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丫鬟無話可說。 唯一的好人馬姑娘悄然消失在楊府后宅,一晃眼,這里就只剩下三個人了。 州判家的嫡女自恃身份,通判的庶女就沒有那么多的顧慮,正大光明來敲柳安安的房門。 十三個人剩下三人,柳安安本就膽小,腦補都把自己嚇得夠嗆。只覺著一開門,等她的就是危險的刀槍。還不如直接稱病躲過去。 正好楊府的管事來問,柳安安為了裝得像,嬌氣地咳了幾聲。 下午用膳,廚房里派來了五個丫鬟,整整齊齊在客室里擺下了五張小幾。 每一張小幾上,都擺滿了盤碟。 里面盛著的是各種烹飪手法的魚。 粗略一看,足足十幾種。 “聽聞柳姑娘染了風(fēng)寒,主家說,病中吃些魚,好得快。請姑娘慢用。”管事人說著。 柳安安回憶了以往多年的生活經(jīng)驗,小心翼翼提問:“怎么還有這種說法,我往日,不曾聽聞?” 管事人笑得和氣:“許是一個地方和一個地方習(xí)性不同。” “原來如此?!绷舶不腥淮笪?,毫無障礙就接受了這個說法。 柳安安跪坐在棕墊上,咬著筷子。面前這十幾種不同烹飪的魚,看起來是色香味俱全,可是,真的只有魚。沒有任何配菜主食。 只吃魚是不是有點太為難她的舌頭了? 柳安安這會兒覺著,楊家是不會來出手害她的。管事的送來的魚肯定沒問題,只是,怎么個吃是個問題。 她已經(jīng)完全忘了前兩天的深夜,在魚池邊的自由妄想了。 小幾上的各種魚,柳安安挑選了一些清淡容易單獨吃的。就算如此,只吃魚也實在是難以下咽。一張小幾上的一半都沒有吃完,柳安安咬著筷子已經(jīng)咽不下去了。 她剛放下筷子,垂手陪立在旁的管事人提醒:“柳姑娘,這些您都要吃完?!?/br> 柳安安震驚了。 十幾盤的魚,全部吃完? 柳安安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楊家到底是何用意。她吭哧吭哧半天:“……那,沒有限定時間吧?” 管事人笑容一頓。 這柳姑娘就真的答應(yīng)了?一點抱怨都沒有?也不質(zhì)疑一下?準(zhǔn)備的話都用不上了。 “……沒有時間規(guī)定,姑娘盡量吃完就行?!?/br> 那就好。 柳安安松了口氣,讓丫鬟來把剩余的魚都收了起來。 多日不沾葷腥,不敢吃經(jīng)了別人手的飯菜,楊府管事的親自送來的,算是她的儲備糧了。 管事的沉默良久,體貼的送來了一份冰,將這些魚都凍鮮了起來。 之后下人來匯報,說是柳姑娘悄摸摸讓丫鬟去廚房摸了幾個饅頭,每頓用饅頭就著魚吃,主仆倆一日五頓,兩天內(nèi)趁著新鮮把十幾盤魚全吃光了。 管事的人來說時,陪坐在羅圈椅的楊府公子笑容僵硬,他都不敢看主子,生怕主子一個不滿意,連他也送了小命。 只隔著一扇屏風(fēng)賠笑:“這,倒是個膽小又實誠的?!?/br> 要命的主子忽然吩咐給一個待選的美人送十幾盤的魚,還要求全部吃光,楊公子冷汗滴下來,只當(dāng)主子要么想活活撐死那丫頭,要么等那丫頭拒絕抬手就處置了。沒料到,那丫頭膽子小,不敢不吃,又有點小聰明,分成兩天。說起來還算是個實心眼的,說吃還都吃了,沒敢剩。 “主子,您不喜鬧騰,不懂事的。如今就剩下三個了。安靜,懂事,也規(guī)矩。您不妨賞個臉,叫來伺候?” 楊公子笑得只當(dāng)自己是青樓老鴇,拼命推銷自己手中的姑娘。 主子出來匆忙,一個侍女都沒帶。身邊伺候的事總要有人做。這等差事落在他頭上,他可是苦心積慮準(zhǔn)備下來,選這些有規(guī)矩的去伺候,說不定能有用。 褚余不置可否。 楊府派來了三個嬤嬤,瞧著就十分規(guī)矩,分別給了最后三個姑娘,一一照應(yīng)著練規(guī)矩。 柳安安自小出身王府,旁的不說,這些規(guī)矩一直牢記于心,嬤嬤教了她一遍,就不再來指導(dǎo)她了。 三日后,楊府給送來一套全新的衣裙。 出門在外,柳安安已經(jīng)把自己守孝的身份暫且忘記。讓丫鬟替她換上了云霞粉的衣裙。烏黑的長發(fā)挽了一個百合髻,只配上了一根粉白細絨花簪。 出了門,那通判府的庶女和州判府的嫡女也都是一樣的打扮,三個人在中庭聚集,彼此問候。 兩位官家仕女笑意盈盈,輕言細語十分從容,彼此視線中都有一絲渴望。 柳安安慫,低著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要去見那個人了。 要去到那個暴君的身邊了。 肯定要死的。 暴君是不是身高一丈,力大無窮?她會不會一個照面就被擰斷脖子? 死在異地他鄉(xiāng),魂魄會不會永遠被拘在楊府的院子里? 柳安安一路想著自己的各種死亡慘樣,后背一陣發(fā)冷,腿軟得走路都輕飄飄的。 楊府很大。從柳安安她們居住的小院一路順著石板路出了兩道門,才抵達前院。前院各個出口,都由身著統(tǒng)一的侍從把守著。這些人瞧著與楊府的下人不同,細細盤查了一番才放行。 柳安安瞧著,多少與王府里偶然得見的軍士有那么幾分相似。只匆匆打量一眼,不敢多看,埋著頭從身邊過。 走得近了,前方管弦絲竹的鳴奏聲越發(fā)的清晰。 停留在臺階下,柳安安心跳聲砰砰地大,越走近越難以呼吸。 兩扇門被丫鬟推開,一個白面的小哥兒前來引路。 “姑娘們請。該知曉自己是來做什么的,待會兒可都注意些。” 州判府的嫡女不著痕跡排在了第一位,提著粉裙率先跟在那人身后,腳步都可見興沖沖。 通判府的庶女不甘示弱,雖然落后半步,硬是靠著腳步快,擠上去與她并肩了。 柳安安只恨不能退到一千里外,半垂著頭,雙手攥緊了衣袖,走得每一步,都又慢又碎, 送死,不用太積極。 柳安安在心里安慰自己。 雖然早死早超生,但是能多活一刻是一刻啊。 進了那扇門,柳安安不敢亂瞧,順從得在管事的指揮下,和另外兩個少女一起跪在堂中棕墊上。柳安安在落后一步的情況下,正好是跪在她們二人的身后,她本就生得細弱,恭順地趴著時,完全讓人擋了個嚴實。 柳安安沒敢動,垂著眸,眼角余光只能看見左右兩側(cè)筵席在座幾人的衣擺。 絲竹悠悠,偌大的堂中除卻這纏綿樂曲外,安靜得嚇人。 “主人,您身邊沒個伺候的人,到底不太方便,小的斗膽,替您選了這幾位乖巧懂事的,您看,是不是可堪一用?” 堂中響起一個青年的聲音,恭敬順從,又在諂媚中夾雜著謹慎。 主人。 定然就是那暴君了。 暴君就坐在上座,距離她不過幾步之遙。 柳安安一想到這個,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要死了,她要死了。 柳安安趴在地上,抖了半天,腦中忽然想到,她此次前來,不單純只是千里送人頭的。她是為了埋伏在暴君身邊,做一個細作,保護鎮(zhèn)南王府的。 她不可以這么軟弱。 柳安安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疼! 不小心掐重了,柳安安眼角閃著淚花,悄悄揉了揉大腿。 細作是不能這么弱的! 柳安安拼命安慰自己,別怕,就算死,也要死在細作的身份上,而不是一個照面就被掐死的那種! 細作,要走到暴君的身邊,她要做什么? 柳安安回憶起她看過的話本中,想要靠近一個男人,率先做的,就是勾引他。 對,勾引。 她要上前去,在三個人中脫穎而出,勾引暴君! 她可以的! 柳安安直起腰。 “公子~~~” 柳安安僵住。 身前跪著的州判府嫡女,這個一直自恃身份,可能在除了耍手段之外根本不屑和其他女子來往的官家嫡出女兒,發(fā)出了一種,嬌媚到讓柳安安渾身顫了顫的聲音。 她膝行緩慢上前,纖細的腰肢一扭,一扭,慢慢地,膝行至上座的筵幾旁,柔若無骨的手指輕輕捧起幾上酒杯,恭順地抬起。 “妾服侍公子飲酒。” 啊,讓人搶先了!柳安安懊惱自己反應(yīng)慢。 柳安安目光一路跟著她上揚,順著她的手,看見了上座的男人。 第一眼看見的,是男人那雙眸。 黝黑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盯著她。 柳安安瞳孔一縮,整個人差點軟在地上,用有史以來最迅速地速度把目光轉(zhuǎn)投在那少女身上。 砰、砰砰、砰砰砰…… 別跳了!聲音這么大,全正堂的人都能聽見! 柳安安捂著心口,說不清是恐懼害怕還是腦子空白到什么也沒有想。 褚余收回視線,落在那溫順側(cè)臥在他筵幾旁的少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