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霍震燁覺得白準(zhǔn)這就是故意的,許彥文嚇得腿都軟了。 許彥文懵著臉坐上車,開車回家,阿秀跑到陽臺上,看他的車越開越遠(yuǎn),直到車燈遠(yuǎn)的看不見了,這才回屋里來。 她剛剛送茶的時候,偷偷摸摸給許彥文塞了張小紙條,他們約好了明天見面。 霍白二人重回閣樓,這么尊佛在藏在什么地方才好? 王瘋子抬起頭,他不要茶,他要酒。家里只有幾瓶用來裝飾的洋酒,全給他了,他灌了兩口,仰頭一口灌下,喝得興起:“洋人的酒,倒還夠勁兒?!?/br> 白準(zhǔn)這才說:“有人在追蹤你?!?/br> 王瘋子打個酒嗝:“誰?” 他今天是去喝喜酒的,兄弟討小妾,剛一進(jìn)門,他就覺得不對,到處都貼著大紅喜字,偏偏吹鼓手吹喜樂聽起來跟喪樂似的。 他掂刀闖了進(jìn)去,他兄弟被捆在后院,被打得鼻青臉腫,嘴里塞了團布,看見他就示意他趕緊跑,日本兵一捅而上。 是那個小妾和老鴇為了二十根金條,一起賣了他。 王瘋子當(dāng)然要救兄弟,他一把刀砍了幾個人,身后十幾人一起沖上來,子彈貼著他的頭皮擦過去,他一刀擲出去,小妾一把拉過鴇母替死,自己鉆到床底下。 “一關(guān)道的白陽。” 王瘋子哼笑一聲:“這帳我慢慢跟他算?!?/br> 既然被追蹤了,他就不能再留在白公館,抱拳道:“多謝七爺援手,這情我記下了?!?/br> 十來個兄弟,活著出來的只有他,他又豈是那種讓兄弟填命,自己茍活的人。 王瘋子掙扎著要起來,白準(zhǔn)說道:“四門主不著急走,我替你換一張臉?!?/br> 王瘋子盯住白準(zhǔn),他從來聽人說七門很邪門,白七爺活無常的名號,傳得也夠響亮,但他從沒見過白準(zhǔn)的技藝,什么叫作換一張臉? 阿秀捧來黃紙畫筆,白準(zhǔn)當(dāng)著王瘋子的面點香調(diào)墨,很快就在紙上畫出眉毛鼻子,在畫眼睛的時候,筆尖略停。 四門主的眼睛最難掩蓋,什么筆法都掩不住他眼底殺氣。 就在這張臉快要畫完的時候,門被捶響了,霍震燁看了白準(zhǔn)一眼:“來的還真快,我去拖住他們?!?/br> 白準(zhǔn)一聲沒應(yīng),但他落筆飛快。 霍震燁把屋里的留聲機全都打開了,整棟公館燈火通明。 門錘了十幾下,霍震燁這才打開門,他扯松了領(lǐng)帶,把酒翻在衣服上,滿嘴酒氣的問巡捕:“怎么了?” 日本兵還沒橫到能進(jìn)法租界里隨便抓人,他們換了衣服,跟在華捕身后,但一看就不是中國人。 “霍公子,這是你的房子???”這地界的華捕哪有不認(rèn)識霍家的,一看是霍震燁開門,心里暗叫糟糕。 其中一個日本人不耐煩了,擠到前面,用不大流利的漢語說:“我們要搜查這間屋子。” 霍震燁抬手就是一耳光:“睜大你的狗眼,你跟誰說話呢?” 那日本人橫行慣了,哪受過這種氣,他立刻就要掏槍,嘴里禿嚕出一串日本話。 霍震燁假裝醉酒,打個酒嗝:“日本人?” 華捕趕緊搖頭:“不是不是,這是他們老家方言,這聽起來有點像日本話?!边@次搜查沒經(jīng)過總捕房,要是被法捕知道,他們?nèi)毡救藖碜饨缢巡椋侨兆涌刹缓眠^了。 “霍公子,實在是不好意思,你就讓我們看一看,咱們也好回去交差。”華捕又點頭又哈腰,求霍震燁通融。 霍震燁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再攔日本人就更起疑心了。 他裝出一付酒后好說話的樣子,讓開門:“看吧?!?/br> 幾個日本人猛沖進(jìn)去。 十幾個人在客廳就站住了,他們盯著客廳里站著的一圈紙人。 華捕嚇得腿都軟了:“霍公子,這是……這是……” 霍震燁笑瞇瞇的,他還抬起岳將軍的胳膊,讓華捕仔細(xì)看:“愛好,本人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愛好。” 華捕把這些紙人全看一遍,又到樓上去搜。 霍震燁跟在他們后面上樓,一手握著酒杯,一手按住口袋里的槍,不知白準(zhǔn)畫好了沒有。 二樓上白準(zhǔn)跟四門主正在下棋,兩人齊齊看向上樓的巡捕們。 為首的那個日本人,走上前去,把白準(zhǔn)和四門主打量一番,手指指向四門主:“你,過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紙·微不足道小愛好·人 第108章 鬼遮眼 懷愫/文 王瘋子殺性極重, 他光是聽到“你過來”這三個字,眼中便殺氣涌動。 這個日本人地位不低, 在小院里傷了他好幾個兄弟, 他雖然受了重傷,但這幾個人他還沒放在眼里,只要出手快, 殺兩個就算賺了。 白準(zhǔn)烏發(fā)垂肩,這些人吵吵嚷嚷,他只微皺眉頭,連目光都沒瞥過去,似乎與他們不在同一個空間內(nèi)。 感覺到王瘋子的殺氣, 他修長手間夾枚黑子,伸手往棋盤上落。 “啪”一聲脆響, 黑子在棋盤上落定, 王瘋子醒過神來,他再如何想殺人,也不能臟了白準(zhǔn)的地界。 王瘋子隱忍不發(fā),撐著桌子站起來, 他一條腿上有刀傷,那一處的傷口最深, 不能著力, 拖著腿往日本人面前走去。 那個日本軍官瞇起眼睛:“你的腿怎么了?” 王瘋子已經(jīng)完全換了一張臉,五官眉眼跟之前沒有一絲相像之處,可五官易變, 身形難改。 “他是個跛子?!被粽馃钍掷镂罩票?,醉熏熏擠開幾個巡捕,站在那個日本軍官身后,他步子凌亂,看上去就跟喝醉了沒分別。 但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要是王瘋子露陷,他這個位置,正好能挾持這個日本軍官,這人是一群人中身份最高的。 王瘋子走到日本軍官面前。 那個軍官仔細(xì)端詳他的臉,沒能看出任何破綻,但他不肯就這么放過他,他指著王瘋子:“你,把衣服解開?!?/br> 霍震燁“嗤”一聲:“有完沒完?這兒一共四個人,看也看過了,還要脫衣服?吃飽了撐的?” 巡捕給霍公子賠笑臉:“霍公子,咱們這也是公務(wù)在身,沒有辦法,這可是上面派來的人,您消消氣,消氣氣?!?/br> “上面?哪個上面?總捕房的誰派來的,我倒要打個電話問一問?!彼鲃菀ゴ螂娫?,被巡捕死死攔住。 “霍公子幫幫忙,咱們真是看一眼,如果不是,立刻走人?!毖膊兑灿X得有病,說霍家藏了刺殺犯,這不是有病是什么? 王瘋子低垂著眼睛,他怕自己一看這日本人的臉,就忍耐不住要動刀的心,他伸手解開扣子。 霍震燁上前半步,站在那日本軍官的身后。 心里思考要怎么逃走,他名下有幾艘洋輪停在十六鋪碼頭,真要帶著白準(zhǔn)逃到香港臺灣,或者轉(zhuǎn)道出國也不是不行。 但大哥大嫂怎么辦?這可是刺殺日軍總司令的罪名。 王瘋子一顆一顆解開扣子,露出衣下平坦光潔的胸膛和小腹,他身上別說刀傷了,連皮兒都沒刮破一點。 那個日本軍官看了,皺眉轉(zhuǎn)身,問霍震燁:“還有,第四個人呢?”這中國人剛剛說了,屋里有四個人。 霍震燁“嘖”一聲,嘴角帶笑,晃著酒杯高聲叫道:“阿秀?!?/br> 阿秀從房間里出來,她穿了一件旗袍,翩然婀娜,兩只眼睛烏溜溜的打轉(zhuǎn),幾個巡捕都看呆住了。 這哪兒像是能拿刀的人。 “怎么?她是你們要抓的人?” 巡捕趕緊搖頭:“不是不是,這就是一場誤會?!?/br> 他轉(zhuǎn)身面對日本軍官,當(dāng)著日本人,不由自主就站得僵直,腦袋也點下來 :“佐藤……左先生,都搜查過了,你看看,這兒沒有異常?!?/br> 巡捕賠著笑臉,想把這尊瘟神趕緊送走,這兩邊他可都得罪不起。 叫佐藤的日本軍官上下掃了眼阿秀,他向前兩步,繞過阿秀盯住樓上:“上面,有什么?” 巡捕臉都笑僵了,還是沒把佐藤給勸回去。 “上面沒住人,都是些竹子白紙什么的?!本退惆诇?zhǔn)有辦法掩飾住四門主的傷口,閣樓上那些刀具紗布一時可藏不住。 佐藤已經(jīng)往上去了,霍震燁急步跟在他身后,佐藤掃視一圈,目光鎖在閣樓門上,他緩緩走過去,一把將門推開。 霍震燁就在佐藤身后,他眼中屋內(nèi)一片凌亂,帶血的紗布,輸液的管子全都散在地上,霍震燁伸手按住口袋。 只要佐藤發(fā)難,就先把他按倒。 可佐藤卻像什么沒看見一樣,他環(huán)顧一周,又把門關(guān)給上了。 霍震燁的手已經(jīng)摸上了槍,一看佐藤沒動,他把手松開,歪在樓梯欄桿上:“左先生,還有什么地方要看嗎?鍋灶底要不要扒一扒?” 佐藤沒有理他,只是臉色極壞的下了樓,和跟他一起來的日本兵嘰嘰咕咕說了幾句什么,霍震燁聽得懂一些日語,在一長串話里捕捉信息。 “沒有”“不在”“廢物”。 霍震燁看一眼白準(zhǔn)。 既然什么也沒有,日本人也沒有借口再搜查,幾人離開白公館。 反而是巡捕留下來打招呼:“霍公子,真是對不住,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報信說您這兒窩藏了刺殺犯,咱們實在是沒辦法。” “刺殺犯?”霍震燁笑了,他先指指自己,再指指阿秀,又指指“跛腳”的王瘋子:“咱們哪個像刺殺犯?” 巡捕點頭哈腰賠不是,一邊賠不是一邊退到門外,霍震燁當(dāng)著他們的面,“碰”一聲把門關(guān)上了。 他一關(guān)上門就往二樓去,急問白準(zhǔn):“那個佐藤是怎么回事?” 藥瓶血漬,還有針頭刀具都還在,白準(zhǔn)是怎么讓他看不見的? 白準(zhǔn)又在棋盤上落了一子,他這才開口了:“鬼遮眼。” 禇蕓的拿手好戲。 來不及收拾那些東西,白準(zhǔn)只好打個響指,把禇蕓從壇子里召喚出來,讓她幫個小忙。 禇蕓就趴在門框上,倒吊著等佐藤開門,兩只鬼爪遮住他的眼睛,從佐藤眼中看出去,那就是個尋常閣樓,至多有些灰塵。 至于那些傷口就更好辦了,白準(zhǔn)在四門主傷處貼了幾張黃紙,符紙一別說看,就算佐藤伸手去撕,也撕不下來。 白準(zhǔn)打了個哈欠,忙了一場 ,他有點累了,轉(zhuǎn)過輪椅滾進(jìn)屋中。 霍震燁跟他進(jìn)去,松口氣說:“我一直都按著槍,還在想真出了事,咱們就坐洋輪逃出去?!边B怎么在香港開始新生活,他都已經(jīng)設(shè)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