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別啰嗦，咱們還得趕路呢！”

    他們要去收菜的屯子叫柳樹屯，離鎮(zhèn)上不遠，整個屯有兩百多戶人家，屯子里人口多，地也多，算是十里八鄉(xiāng)的最富裕的屯子，當然，他們屯會富起來也跟他們三羊鎮(zhèn)大營有些關系，這營地里的除了糧草和鹽是州府運來，其余都是撥了銀兩，由大營自行解決。

    老占在三羊鎮(zhèn)當了多年的伙房長，手里可用的銀兩有限，他就自己下鄉(xiāng)屯去收菜，這柳樹屯地多人多，每年除了種糧，就跟老占約好，每年收他們屯子的菜，這樣一來，屯子里的人種的菜能賣錢，營地里將士們吃的菜也有了著落。

    走了大半日，老占到了柳樹屯，這會兒屯子里的人大多數(shù)都在自家貓冬，路上看不到幾個人，老占帶著顧小滿熟門熟路的到了幾間青磚瓦屋門前，隔著院門就拍門喊道：“老王，在家不？”

    “來啦，來啦！”屋里傳來了一個應門，接著，院門被打開，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他看到老占，笑呵呵的說道：“占大叔，你來了?！?/br>
    說著，他又望了一眼顧小滿，問道：“這咋看著有些眼生啊?！?/br>
    “營里新來的兵，叫小滿?！崩险即鹆艘痪?，帶著顧小滿進了屋里，進去時，顧小滿沖著這來開門的小伙子憨笑了兩聲。

    進了院門后，有個披著棉襖的老漢已經(jīng)迎了出來，他身旁跟了三四個小伙子，其中有個還抱了小女娃，這老漢見了老占，笑了兩聲，說道：“老哥哥，我猜著你這幾日就該過來了?！?/br>
    “是得來，我看這天恐怕晴不了幾日了，要是等下雪封了屯，你這菜恐怕得爛在家里?！?/br>
    閑聊了幾句后，老占對顧小滿說道：“這是柳樹屯的王里正。”

    顧小滿對著王里正喊了一聲叔，便待在一旁，剛才來開門的那小伙子估計是王里正的兒子，他看了王里正和老占一眼，說道：“爹，占大叔，咱們進屋里去談吧?！?/br>
    “對，咱們進屋去再談！”王里正帶著老占他們進了里屋，顧小滿跟著一起進去，屋里暖和極了，他好奇的四處打量，只見屋里靠東頭盤著炕，炕上放了一張小炕桌，地上點著火盆，火盆上安了一個鐵架子，上面放著一個黑漆漆的水壺。

    進了屋后，王里正讓老占上炕坐，不一會兒，有個婦人進來送了熱茶，順手還把屋里兩個小娃兒領了出去。

    “王老弟，今年你們屯的菜收得都咋樣了？”

    王里正笑著說道：“要說這菜，今年也算豐收，你沒來前，我就已經(jīng)囑咐屯子里的人好生收拾妥當了，你只要開口，啥時候都能送去。”

    “那成！”老占也是個做事爽快的，再者又是跟王里正來往多少年的老關系，便說道：“我今日錢都帶齊了，先交給你，你先送四千斤土豆，四千斤蘿卜，再加一千斤的白菜過去?！?/br>
    聽了這話，王里正吃了一驚，他說道：“咋，老哥哥，今年咋比往年少這么些？”

    他們屯里可是種了不少菜呢，要是不收，那么多菜，留著自家吃，那得吃到啥時候??？

    老占見他變得臉色，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說道：“咱做了多少年的生意，你還信不過我么，只是今年營里的糧草提早一個多月送了過來，咱伙房沒地方再堆這么多菜了，還得你們到時把剩下的一批菜送過去。”

    王里正聽了之后放下心來，他掐指算了一下，只怕到時天就開始下雪了，雖說路上難走，但少不得他們辛苦些，誰叫全屯的莊戶人，一年到頭大項的收益全靠著這軍營里呢。

    ☆、第6章

    老占頭和王里正打了多年的交道，彼此都很信任對方，不到半日，雙方談攏了買菜送菜的事議，收了錢按了手印，余下的事就全部交由王里正來打理了。

    他們兩人說話時，顧小滿就坐在火盆旁烤火，王家的火盆里煨了幾個紅薯，紅薯烤好后，屋里彌漫著一股香甜味,顧小滿有些饞了，先前在老家，每年到了冬日，顧小滿和家里的弟弟meimei們偶爾也會偎兩個紅薯吃，這東西耐旱，產(chǎn)量又多，家里的爹娘即便知道了也不怎么會說他們，王里正的小兒子名字叫鐵鎖，跟顧小滿的年紀差不多大，他見顧小滿的眼光不時朝著他烤的紅薯瞟幾下，便用火鉗夾了一個烤熟的，遞給顧小滿，說道：“吃一個吧。”

    顧小滿有些不大好意思了，他怕給老占頭丟臉，于是擺著手，悶聲說道：“我不吃。”

    雖然說了這句話后，鼻子還抽了兩下。

    坐在炕上的王里正抽了一口旱煙，對顧小滿說道：“吃吧，又不是啥稀罕東西?！?/br>
    一旁的老占也對他說道：“拿著吧，兩個紅薯你王大叔還是請得起的?！?/br>
    “不光紅薯我請得起，酒和rou我也請得起。”他哈哈笑了兩聲，又對老占說道：“老哥哥，有人送了我一塊頂好的狍子rou，今日咱們兄弟倆好好喝兩盅?！?/br>
    有酒喝有rou吃，老占自然是一口答應了。

    中午，老占和顧小滿留在王里正家吃飯，大鍋的狍子rou，豬rou燉老蘿卜，韭菜炒雞蛋，干煸土豆，一碟炸花生米，一碟腌蘿卜條，再加半斤自家釀的黃酒，也算是一桌差不多的席面，莊戶人家凡事講究實惠，都是大碗大碟裝的菜，老占本來就是打莊戶上出來的，也不會挑理，至于顧小滿，從上桌后，只管埋頭吃飯。

    王里正家的幾個兒子們也上了桌，大抵是年齡相當，王里正的小兒子鐵鎖跟顧小滿還挺談得來的，平常家里來客，他是不能上席的，今日他爹頭一回讓他上席，鐵鎖頓時有種長大成人的感覺，他好奇的問顧小滿；“小滿哥，軍營里好玩嗎？”

    顧小滿咽下嘴里的飯，他想了一下，軍營也就那個樣子，除了有些不自由，有吃有喝的，顧小滿是比較滿意的，他點著頭說道：“挺好的?！?/br>
    老占喝了一口酒，瞅了他一眼，說道：“也不知道是誰剛來時，天天躲在被窩里哭。”

    顧小滿臉紅了，他剛來軍營時，白日還好，伙房里的事情等著人做，顧不上去想他爹娘，到了夜深人靜時，就會想他爹娘，怕被人知道了，蒙在被窩里哭幾聲，他以為別人不知道，其實整個伙房里的人都聽到了。

    鐵鎖吃驚的望著顧小滿，在他印象里，像他們這么大的男娃，那是極少還有人會掉眼淚的，他問道：“小滿哥，軍營這么好，你干啥還哭！”

    顧小滿越發(fā)羞得連頭都恨不得埋在碗里了，鐵鎖他大哥瞪了他一眼，說道：“這么大一桌好吃的也堵不上你的嘴。”

    鐵鎖這才訕訕的閉上嘴。

    在王里正家吃了中飯，老占和顧小滿還得趕著回營，王里正也沒虛留，走之前給他們送了不少自家腌的咸菜，老占都收了，冬日里能吃得菜少，正好用來換換口味。

    出了柳樹屯，顧小滿央求著老占帶他到鎮(zhèn)上去看看，上回進寶回來，跟他說鎮(zhèn)上很熱鬧，賣什么得都有，聽得他羨慕不已，以前在家里，他們村離鎮(zhèn)上幾十里路，要是沒啥重要的事情，他家爹娘輕易不往鎮(zhèn)上去。

    老占嫌他多事，罵了幾句，到底也沒說啥，還是帶著他往鎮(zhèn)上來了，只是讓顧小滿失望的是，鎮(zhèn)上來來往往的沒幾個人，看起來也不怎么熱鬧的樣子。

    “傻，都過了響，做生意的人早就回去了！”老占告訴他。

    雖說是個鎮(zhèn)，但其實也就兩條街，據(jù)老占講，這還是因他們三羊鎮(zhèn)大營駐在這里才有了這鎮(zhèn)，其實二十多年前，這里也就是個破村子罷了。

    一條街逛到頭，只有街角有個老漢守著個攤子賣燒餅，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顧小滿總覺得應該買點什么帶回去，他問那老漢：“燒餅怎么賣？”

    老漢手套在袖子里，答道：“有甜口的，也有咸口的，都是兩文錢一個！”

    顧小滿便對老占說道：“占大叔，你能借我些錢嗎，我想買些燒餅帶回去，等回了營里，我就還你。”

    “帶啥帶，買一個你在路上吃就完了，一個月發(fā)得那幾個錢，還不夠你吃燒餅！”

    顧小滿憨笑了兩聲，他對老占說道：“李大叔他們平時也挺照顧我的，買咱們每人吃一個?！?/br>
    “就你事多！”老占瞪了他一眼，還是從口袋里摸出了錢，又跟那老漢還價：“買九個餅，你多送我一個！”

    “再加兩個！”顧小滿插話，他把進寶和張示也算進去了，上回進寶出來玩，給他帶了一串糖葫蘆，現(xiàn)在他要買東西回去吃，肯定也要給進寶帶一份。

    那老漢喜笑顏開的答應一聲，他們一口氣買這么多，多送一個也值得。

    老漢動作熟練，他揪了一個面團，搟了兩下，往里面抹了一小撮黑色的蔗糖，又灑了些芝麻，便放進爐子里烤起來。

    老占和顧小滿等了一會兒，老漢就將十二個熱氣騰騰的燒餅給他裝起來，燒餅上灑著芝麻粒，剛出鍋的聞起來香噴噴的，顧小滿剛吃完中飯不久，這一會兒看到燒餅又開始流口水了，他拼命克制自己不去看燒餅，準備等回了營里跟大家一起吃。

    “眼瞅著天色就要晚了，快走吧。”老占說道。

    顧小滿點了點頭，抱著燒餅跟老占一起往回走。

    鎮(zhèn)上離他們大營還有好遠，冬日的天又短，走了幾十里路后，天色已經(jīng)有些發(fā)昏了，再爬過這道坡就能看到軍營了，想到等會兒就能吃上香噴噴的燒餅，顧小滿滿心的歡喜。

    正在這時，后面?zhèn)鱽硪宦曬R蹄聲，老占往后看了一眼，說道：“八成是巡營的回來了?！?/br>
    顧小滿也跟著回頭一看，只見烏壓壓一片人騎著馬過來了，大概有一兩百人，全部騎著高頭大馬，看起來威風極了。

    老占拉著顧小滿站到路旁，不一時，騎著馬的將士們走近，跨馬走在最前頭的是寇鎮(zhèn)寇千總，他穿著甲衣，披著一領風衣，顧小滿看到他，趕緊低下頭。

    寇鎮(zhèn)走過來后，拉住馬繩，先看了一眼顧小滿，視線又落在老占身上，問道：“出去收菜了！”

    老占比寇鎮(zhèn)年長，又在三羊鎮(zhèn)大營當了多年的伙房長，是以寇鎮(zhèn)對他說話十分客氣。

    老占也不敢拿大，他見了寇鎮(zhèn)，先對著他見了一禮，又答道：“回大人的話，剛從下面的鄉(xiāng)屯回來。”

    寇鎮(zhèn)點了點頭，又對老占說道：“不日就是冬至，別忘了去收幾口豬，給將士們打打牙祭！”

    這也算往年的慣例，每年春節(jié)，中秋加冬至，營里都會殺幾口豬來吃rou，這事其實不歸寇鎮(zhèn)管，只是現(xiàn)下遇到老占，寇鎮(zhèn)不免就問了兩句。

    “哎，記著呢，已經(jīng)找了殺豬匠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