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難為_分節(jié)閱讀_31
小沈舉人擰著兩條濃淡正好的眉毛,囈語,“娘親,娘親。” “慘了,趕緊去請御醫(yī)來?!蔽喊矅K嘖兩聲,“可憐的家伙,誤了春闈不說,如今竟病的連人都不認得了?!?/br> 春闈! 這兩個字如霹靂閃電般擊穿沈拙言的大腦,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書生竟然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起來,一把抓住魏安。神智已經回籠,沈拙言睜眼看到了紅木雕花窗棱外溫暖的陽光,他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瞬間變成慘白。 面無人色的慘白。 魏安對于小沈舉人同情的不得了,張嘴安慰幾句,小沈舉人瞪著兩只大眼睛瞪著五月初的正午的太陽,耳朵里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就呯的一聲仰面倒了下去。 好大一聲的響動,待魏安順手將人抽起來,小沈舉人臉色鐵青,雙目緊閉,牙關咬的死緊,明顯是被打擊的背過氣了。 相對于魏家和悅的氣氛,自杜如梅歸家,福昌大長公主府卻一直是雞飛狗跳,雞犬不寧。 杜如梅倒是從不念及魏子堯,只是念叨著說要去跟承恩公夫人告別什么。大嫂李氏倒多少看出些形跡,只不敢與丈夫說起,一昧命人將小姑子看好了,不能使其輕易離家出府。 就這樣,杜如梅無法,著人給承恩公府送信,那信,最后落在了李氏手里。 李氏只得將信交給丈夫,勸道,“這么著下去不是常法,老爺,你還是跟母親說一說,忙給大meimei尋個人家兒?!?/br> 杜如方白天去朝中衙門的當差,晚上還得處理家事,累的心力交瘁,氣的怒拍幾案,起身剛要說什么,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厥了過去。 25、更新 ... 沈拙言的運氣,實在太差了。 明湛為了表示對此次恩科的重視,下午沒事兒了,他就帶著阮鴻飛與衛(wèi)太后來巡場,給本來就已經萬分緊張的舉子們增加些考場壓力。 有人對于杜若王與衛(wèi)太后親臨貢院的事有意見,明湛道,“杜若王是想開開眼界,咱們天朝氣度,怎能不成全他?至于太后,五月份蚊子多,考場里薰蚊子的藥都是太后的善仁堂免費提供的。請?zhí)髞砬埔磺瓶紙龅沫h(huán)境,這蚊子藥管沒管用。咱用了太后的銀子,就不能叫太后瞧一眼她銀子用在哪兒了不成?” 于是,諸人即便心上不服,也得閉嘴。 明湛還給林永裳帶來了壞消息,“那個跟你一道出來吃過早餐的小子,好像誤考了。” 林永裳不太明白明湛的意思,沈拙言一個小舉子,誤不誤考的事兒做皇帝的怎么會知道的???莫非在沈拙言搬出去的這段時間,有什么君民奇遇不成? 明湛大發(fā)善心的解釋給林永裳聽,“他貪承恩公府的酒喝,喝醉了,不醒人事,冷水潑面都醒不來,哪里還有法子來春闈呢?把子堯嚇的宣了御醫(yī),朕以為是承恩公府誰出事兒了呢。這才知道了。唉,年紀輕輕的,就貪杯誤事。春闈三年才一回,這次好不容易趕上朕登基加了恩科,他還錯過了?!?/br> 林永裳監(jiān)考的心都沒了。 “放心吧,朕會命御醫(yī)給他好好看病的,你只管好生監(jiān)考。”明湛絮叨著。 林永裳更加擔心了。 沈拙言錯過了春闈。 連驚帶怒的厥了過去,不過,他也明白,這事兒,怨不得人家魏子堯。 他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 人都有缺點,沈拙言的缺點就是沒酒量偏偏好酒。他,他也沒想多喝,就是春闈前緊張的睡不著覺,想著喝一點酒有助睡眠。 誰能料到,竟然一睡不起。 沈拙言年紀輕輕,信心百倍的來參加春闈,自認為十拿九穩(wěn),結果因酒誤事,又是懊惱又是傷心,狠狠的哭了一場,就要收拾東西回林永裳那里,他沒參加春闈,自然也不用避嫌了。又擔心,這事兒若給舅舅知道,豈不是要把舅舅氣個好歹出來。 魏安很為他可惜,安慰道,“你還小呢,再等三年也來得及?!边@話,說了跟沒說一樣。甚至,說了,更捅人心窩子。 “多謝你了?!鄙蜃狙钥吹轿喊簿拖脒w怒,偏自己又沒理,心里懊惱的不行,抽了抽鼻子,吸著眼淚,“我走了。” “你不是沒地方去嗎?”魏安還擔心讀書人要面子,說道,“你就在我家呆著吧,反正我家屋子多人少。” “不用了,我去表叔家?!鄙蜃狙詫嵲跊]力氣理會魏安,拎著個小包袱就往外走。 魏安忙吩咐道,“小李子,派車送小沈舉人回去。” 聽到“小沈舉人”這四個字,沈拙言覺著如同有人再拿刀捅自己心窩兒一般,恨不能吐出兩口血來!抱著包袱,頭也不回的走了。 魏安嘆一聲,除了說沈拙言運氣差,便將此事丟在了腦后,一門心思忙他的報刊大業(yè)去了。 不出沈拙言所料,在春闈結束后,已經被沈拙言誤考的消息氣的連續(xù)三天失眠的林永裳,在將考生試卷密封交至御前,告假回家后,見著沈拙言,二話沒說,卷起袖子先抽了這小子一頓。 這年代,人們教育晚輩,言語教育是輕的,罵罵咧咧是正常,火大的時候掄起大板子大拳頭大腳丫子的揍一頓,就跟家常便飯差不多。 出去打聽打聽,誰家男孩子沒挨過打受過罰呢?賈寶玉夠受寵了吧,俗稱鳳凰蛋,還有被賈政拿棍子敲的時候呢。 不過,同樣是挨打受罰,小孩兒們可能會有諸多不同的反應。 譬如明湛,屬于不怕打一類,甭管鳳景南怎么打罵,他只管說他的理,有時連理都不講,瘋狗一樣,時常叫鳳景南頭痛。 譬如魏安魏子堯,屬于哭爹喊娘一類,軟骨頭,漢jian狗腿子多是這種人。往往魏寧還未下手,魏子堯已經軟趴趴的認錯了。當然,只認錯,不改錯,更叫人生氣。 再譬如沈拙言,別看年紀不大,絕對硬骨頭,革命烈士一類。知道自己錯了,怎么打都默默受著,也不曉得服個軟兒求個饒,白白瞎了一臉聰明相。幸而林永裳是個念書的,又連著幾天失眠多夢主持春闈,無甚氣力,沒打幾下就被身邊的老奴勸住了。 饒是如此,明湛與阮鴻飛微服至林家時,沈拙言正被罰跪在廊下念書呢。 林永裳訂下的規(guī)矩,每天一個時辰,好生長記性。 明湛唏噓,“永裳,看不出你在家這樣嚴厲?!?/br> 林永裳淡淡道,“玉不琢,不成器。陛下,里面請?!痹诹钟郎芽磥?,沈拙言耽擱的不僅是時間,更是前程。這樣的事,竟然有人會喝醉誤事,林永裳想到就火冒三丈,恨不能再敲沈拙言一頓下火。故此,對著明湛也絲毫不肯讓步。 明湛抬腳進去了,林家并不富裕,挺普通的三進的院子,前前后后的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來間房子。對于一個正二品大員之家,這樣的住宅相當寒磣了。 林永裳親自端了茶給明湛,笑道,“陛下喜歡微服出行,還是要注意安全。臣家并無太好的茶水,委屈陛下了。” “沒事兒,我也喝不出什么好茶賴茶的?!泵髡扛觳仓鈨鹤擦讼氯铠欙w,笑道,“委屈飛飛是真的,他比我講究?!?/br> 阮鴻飛沒理明湛。 “誒,我聽說內務府還有這種說法兒,不知是不是真的?!泵髡啃Φ溃奥犎酥v,即便外頭貢了好東西來,頭茬的都是給那些管東西的奴才們給吃了喝了,并不給皇帝享用,你們知道為什么嗎?”不待林永裳說話,明湛徑自笑道,“他們說,若是將每年的尖兒給皇帝吃,怕皇帝吃上癮,年年都要好的吃。若是哪一年貢品的地方出產的東西不如以往了,就怕皇帝吃慣了好的,乍一碰到差的,豈不是要了底下人的命么?故此,上好的東西,雖貢了來,亦不能到皇帝的腹中?!?/br> 林永裳心想,若有內務府的人聽到,怕是死的心都有了。只得道,“陛下是從哪兒聽到的。陛下智深似海,不會有人敢糊弄您的?!?/br> 明湛哈哈一笑,“不過是幾句玩笑話,永裳不必當真。我是看你太嚴肅了,逗你樂一樂?!?/br> 林永裳直想罵娘,您這話可半點兒都不可樂,還以為您大有深意呢。 連阮鴻飛都想白眼白明湛,自己傻笑個屁啊。 明湛笑一陣,對林永裳道,“朕出宮,走到這里,就到你這兒來瞧瞧。因給了你假,也不好宣你進宮,過來跟你說一聲,你早些有個心理準備吧。春闈后,朕有意命你下淮揚,主持鹽課改制。” 林永裳雖說猜到了一些明湛的心思,不過他一直不敢確定,畢竟他年紀尚輕,論資格,根本比不過朝中老臣。鹽課改制雖然難免得罪人,卻已有云貴之例在先,鹽課改制亦沒有想像中的艱難:照本宣科即可。 這又是一樁大功勞,若是能主持鹽課改制,回朝必會高升。 以他現在的年紀與地位,能主持恩科,已是幸進。 如今明湛再將鹽課之事托付,饒是林永裳向來冷靜自持,也難免有受寵若驚之感,起身推卻道,“臣何德何能,何以敢當?” “朕點你恩科時,也有許多人說你不行,如今春闈看過,也沒什么不行的?!泵髡繙販匾恍Γ半蘅慈讼騺頊?,朕說你行,你就行。” “永裳,朕不選別人,只選你,自然有朕的道理?!?/br> 明湛只是暫時讓林永裳有些心理準備,太多的話并未與林永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