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邊關(guān)行

    蕭祁昱去邊關(guān)已經(jīng)數(shù)月，眨眼間到了中秋節(jié)，無論是宮中還是邊關(guān)頭頂都是一樣的圓月。沈郁取消了今年的宮宴，皇上都不在，宮宴舉行了也沒有意思，萬一再來一群問皇上怎么還不回來的不長眼的大臣們，平白的堵心。

    取消宮宴沒多久，柳太后抱著孤注一擲的心來罵他，說他把皇上給逼走了，說好好的一個中秋團圓節(jié)，讓他弄的家破人亡，他不把大梁江山毀了他不算完。

    沈郁指了指門讓她趕緊走，他最聽不得柳太后說話，她怎么就是不會說句話呢。家破人亡，平常人家都不敢輕易說這句話，她是堂堂一國的太后?。?/br>
    沈郁氣了好一會兒才平下心來，不能拿柳太后怎么樣，柳太后弱柳扶風(fēng),還沒有等他罵的就喘不過氣來了，手扶著頭一副要暈倒的模樣，沈郁真是怕把她給氣死了。

    柳太后被他氣走了后，沈郁鋪開紙開始寫信，中秋節(jié)了，他要慰問一下邊疆的戰(zhàn)士們。剛開始寫的還是好的，先問候邊疆的情況，慰問將士，再說軍餉已經(jīng)在路上了，同時還有一箱子的月餅，都是御膳房的大廚師親自做的，用了寒冰裹著，保證路上不會壞……

    還有為了能夠讓眾士兵感受到他在宮中與他們共同慶祝，所以他還送了幾箱子煙花，希望能夠盛開在邊關(guān)。

    這些都挺好的，可到后面他就越寫越亂了，沈郁皺著眉頭看他寫的滿紙的字，翻來覆去就一句話：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這樣的話不用蕭祁昱看到，他自己也知道丟人。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都寫出來了，他到底還能賤成什么樣呢？

    這樣的信寄不出去，他也覺得自己沒臉寄出去，他只是想用用他的印章，這個印章自從刻好后，他還沒有用幾次呢。沈郁摸索著上面的字，字很小，根本就摸不出形狀，他也不用摸，那幾句話他早已經(jīng)背熟了。

    沈郁摸了半響后終于把印章放下了，順便把書信都收起來，他那個專屬的小箱子已經(jīng)堆了好一疊了，全都是他寄不出去的信。

    沈郁自己安慰了下自己，就當(dāng)是記賬用的吧，蕭祁昱走了三個月，他給他發(fā)了三次軍餉了。

    他給蕭祁昱的信寄不出去，那蕭祁昱就直接沒有給他寫過信，連捷報都沒有過，他是知道自己安插了多少探子，所以連回都懶得回了。

    當(dāng)然他也沒有打什么勝仗，這三個月估計是去適應(yīng)邊關(guān)的生活去了，但愿他能適應(yīng)的了，沈郁很不厚道的想。他想幸好邊關(guān)艱苦，連個女的都見不到，蕭祁昱應(yīng)該是找不到人喜歡了。

    這么想著沈郁又有點兒蠢蠢欲動，想去看他，但是怎么才能拉的下臉去看他啊。

    沈郁自嘲的笑了下，他沒有再去動楚家一根手指頭，楚家也不用他動手了，楚靖告老還鄉(xiāng)，那個楚云徹曾闖宮門想要見他，讓他著禁衛(wèi)軍趕出去了，連面都沒給他，見他干什么呢，一定是來為他meimei報仇的，楚家一家終于不再礙他的眼了，他終于是清凈了，是太清凈了。

    清凈的他都盼著柳太后來跟他吵一架了，但那老太婆已經(jīng)被他氣回去了，這幾天恐怕是不會再出來了。

    沈郁清凈的有些發(fā)慌，他再次爬到城墻上，小福子跟在他后面：“王爺，我們放煙花吧。也熱鬧熱鬧，給皇上送去的就是這種煙花呢?！?/br>
    沈郁點了下頭：“好，放吧?！?/br>
    沈郁看著天邊開始盛開的煙花心想，不知道蕭祁昱會不會放煙花，他應(yīng)該不會去放，看見他送的指不定扔到哪兒去了，那就太可惜了。

    沈郁想的果然不錯，蕭祁昱看見是他送的東西直接就扔給了程謹(jǐn)之，程謹(jǐn)之是他的軍師，也是后勤部的總管，已經(jīng)替他接受了很多次的軍需用品了，這次也就替他接收了，朝廷派發(fā)了的糧草一般情況下都是一樣的。

    但這次打開竟然有額外的東西，程謹(jǐn)之有些意外，特意來跟他說：“皇上，這是送來的中秋禮呢，你看有十箱月餅，哦，還有十箱禮花。想的真是周到?！?/br>
    蕭祁昱聞言皺了下眉：“月餅？禮花？”

    程謹(jǐn)點了下頭，給他看他手里端著的月餅，月餅做的非常精致，一看就是宮中御膳房出品，程謹(jǐn)之先拿來給他吃：“剛才來送糧草的馮將軍說這是王爺讓送來的，說是要為邊關(guān)將士過一個中秋節(jié)，只有我們的兩萬將士有?！?/br>
    沈郁這是瘋了嗎！

    蕭祁昱冷聲道：“我知道了，程將軍，你把這些月餅都分給其他士兵吧。”

    程謹(jǐn)?shù)溃骸盎噬戏判?，其他士兵都有，這一盤是屬下特意拿來給你的?！?/br>
    蕭祁昱這次頭都沒有抬：“程將軍你拿去吃吧，我不吃這東西。”

    程謹(jǐn)啊了聲，看蕭祁昱不為所動，他只好又端回去了。

    蕭祁昱等他走后才抬起了頭，眼中冒火，三個月了，喪妻之痛已經(jīng)沉淀，取而代之的是對沈郁深深的惱恨，所以他別說吃沈郁送來的東西，就是聽他的名字都讓他咬牙切齒。

    沈郁不在他眼前，他想咬他也咬不到，只白白的磨了一會兒牙，意識到他這一會兒都是浪費時間，他深吸了口氣，重新埋首處理軍務(wù)，他已經(jīng)來邊關(guān)三個月，對這里的事情很熟悉了，臨近冬天，北羌又到了蠢蠢欲動的時刻，他摩拳擦掌的等這一刻，他滿腔的憤恨要有一個宣泄口，掐不死沈郁，只能發(fā)泄在別人身上。

    蕭祁昱使勁的握了下手，這一仗一定要策劃好，要將他們打個措手不及才行，他是有些擔(dān)憂的，這兩萬將士還是新兵，雖然這一年一直在練兵，可從沒有上過戰(zhàn)場，就連北羌人都沒有見過，這一仗是贏還是輸，都是未知數(shù)。

    可就算是未知數(shù)，他也要上。

    蕭祁昱想到這里終于冷靜下來，他眼眸變冷，邊關(guān)駐扎將士足有十五萬，可這十五萬人也只如這城墻的磚，只守不攻。駐守邊疆的正是沈家軍與陸國公的兵馬，陸國公駐嘉峪關(guān)，而沈家軍則駐守雁門，就是這邊關(guān)的最邊境，駐守的老將梁督軍仗著自己的身份，倚老賣老，根本使喚不動他。

    他初來的時候，這個梁督軍還曾來接過他，等接完之后就不見人影了，他不住邊關(guān)，只住在城里的府中，幾月都不曾見過人影，更別說是討論軍情之類的了。

    蕭祁昱很清楚他的意思，瞧不上他這個皇帝，他們都是沈郁的手下。

    蕭祁昱冷冷的笑了下，既然指揮不動，那他也不必去費這個心，靠人不如靠己，這個道理，這么些年他早已深刻的了解。

    再說作為士兵總要出去打仗的，兵不上場終是枉然。

    蕭祁昱深邃的眸子里透出點點光，像是寒夜里細(xì)碎的星辰，半年的時間他變了很多，整個人如同沒有了鞘的劍，鋒利寒冷，動不動就想傷別人一番。

    燈火隨著氣流搖曳了一會兒，蕭祈煜站起來走向了窗口，窗外已經(jīng)很黑了，才八月份，可這里的晚上已經(jīng)很冷了，北風(fēng)夾著風(fēng)沙吹在窗紙上嗤嗤的響著，蕭祁昱伸手打開了窗子，他來了三個月了，已經(jīng)喜歡上了這里的風(fēng)沙，只有這風(fēng)沙刮在了他的臉上他才能時刻的牢記著他來這里是為了什么，滅掉北羌，讓他有生之年永不敢進(jìn)犯！

    蕭祁昱正想著，外面墨藍(lán)的天空中竟然放起了煙花，一個接一個，盛開的如同御花園里的牡丹，五顏六色，五彩繽紛，蕭祁昱滿腔豪情被這片煙花給沖散了。

    他呆了一會兒才想起這煙花是哪兒來的，沈郁送來的！這個混蛋這輩子只知道種花、畫花、放煙花！

    蕭祁昱怒氣沖沖的走到了外面，他就住在訓(xùn)練營里，出門就是練兵場，成群結(jié)隊的士兵坐在一起，仰頭望著天空，手里拿著月餅，臉上洋溢的是想念故鄉(xiāng)的笑容。

    蕭祁昱的腳步便硬生生的收住了。他幾乎要忘記今天是中秋節(jié)了。

    程謹(jǐn)之看見他出來迎上他：“皇上來了?！?/br>
    他這一聲比較高，于是營里的士兵都站了起來，朝他行禮，聲音是洪亮的，帶著喜氣，沒有被這漫天的煙花掩蓋半分，且也比平日里訓(xùn)練積極出好幾倍來。

    程謹(jǐn)之走到他身邊跟他解釋：“我已經(jīng)把月餅分下去了，說是皇上你的體恤?！?/br>
    這是拿著沈郁的東西為好人了嗎？

    蕭祁昱臉上有點兒掛不住，程謹(jǐn)之笑：“皇上，我們來到這里已經(jīng)有三個月了，這些士兵們都想念家人了，這個時候應(yīng)該讓他們輕松下的?！?/br>
    蕭祁昱知道他說的對，所以也點了下頭，對著眾將士笑道：“今天是中秋佳節(jié)，我知道你們都想念家人了，所以今天大家都休息下吧，今天晚上除了值守的士兵，都休息吧?！?/br>
    眾將士歡呼起來，蕭祈昱看他們這么高興，終于看向程謹(jǐn)之：“程將軍，把所有的煙花都放了吧?！?/br>
    程謹(jǐn)之的笑聲在眾士兵的歡呼聲中都顯不出來了，程謹(jǐn)之也笑罵了聲：“看把你們高興的，”他轉(zhuǎn)頭看蕭祁昱：“皇上，你也來放松下吧。我們今晚上還有別的活動呢，烤全羊，歌舞會，可熱鬧著呢?！?/br>
    蕭祁昱頓了下：“我不會打擾你們吧?！?/br>
    程謹(jǐn)之笑了：“皇上放心吧，他們都盼著能與您坐一塊兒呢?！?/br>
    這個皇上比較冷漠，同眾將士的互動太少，雖然日日一起練兵，可也難得的露個笑臉，底下的士兵都有些怕他。正好借著今天這個機會多親近親近。

    程謹(jǐn)之說著便請他到正中間坐，隨著他的吆喝聲，烤全羊的、自發(fā)組織歌舞隊的全都出來了，蕭祁昱看著他們準(zhǔn)備萬全也不由得笑了下，對程謹(jǐn)之說：“看樣子是我太疏忽了，幸虧你還記得?！?/br>
    以前的時候這些大型的節(jié)慶日以及活動都是沈郁來做的，久而久之他都快忘記這些了。

    程謹(jǐn)之笑笑：“皇上您太客氣了，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br>
    周烈等眾將士這時也過來湊話：“皇上，您今晚上就看我們的吧，保證我們在邊關(guān)也能過一個像樣的中秋節(jié)?！?/br>
    蕭祁昱點了下頭：“好?！?/br>
    程謹(jǐn)之這時候又端來了月餅：“皇上，月餅代表著團團圓圓，您吃一個吧，好幾種餡呢。代表五谷豐登呢?！?/br>
    蕭祁昱看著這盤小巧玲瓏的月餅，他知道好幾種餡，因為沈郁吃月餅只吃那層酥皮，里面的餡就只好他全吃了，蓮蓉餡、紅豆餡、綠豆餡……各種餡，宮里的講究比民間更多，御膳房也不知道沈郁從不吃餡，每年都般般樣樣的給他端來，于是那所有的餡都讓他吃了。

    他是不想浪費，更看不慣他挑食。沈郁的那些習(xí)慣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蕭祁昱這次很平靜的接過了盤子，他三番五次不吃月餅，別人還以為他怎么了呢，他吃了一口月餅，餡是以往熟悉的味道，越是如此，他越是深仇大恨一樣的咽下去了，近乎于囫圇吞棗。

    這個中秋節(jié)不管有沒有如他愿，還是如程謹(jǐn)之所說的那樣，熱熱鬧鬧的，隨著天邊煙花一個個的盛開，他也不得不去看。沈郁的月餅他囫圇著吃了，可煙花就在他眼前，就在他耳邊，一個一個的響起，他不得不想起這煙花也是沈郁喜歡的，想完之后他掐了他自己一把，沈郁總是逼得他無處遁形。不在他身邊了，也無法讓他消停，更不用說每天晚上的那些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