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蓁蓁用這樣的方式，爭取多研究幾個癱瘓之人，給醫(yī)治林凌增添籌碼。

    林堂自然是不愿意的，最后拗不過寧蓁蓁，心里多少對林凌的腿還是抱著希望，同意了下來。

    寧蓁蓁跟著婦人到了黝黑的房間里，王大娘日常還有漿洗的活計，伺候兒子自然不如林家待林凌用心，房間里有一股難聞的味道。

    敞開了窗，寧蓁蓁扣住了病人的腕。

    這人傷得和林凌不一樣，林凌是因為外傷而癱瘓，這位是因為發(fā)燒之后，而產(chǎn)生癱瘓。

    寧蓁蓁一開始有些失望，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個病比林凌的還要有挑戰(zhàn)性。

    因為發(fā)燒而導(dǎo)致的體內(nèi)失衡，這種病癥，甚至在祖父的脈案里都沒有見過類似的！

    王大娘說道：“發(fā)過了熱之后，一開始只是手腳腳發(fā)麻，做活緩一緩就好，然后沒兩天，其他的rou也疼，只能停了上工。”說到了這里，王大娘的淚水都涌了出來，“發(fā)熱之后，以為吃了藥就好了，誰知道不到半個月，他就動彈不得，人就這樣癱了?！?/br>
    *

    有人免費(fèi)出銀子，連帶親眷都可以免費(fèi)看診，寧蓁蓁送出了輪椅，得到了第一個自己的疑難雜癥。

    這人的病癥對寧蓁蓁來說難度非凡，寧蓁蓁卻不著急開方子。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在紙張上寫密密麻麻的小字，突然聽到轟隆隆的聲音，地面顫抖還有門窗都顫抖了起來。

    她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聽到了一聲清脆的聲響，放在桌子邊的茶杯因為這個顫抖，墜落到了地面上，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響。

    這個時候?qū)庉栎璨畔肫饋?，原主記憶里的那場殞命了太子的地動已?jīng)發(fā)生了。

    “嘉嘉？！”殷氏推門而入，抓著寧蓁蓁的手就往外跑。

    寧蓁蓁到了院子里的時候，就看到其他人都已經(jīng)在院子里了，她是最慢出來的。

    “你這孩子。”殷氏急急說道，她的眼眶都是紅的，“怎么還在寫東西，地動了都不曉得出來？”

    寧蓁蓁給殷氏賠笑，說是自己的不是。

    她是知道這地動是西邊的靈山縣，京都里不是震源，所以她才老神安在，沒想到讓殷氏著急了。

    殷氏用帕子擦拭了眼淚，情緒漸漸平定。

    幾人就在院子里坐著，等地動平息。

    此時躺在床榻上的謝云兒同樣發(fā)現(xiàn)地動了，上次謝鑫踹她沒有十分也有八分的力氣，臟腑受損躺在床上休養(yǎng)。

    她被下人匆匆忙忙抱入到了院子里，聽著丫鬟們小聲議論，“剛剛嚇了我一跳，湯匙都掉了。”

    “好端端的日子，怎么發(fā)生地動了，真的好嚇人。”

    “既然發(fā)生了，那就不是好端端的，說不定是……”

    “噓，你說什么呢，這話也是你說的？”

    原本已經(jīng)回來的謝平換上了官服，兵部里他的上峰定然是去了兵部，或者是入皇宮，他也要在兵部里候著，以防天子傳喚。

    謝云兒聽人說著不是好端端的，眼底帶著涼薄的笑意，終于到了太子的死期！

    這種天災(zāi)，總是會讓人覺得天子失德，甚至?xí)伦锛涸t，這也就是太子去賑災(zāi)的原因。

    原本她以為來了李嬤嬤，她的好日子到頭了，誰知道福禍相依，因為謝鑫踹得太嚴(yán)重，謝平還沒說什么，謝鑫自己心虛了，還主動說，不會讓李嬤嬤待她太過于苛責(zé)。

    謝云兒的心又開始浮動起來，等到太子去了，天子悲痛欲絕，而那幾位皇子就會各顯神通，對東宮之位虎視眈眈。

    她吃了這么多的苦頭，事情的起因都是那位太子，謝云兒恨不得時間快快跳躍到一個月后，伴隨轟隆隆的雷雨，從靈山縣出來消息，太子薨！

    *

    趙昱暉也坐在馬車上，因為太子接種了牛痘，正好有些微熱的反應(yīng)，下午的時候去了一趟林家，寧蓁蓁看過了之后，表示已經(jīng)種痘成功。

    從林家回來之后，趙昱暉也從翰林院回來，太子與趙昱暉正在茶樓里小坐，結(jié)果就發(fā)生了地動，兩人立即上了馬車，往皇宮方向趕去。

    一路上，可以看到街道兩旁慌亂，鋪子里的人都出了屋子，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交談。

    還有店鋪門口懸著的旗桿被震落，鋪在地面上。

    走街串巷的挑貨郎行色匆匆，顯然打算回去看看狀況。

    一場地動擾亂了京都所有人的生活，太子的眉頭皺著，那震源又會如何？

    太子同趙昱暉說道，“這地崩不知道是哪個方向，是不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亂了?！?/br>
    趙昱暉想到了在翰林院里看過最嚴(yán)重的地動，死傷無數(shù)，河水倒灌，看著傷亡數(shù)字，可以想象得到人間煉獄一樣的情形。

    “也不一定會很嚴(yán)重?！壁w昱暉安撫太子，“可能就是小地動。”

    太子搖搖頭，“看著動靜，這里只是余威就如此，恐怕更嚴(yán)重，等到見了欽天監(jiān)，就知道是哪處發(fā)生了地動。”

    趙昱暉的狀元并不是三年一度的春闈考取的，而是因為東宮太子大婚特開的恩科，他們這一批恩科所錄的考生，是太子門生。

    趙昱暉知道太子被教導(dǎo)的很好，但是萬萬沒想到，太子竟是準(zhǔn)備親自去鎮(zhèn)災(zāi)。

    趙昱暉看著太子與天子相似的輪廓，心中大震，在馬車?yán)锝o他跪下，“臣愿同往?！?/br>
    在地動之后，太子的眉頭緊鎖，等到聽到了趙昱暉的答案，露出了淡笑，扶起了對方說道，“你先回去收拾東西，孤打聽出來了是哪邊出了地動，便差人同你說，在城門口見?！?/br>
    “是?！?/br>
    趙昱暉等到太子匆匆進(jìn)宮，就轉(zhuǎn)身回府。

    天子召了欽天監(jiān)的人，知道這是從西邊過來的，最讓他震撼的是，太子跪在他面前，“每逢地動天災(zāi)，常有亂相出，兒臣愿替父往。”

    對天子而言，若是水患和旱災(zāi)之類的災(zāi)害，多少有跡可循，天子雖也著急，心中多少有些章程，但是在瘟疫還有地動發(fā)生的時候，就有一種無力感，甚至還會審視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德，天降災(zāi)害。

    前朝殤亡的緣由，便是對儲君有反復(fù)廢立，當(dāng)今天子以史為鑒，給太子請了最好的太子太傅，而且十歲開始就會用朝堂之事考校兒子，等到太子之前，安排他在六部里輪流做事，明白朝堂的運(yùn)行構(gòu)架。

    去年干旱，太子去山南賑災(zāi)，但是地動災(zāi)害，尚且是頭一回。

    天子因為太子請纓，心中感動，但是卻不贊同此時兒子過去，“只知道是西邊，還不明朗，你若是有心，等到當(dāng)?shù)刈嗾圻^來了，替朕走上一遭?！?/br>
    本來因為地動之事，天子愁眉不展，但看到太子主動請纓，想到太子讀書時候勤勉，也在朝堂跟著六部踏踏實實做過一些事，心中又升騰起來自豪，皺紋舒展開。

    當(dāng)天子想要扶起太子，卻見太子再次叩首，神色認(rèn)真，“孩兒在翰林院看過史書，洪災(zāi)可以護(hù)堤或者是放堤，當(dāng)?shù)毓賳T維護(hù)好秩序，等朝廷的糧食；若是旱災(zāi)，只需要等糧食就好；若是其他災(zāi)害，都有應(yīng)對之策，唯有地動，若是地龍翻身猛烈，死傷無數(shù)，應(yīng)對之策寥寥。孩兒不愿見此情形，愿往災(zāi)地，讓子民安定，共度難關(guān)。”

    太子的眼中含淚，他說得話都是發(fā)自肺腑，父皇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防備，他在尚未繼位之前，也想要替父皇維持世間清明，正是因為地動不可測，缺乏應(yīng)對措施，他才想要親自前往。

    太子知道這樣算是以身犯險，但是他想要和父皇說得清清楚楚，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孩兒自幼讀得是圣人書，聽得是圣人言，父皇更是握著孩兒的手，教孩兒開眼界，教孩兒什么是愛民如子，……”

    最終天子被太子拳拳之心說服，“來人，宣劉青、李文章、何若聲……”

    以兵部周承為首，點(diǎn)選一些精干及年輕太醫(yī)，和太子西行賑災(zāi)。

    太醫(yī)院、兵部、禮部甚至整個京都都是雞飛狗跳，在短時間里把東西準(zhǔn)備齊全。

    *

    剛剛發(fā)生了地動，車馬行都不愿意接活，還是寧蓁蓁出了高價，順便還要立下契，要是地動之中馬匹死傷，都由寧蓁蓁負(fù)責(zé)，才給租給了寧蓁蓁。

    寧蓁蓁去了趙府，趙家亂糟糟的，她這才知道，原來趙昱暉要跟著太子一起去賑災(zāi)。

    章氏在房間里，指著人給趙昱暉準(zhǔn)備東西。

    看到了寧蓁蓁來了，咳嗽了一聲，“你先和姝姝說說話，這里亂著呢，沒小半個時辰，收拾不出來?！?/br>
    寧蓁蓁便到了趙姝那里。

    趙姝見到了寧蓁蓁，眼紅著撲過來，嗚嗚咽咽說著哥哥要去地龍翻身之地，她心里很怕。

    寧蓁蓁過來趙家，是想要打聽太子是從哪個門走，把東西給送過去，這才知道，原來趙昱暉也要去。既然趙昱暉要去，東西直接給他就好。

    原身謝韻嘉因為胸口的傷口，秋冬畏冷，在原本命運(yùn)里，這個時候病了一場，只記得有地動，然后就是太子薨，其他的事都已經(jīng)記得不太清楚了。

    “別擔(dān)心?！睂庉栎枵f道，“太子是天命之人，趙大哥跟著太子一行，定然平安順?biāo)?。?/br>
    “你看章姨，頭還疼著，你別讓章姨也擔(dān)心了?！?/br>
    “就難過這一小會兒。”寧蓁蓁說道，“章姨不舒服，等會你還要送你哥哥，你想讓人都看著你紅眼？”

    聽著寧蓁蓁的話，趙姝這才不哭了。

    自從真假千金的事，她覺得自己穩(wěn)重起來，現(xiàn)在來看，還是對方性情穩(wěn)重，那邊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她就又是哭又是慌的。

    寧蓁蓁讓人用水煮雞蛋，又從冰窖里取冰來，打算讓趙姝的狀態(tài)好看一點(diǎn)。

    這期間有太監(jiān)上門，一個時辰之后，西城門匯合后離京。

    寧蓁蓁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后，就對趙姝說道，“我有些話想要私下里和你哥哥說?！?/br>
    趙姝一怔，仰著頭看著寧蓁蓁，“有什么話？”

    寧蓁蓁笑著說道：“我是大夫，你還記得先前天上有鱗片狀的云，說不定是有地動，我準(zhǔn)備了一些藥材，還有藥方，想給趙大哥?！?/br>
    有一種說法，地洞之前會有鱗狀云，也叫做地動云。

    寧蓁蓁不想被人當(dāng)做妖孽看待，準(zhǔn)備藥物與藥方總是要有由頭，就用了這個當(dāng)做由頭。

    趙姝點(diǎn)點(diǎn)頭，“那我去看看，你在這里等著?！?/br>
    趙姝到了兄長的院子，扯了扯趙昱暉的衣袖，“嘉嘉有事想要和你說?！?/br>
    趙昱暉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趙姝狀態(tài)好了不少，揉了揉meimei的腦袋，“你在這里陪著娘，我過去一趟?！?/br>
    趙昱暉大跨步到了偏廳，想到了趙姝的眼淚，母親壓抑住的難過，他本來心里是沉甸甸的，等到見到了寧蓁蓁，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

    看到了寧蓁蓁準(zhǔn)備的那些東西，趙昱暉的心像是被燙了一下。

    心跳的像是水晶宮燈里搖曳的火燭一樣，因為燭蕊過長，跳動得飛快。

    一本《藥典》、一本手書小冊子，打開來看就知道寧蓁蓁的用心。

    趙昱暉打開了冊子，里面寫的很詳細(xì)，“風(fēng)寒——1，腹瀉——5，風(fēng)疾——7，擠壓傷——9，箭傷——20……”

    “第一頁是目錄。”寧蓁蓁解釋說道，“要是有什么癥狀，再看看里面的小類別?！?/br>
    例如腹瀉，如果是引用了河流生水，用藥瓶上標(biāo)注了十二的藥丸；如果是水土不服引起的，用藥瓶十三的藥丸；如果是引用了井水引起的，用藥瓶十四。

    “所有的藥物至少可以供兩人服用兩天的藥量，再多就沒有了。”寧蓁蓁說道，“這是救急用的，有時候身邊沒有大夫，遇到了緊急狀況，就用這個?！?/br>
    這些寧蓁蓁本來就是要給太子備下的。

    除了對應(yīng)的藥丸，還有寫明了如果要開方子，需要的藥材，注明在《藥典》里第幾頁，生得什么模樣，怎樣炮制。

    別看冊子小巧，里面內(nèi)容實則是密密麻麻，寧蓁蓁根本就是一個多月以前就開始準(zhǔn)備的。

    不光是有藥方，還有一些急救的措施。

    因為是地動，要是遇到了被壓在石塊下的如何急救，救出之后怎么護(hù)理，都在小小的冊子里。

    最主要的是，不知道地動之地的狀況，盡量不用珍惜的藥材，而是用了產(chǎn)量多的藥材，甚至能給替代的，都有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