

    忙了大半日，一桌飯菜終于備好，待飯菜上桌，顧老三正領(lǐng)著顧小滿和寇鎮(zhèn)回來了，顧小滿看到他爺爺奶奶坐在門前，連忙上前，先問了一聲好，他奶奶摸著他的手，笑著說道：“胖了，看著也長高了不少。”

    顧小滿笑瞇瞇的對她說；“在營里一日吃三頓飯呢，每餐都吃得飽飽的?！?/br>
    顧張氏說；“哎喲，那看來當(dāng)兵也不是啥壞事嘛。”要知道他們莊戶人家到了冬日，一般都只兩餐飯呢。遇到年成不好，餓死人的事都有。

    那顧張氏雖說已六七十歲了，但眼神卻十分好，她看到顧小滿身后站著的寇鎮(zhèn)，上下打量了他兩眼，便問顧小滿：“這就是你娘說的那人家？看起來模樣周正，像是個(gè)不錯(cuò)的?！?/br>
    這老婦人說話聲音不小，寇鎮(zhèn)自然聽到了，他上前對顧小滿爺爺奶奶見了禮，那顧老頭兒老實(shí)巴交的，和顧小滿他爹一樣，一輩子只知與土地打交道，他朝著寇鎮(zhèn)打了一聲招呼后，便坐到一旁悶頭抽起旱煙。

    顧小滿他奶奶顧張氏，跟顧家別的女人不一樣，她似乎不大怕寇鎮(zhèn)，還給寇鎮(zhèn)拿了一個(gè)小板凳讓他坐下，望著寇鎮(zhèn)，臉上和藹的問道：“孩子，你家里都有些啥人呀？”

    寇鎮(zhèn)坐在顧小滿奶奶身旁，他說道：“家里有一個(gè)老祖母，爹與娘也都在?！?/br>
    顧張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著又問；“有幾個(gè)兄弟呀？”

    寇鎮(zhèn)想了一下，回道：“五六個(gè)?！?/br>
    顧張氏不住的點(diǎn)著頭，她說道：“兄弟多好，有啥事能互相幫襯?！?/br>
    寇鎮(zhèn)聽了顧張氏的話只是輕輕笑了一聲，卻沒有回話，反倒是顧小滿他娘顧李氏從灶屋出來，見她婆婆正在與寇鎮(zhèn)話家常，怕老人家話多，說了啥惹人不高興的話，喊道：“娘，飯快好了，你進(jìn)灶屋來吃飯吧?！?/br>
    顧小滿和寇鎮(zhèn)扶起老人，顧張氏朝著寇鎮(zhèn)擺擺手，說道：“你們進(jìn)屋去吃，不必管我們了?！?/br>
    寇鎮(zhèn)客隨主便，他跟顧小滿進(jìn)了堂屋，顧老三剛好端了一壺酒上桌，他見他們進(jìn)來了，拉開凳子對寇鎮(zhèn)說道：“你坐這兒，你坐這兒。”

    堂屋里首席的位置留給了寇鎮(zhèn)，顧老三安排他坐下后，旁邊的位置留給了顧小滿的爺爺，顧老三和他大哥坐在對面，至于顧小滿，坐在最下首的地方。

    飯菜滿滿當(dāng)當(dāng)擺了一桌子，顧家就是過年過節(jié)也不曾吃得如此好過，顧小滿他兩個(gè)年幼的弟弟meimei巴巴的望著，被顧李氏趕到灶屋去了，往日吃飯，一家子都是同桌坐下，但今日有客，女人和孩子在灶屋架了張桌子吃飯，顧李氏出來上最后一個(gè)菜時(shí)，在屋里掃了一眼，沒看到趕車的周老漢，于是問顧小滿；“小滿，那趕車的老漢呢，咋沒看到他？”

    顧小滿站了起來，他找了一圈，才在外面找到周老漢，連忙說道；“周大叔，開飯了，你進(jìn)去坐呀?！?/br>
    周老漢對顧小滿說；“二爺是我主子，沒有做下人的跟他同桌的道理，我在灶下吃飯就是了?！?/br>
    顧小滿勸了好幾句，周老漢無論如何也不肯去，顧李氏只得把他讓到灶屋，接著她又打發(fā)顧小滿去陪寇鎮(zhèn)，顧小滿見他兩個(gè)哥哥也在灶屋，便對他娘說道：“娘，讓大哥二哥也在外面去坐吧?！?/br>
    也不知是不是寇鎮(zhèn)面相太重了，顧小滿家的人都懼怕與他打照面，他大哥往嘴里扒了一口飯，說道：“我就在這兒吃飯挺好！”

    “對對，哪兒吃都是一樣！”他二哥附和了一句。

    顧小滿他奶奶把飯碗放下，瞪了顧小滿他大哥二哥一眼，說道：“你們也都是娶了媳婦兒的人，待人接物啥的也得學(xué)著點(diǎn)，跟著人家寇大人，學(xué)著些眼高眉低也是好的?！?/br>
    顧小滿大娘笑著說道；“啥樣的人啥樣的命，都是老天爺早就定好，這哪是說學(xué)就能學(xué)得來的！”

    顧李氏看了她大嫂一眼，八成是覺得孩子們大了，老是這么縮頭縮尾的上不得臺面，于是對他大哥二哥說道：“聽你奶奶的，你倆都出去陪著客人坐?！?/br>
    顧小滿他大哥和二哥剛開始還有些不情愿，架不住顧李氏堅(jiān)持，于是只得和顧小滿一起到了堂屋的飯桌邊坐下。

    開始吃飯時(shí)，大家伙兒都一聲不吭的，顧小滿見屋里安安靜靜的，急得抓耳撓腮，他不停的望著他爹和千總大人，最后見大家都不作聲，于是看著寇鎮(zhèn)，說道：“大人，這些都是我娘的拿手菜，你趁熱吃呀?！?/br>
    “嗯?！笨苕?zhèn)應(yīng)了一聲，拿起筷子，先伸手夾了一箸菜，其他人見他動筷了，這才紛紛拿起筷子。

    飯桌上的氣氛還是很沉悶，顧小滿望看到桌上擺放著酒，這還是千總大人帶過來的，他想起他爺爺愛喝點(diǎn)小酒，說道：“爺爺，這是大人從縣上買了酒，你嘗嘗跟咱們家自己釀的米酒有啥不一樣?！?/br>
    酒壺正好在寇鎮(zhèn)手邊，寇鎮(zhèn)便執(zhí)壺給顧小滿他爺爺?shù)沽艘恢丫疲俳o自己倒了一盅，開口說道：“老人家，我敬你一杯?！?/br>
    顧老漢趕緊端起酒杯，與寇鎮(zhèn)碰了一下杯，一口喝下，還瞇著眼睛砸吧了兩下，說道：“這酒勁兒足，比咱家的米酒好?！?/br>
    “老人家要是覺得還能入口，就再喝一杯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