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沈意如邊展開信邊問:“摘星客預(yù)備做什么?” “開戰(zhàn)——對位于陽嶺的玄門。”晏無書道,按著蕭滿肩膀讓他坐到桌旁,接著在桌上鋪開一張地圖,提筆將玄門所在位置圈出。 元曲沒好意思湊過去看信,問晏無書:“可探到他們作戰(zhàn)計劃?” “圍剿,在明日夤夜。” “人數(shù)?” “有兩個太清圣境帶隊,其余的沒探明?!?/br> 沈意如和江別照一同看完信,遞還給晏無書,道:“這消息同樣證明了摘星客與‘光明圣教’的關(guān)系。那群邪僧,不善符與陣,玄門乃是符道大派,搶先擊垮,百利而無一弊?!?/br> “攻下玄門后,可順著地勢北上,攻占太行山?!苯瓌e照看著地圖,沉聲作出分析,“拿下這兩處,無論之后是往東還是往西,皆不難?!?/br> “作為陣法一道之首的北斗派,亦危矣?!鄙蛞馊绲?,“我即刻通知兩派?!?/br> 話畢,指尖點起微芒,捏出兩道光符,剎那間遠(yuǎn)去。 “不只是太行山,我懷疑攻占玄門一線只是他們作戰(zhàn)計劃中的一環(huán)。”晏無書坐到蕭滿身旁,垂眼看著地圖,伸手指向某處,“孤山距玄門不遠(yuǎn),兩派向來交好,玄門出事,孤山必前往支援。這里,靈門關(guān),是去玄門的必經(jīng)之處,可設(shè)伏?!?/br> 接著,他指尖移向另一處,“南面是衡山派,同玄門距離亦不遠(yuǎn),衡山派若來援,此處是設(shè)伏攔截的好位置?!?/br> “攔截、殺死來援兵馬之后,便是推進戰(zhàn)線、往前攻占。” “我想他們選擇進攻玄門,目的就是要將位于東面的大派逐一拔除,然后以東為據(jù)點,向西面推進戰(zhàn)線,橫掃整個懸天大陸?!?/br> 此言不無道理。 江別照起身往外:“我去通知藥谷眾人,做好準(zhǔn)備?!?/br> 沈意如對杵在身后朝地圖上張望的元曲道:“讓諸峰峰主速來,商議對戰(zhàn)計劃。” “是?!痹I(lǐng)命,不過抬了腳又頓住,問沈意如:“掌門,清云峰的也要?” “清云峰上的太玄境有十來個,更有林霧的三世輪回說,這樣的戰(zhàn)力,為何要放過?”沈意如瞥了元曲一眼,“速去傳令。” “是?!痹⒖倘チ?。 諸峰峰主來得極快,不過三四分時間,便都到了。沈意如不談情報來源,只道玄門將要遇到的情況,就此與在做諸位商討應(yīng)對方案。 這一場會,持續(xù)時間不長,約過半個時辰,便擬好計劃結(jié)束。 天上月幾番偏轉(zhuǎn),蕭滿回到停云峰,正是月上柳梢時,不過柳條金黃,唯余幾根帶青,掙扎著不肯被秋風(fēng)染色。 蕭滿在他的院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處與離去前有所不同的地方,窗下清池中,多了幾株蓮,觀其外表,與在白鷺洲時所見相同。 不用想也知是誰在這種下的,掃一眼即過,坐到廊上,從乾坤戒里取出一串佛珠。 晏無書悄然無聲來到他身側(cè),抬手接住從蕭滿掌間滑落的部分菩提珠,借月光細(xì)細(xì)一看,道:“與上次相比,佛珠沒有變化?!?/br> 蕭滿輕垂的眼睫微微一動,思索起前塵,思索起從玄明大師和別北樓口中得知的那零星一點將來,思索起四方動蕩的現(xiàn)在,低聲道:“這串佛珠是如何到我手上的?” 這不是一個問題,亦不是在問誰,但晏無書仍是開口回答: “當(dāng)初你初至大昭寺,對誰都抱著警惕之意,小貓似的,一入禪房,就縮到角落里不肯出來,也因此撞倒了一尊佛像。這菩提珠串,便是從底座里掉出來的。” “你一把抓住它,死死抱在懷里,說什么都不放手,住持無奈,便將它送給你了?!?/br> 想起小時候的蕭滿,晏無書低低笑了一聲,可想起現(xiàn)在,那笑容便消失了,聲音漸低:“你和它……算是有緣?!?/br> “緣?!?/br> 蕭滿重復(fù)著這個字。 卻也仍可能是一段孽緣。 在巨靈山秘境之前,蕭滿極少將這串佛珠從腕間取下,貼身佩戴將近二十年,在這期間,其中一顆菩提珠漸漸染了紅,而摘下之后,卻無甚變化。 難道要他繼續(xù)戴著,才能看出后果? 可蕭滿不愿再戴。 思來想去,他取出一個木盤,把佛珠擺上去,再將圓盤放到廊上。 “我替你收著?”晏無書見他如此,出聲問道。 “就放在此處?!笔挐M語氣堅定,言罷起身,朝著屋室行去。 晏無書道了聲“好”,又說:“時辰不早,不打擾你休息?!?/br> 他話是如此,腳卻不停,半步不離跟在蕭滿之后。蕭滿也不回頭看他,跨過門檻后,甩袖一揮,砰的一聲關(guān)上門。 門外傳來晏無書委屈抱怨的聲音:“小師叔,你下手未免太重了!” 看來是剛好把他拍在了門外。 停云峰上唯他二人,蛐蛐兒叫了幾聲,漸漸睡去,夜變得安靜。 窗外的蓮花一早凋落,連帶蓮葉都枯敗打卷兒,但蓮蓬因此露出來,在秋風(fēng)里輕緩搖曳。蕭滿盤膝坐在室內(nèi)窗下,閉眼入定。晏無書靠坐在長廊欄桿上,指尖起陣,算一些事情。 時間流轉(zhuǎn),翌日晨間。 孤山將人分成三撥,一撥留守本派,一撥直接前往玄門,一撥于靈門關(guān)處掩護前者,清理完欲中途攔截的邪僧后,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玄門支援。 秋日的山林,重葉凋零,樹枝間的空隙極大,絕大多數(shù)事物都一目了然,有那么幾分不便于埋伏。蕭滿和晏無書提前抵達(dá)靈門關(guān),在山間查探。 一身白衣過于顯眼,蕭滿難得穿了件深黑勁裝,腰身收緊,身形瘦削挺拔,宛如一把筆直的刀。 他腳步輕盈,縱使踩上枯葉,亦無半點聲響。行走肅殺山野間,衣擺起落,烏發(fā)輕揚,利落干脆至極,而回首時分,又透出一股難以名狀的艷麗。 晏無書故意走在蕭滿身后,偶爾喚他一聲,換來一瞥,或者一聲清清冷冷的、尾音上翹的“嗯”。 很快巡視完整個靈門關(guān),蕭滿站定在高處,遠(yuǎn)眺這荒秋景色,對晏無書道:“對方還沒到?!?/br> “這就給了我們挖陷阱的時機?!标虩o書笑著說道,并從乾坤戒里提溜出兩把鏟子,作勢要遞一把給蕭滿。 蕭滿不掩面上嫌棄之意,問他:“若是本門弟子踩上,你當(dāng)如何?” 晏無書不滿地瞇了下眼:“小鳳凰,不至于這般不信任我吧?” 蕭滿轉(zhuǎn)頭不言,晏無書收起兩把鏟子,在蕭滿身前支了張桌,放上昨天煮好的柚子茶,以及幾碟點心,施施然去布置他的陷阱。 名為陷阱,實則是幾道陣法,布在靈門關(guān)上空,若有敵襲,頃刻落下。晏無書布陣的手段很高明,蕭滿漸漸被吸引去,專注看著。 過了兩個時辰,孤山弟子至靈門關(guān),其中一隊徑直往玄門而去,另一隊留在此處,等待可能出現(xiàn)的“伏擊”。 孤山弟子皆披上夜行服,隱匿聲息,別北樓帶著幾個藥谷弟子于后方支援,蕭滿站在一棵勉強算得上茂密的樹上,手持長弓,隨時準(zhǔn)備發(fā)起攻擊。 “忽就想起,十年前白華峰上亂斗試煉的情形,殿下亦是這般手持長弓,在高處落箭、射中一敵?!闭剢栔壅驹跇湎?,手執(zhí)羽扇,感慨說道。 坐得比蕭滿更高的晏無書聽見這話,不由挑了下眉頭。 蕭滿沒應(yīng)聲,仍就直視前方。 談問舟不過隨口一提,笑了笑,道一句“時間真快”,搖起羽扇,去看后面的眾弟子們。晏無書卻是磨了一下牙:“亂斗試煉是白華峰自己的事,他怎么知道你參加了?” 說完他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從上面躍下來,湊到蕭滿身前,語氣極為不滿:“這事我都不知道!” 蕭滿瞥他一眼,拿弓將這人戳開——他擋住他了。 晏無書垂著眼倚上樹干,一臉不爽。 他細(xì)細(xì)一思,當(dāng)年白華峰的亂斗試煉,正是蕭滿去白華峰的時候,由此不難推算,是蕭滿通過了試練,才得以入白華峰。 而談問舟為何在場? 大概只有一種原因,那時蕭滿與孤山諸峰都不熟,無奈之下,只有去找那個遠(yuǎn)名在外、“只要付得起代價,就愿意幫忙”的行云峰峰主,和他做了一筆交易,求得去白華峰的辦法。 想通此關(guān)節(jié),晏無書心中不爽之情更甚,但同時又覺得有哪里不對。 沒時間讓晏無書細(xì)思。 秋時白日短,晝陽落下,暮色四垂,漸漸的,夕陽余暉散去,長夜淌過山野,滿目幽彌之色。 便是在這群山皆暗之時,遠(yuǎn)處傳來動靜。 “對方來了!”蕭滿低聲道。 共有兩支隊伍,分別從東西兩個方向逐漸靠近靈門關(guān)。這群人顯然提前探過此處地形地勢,哪處易守難攻,了解得格外清楚,眼下正向那里行進,速度極快。 他們不知孤山提早于此埋伏,未曾隱匿身形氣息,人數(shù)與境界判斷起來,再容易不過。 竟有兩個太清圣境。 “大手筆?!标虩o書“嘖”了聲,“看來打的真是攔截殺盡支援兵馬后,一舉往前推進的主意?!?/br> “你對付其中一個,剩下的……”蕭滿蹙著眉思考對策。 晏無書說得一本正經(jīng):“當(dāng)然是交給克制其功法的人了?!?/br> 所指正是林霧。這人在他們的隊伍里,此時此刻,坐在陣型側(cè)翼,調(diào)息養(yǎng)神。 不過就算功法克制,想要越境殺太清圣境,仍不是那般容易,晏無書不想讓這把好用的刀就此折損,點了個太玄上境,讓他從旁協(xié)助林霧。 接著,晏無書朝后打了個手勢,眾弟子會意起身,做好迎戰(zhàn)準(zhǔn)備,然后他覆掌朝下。 藏在上空的陣法倏然墜落,頃刻打散對方陣型,與此同時,蕭滿凌空而起,將弓拉滿,向下落箭。 他們獲得了開局優(yōu)勢。 孤山眾人結(jié)劍陣而出,剎那之間,劍光照徹寒夜。 對方的太清圣境位于陣型最后,晏無書沒急著過去對敵,他站在高處,眼觀戰(zhàn)局,視線著重落在林霧身上。 這些邪僧所使功法名為大日極上訣,搜遍孤山所有藏書,無一所獲,而林霧修煉的三世輪回說,將他們克制到了極點。 對上同境界之人,他從頭到尾都占據(jù)著絕對優(yōu)勢,故而分明后入戰(zhàn)局,卻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殺至陣前。 “當(dāng)真有點救世之人的味道?!标虩o書低聲道,“若他修為再高一些,恐怕能以一當(dāng)三?!?/br> “他才太玄中境,我勸你保護好他,若他身受重傷,這世上恐怕無人救得了。”蕭滿又射出一箭,言語不帶半點情緒,對晏無書說完,足尖一點,飛身掠出。 “嗯?”晏無書頗為疑惑,“你如何知道的?” 但他所問之人已遠(yuǎn),根本沒聽見這話,或許就算聽見,也不會回答。 蕭滿將弓換成了劍,落到別北樓身旁,幫他攔下自身后襲來的一擊,兩人以背對之勢立于群敵之中,劍起劍落,琴音激昂。 一月前,別北樓從歸元境提升至太玄境,這一月來,又從太玄初境升至太玄上境,音刃紛亂之間,氣勢強勁。 主動出擊和被迫迎敵的區(qū)別極大,加之月余時間,他們一直在研究大日極上訣的應(yīng)對之策,雖說無法像三世輪回說那般強勢克制,卻也有所成效,不似初時那般處處受制。 而孤山出動大量人馬,眾弟子結(jié)孤山劍陣,橫掃四方,逼得對手步步后退。 但沒人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