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枯澹寺住持領著眾僧步出寺門,其余門派有序行往后方,自寺后離開。 晏無數(shù)站在寺頂,倒提天地潮來劍,單手捏了個隱匿決,將身形氣息于夜風之中隱去。他的目光落在蕭滿身上,而蕭滿走在別北樓身側——不過身后跟了三四個孤山弟子,讓他的計謀不算太失敗。 玄明大師在已成廢墟的日月廣場上,纏繞佛珠的左手豎在胸前,右手反手持著一根長棍,靈力光芒盤繞滾身,做好隨時進攻的準備。 邪僧們上山速度極快,呈鶴翼陣型來攻,人數(shù)與上午撤離時相當,玄明大師將長棍打橫一掃,華光炸開,澎湃氣勁如洪涌出,搶占先手! 枯澹寺僧人結陣,燦金佛光四溢開來,照黑夜如晝。 風聲之中響起殺聲,聲聲快,聲聲沉,奏成一曲悲壯的歌。 “加快速度撤退!” “快!” “快!” 后方呼喊聲不斷,各門各派用最快的速度登上云舟,開啟經(jīng)由北斗派加固后的隱匿陣法,沖上云間。 蕭滿站在藥谷眾人之間,手握見紅塵,心中總有一股不安之感。 別北樓抱琴立在他身側,回看枯澹寺一眼。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打哪響起一聲佛號,緊隨其后,是疾風拂過四野,于剎那間,將所有陣法破除。 還未來得及分散離開的云舟就這般暴露出位置。最前方是孤山眾人,談問舟劍指一并,向前落下試探一劍,同時喝道:“退回寺內!” 十數(shù)艘云舟疾退落回地面,與此同時,山野間走出一個年輕人,穿一件洗得發(fā)白的陳舊僧袍,目光亮得驚人。 “第三個太清圣境!”元曲驚呼出聲。 盡天南沉聲道:“豈是第三個,算上同亓官道人對上的那個,這是第四個?!?/br> “他的模樣,與上午殺死的那個年輕僧人一模一樣!” “或許是什么雙生兄弟?” “罷了,管不了這么多,迎戰(zhàn)吧!” 眾人七嘴八舌說著,提起刀劍搶弓,起陣落符,做好反擊之勢。對面的人左手收在腰間,右手手腕翻轉,悍然出拳! 風在這一刻變得凜冽,渾然不似盛夏七月。 這哪是一群帶傷的太玄境和歸元境能接下的一拳?北斗派的防御陣法第一時間被破,緊接著是枯澹寺的護山之陣,危急之時,忽見一把長劍自寺頂而來。 劍光劃破夜色,同對面的拳風對上,誰也不讓。 轟隆! 巨響震蕩四野。 玄衣銀發(fā)之人掠至陣前,抬手召回天地潮來劍。 “原來有后手?!标虩o書注視對方的面容,緩慢說道。 對面之人沒有說話。晏無書也不與他多說,足尖一點,當空挽劍。 劍光又起,僧人以拳相對,不過這一次,用上了雙手。 撞上時激起一聲當響,像極了短兵相接。 又是金剛不壞身。 晏無書耷拉著眼角,眼底沒有太多情緒,但數(shù)招之后,在這個年輕僧人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絲異常熟悉的氣息。 年輕僧人將拳揉成掌,借力后退數(shù)步,同晏無書拉開距離,道:“你神情變了?!?/br> 晏無書沒說話,而年輕僧人繼續(xù)說:“是不是因為在我身上,發(fā)現(xiàn)了你徒弟的痕跡?” “你們交手了?!标虩o書眼睛緊緊盯著他,沉聲說道。 “沒錯?!蹦贻p僧人點點頭,“不過不用擔心他是否受了傷,因為,他已經(jīng)被我殺死了。” 第99章 逆風而行 晏無書來到后方, 寺前戰(zhàn)力必然吃緊, 談問舟和盡天南迅速調度眾人, 前往寺前支援。 靈力沖撞四散, 塵沙亂石翻飛, 血色鋪滿道路。 沉夜,長風, 苦夏。 星光照不到的角落,有人按住被傷得血rou模糊的手,顫聲對另一人道:“齊、齊長老, 不是說好了, 只要我出聲指證孤山有人不干凈, 就保證讓我安然離去嗎?” 這人赫然是昨夜在枯荷院中, 言辭鑿鑿聲稱曲寒星在巨靈山秘境中, 同無世凈宗勾結的吳銘史。他對面站著倚天派長老, 聽見這話,沉默不言。 吳銘史急得快要哭出來:“如今這些人下手毫不留情, 后面又來一個太清圣境, 要如何離去?” “齊長老, 我可是賭上自己的前途,幫你們做假證,你許的那些我都不要了, 只求讓我……” 他往外面混亂一片的戰(zhàn)局投去一瞥,伸手攥住齊長老衣角,卻見劍光乍起, 以迅疾的速度劃向他喉嚨,余下之言再無法說出口。 倚天派的齊姓長老一抖劍上血跡,不耐煩道:“啰嗦。” “你該慶幸自己,能成為佛主歸來路上的一塊磚石。” 枯澹寺后,金剛不壞之身對上天地潮來,華光明滅,風涌如浪。 晏無書退后數(shù)步,足尖點地,挽劍逼近年輕僧人,并道:“我以為,你們打算用他將我從枯澹山引開,目的在于我,現(xiàn)在看來,不僅僅如此?!?/br> “本打算一并解決你二人,誰知你竟不上鉤?!鄙耸照瞥扇苯佑详虩o書的劍鋒,面不改色道,“不過你們師徒二人,終究殊途同歸,就是讓我繞了些路?!?/br> 兩人相隔不過數(shù)尺,凜目相對,臉上都無太多表情。晏無書手上劍鋒微側,同時步伐錯踏,瞬息內閃至這人身側,道:“你話變多了。” 年輕僧人飛快后退,避開他自斜斬下的一擊,幾次旋身后站定腳步,問:“你打算割掉我的耳朵?” 晏無書沒回答,幾個起落,回到先前佇立的寺頂。 “原來你是打算回前面戰(zhàn)場去,幫你的道侶?”年輕僧人瞇了下眼,繼而微笑起來,“真是情深意重?!?/br> 上午一役,鳳凰真火發(fā)揮了決定成敗的作用,所以擁有鳳凰真火的蕭滿,眼下時分,自然成為邪僧的首要攻擊對象。 數(shù)人將他圍困,來援之人皆被攔截在半途。 不過也僅僅做到了圍困。蕭滿方圓一丈,鳳凰火熊熊燃燒。赤紅紋路爬上他眉間,素白衣袍在火焰之中招展起落,單手提劍,面無表情,看向對面之人。 局面一時僵持。邪僧懼這火焰能焚金剛不壞身,不敢貿然踏入。而蕭滿真火有盡時,他稍微一轉手腕,思索著要不要先誘一人進來殺掉。 猶豫之間,一把飛劍兀然自長空落下,招呼都不打,幾經(jīng)折轉,劍氣縱橫,逼退三人殺一人。 是晏無書的天地潮來。 下一刻,晏無書掠至灼灼烈火之前,接過蕭滿丟來的、淬了火的見紅塵,和另一只手上的天地潮來交錯,向前遞出一記狠斬。 他來得快,殺人的速度更快,殺性暴漲,根本不防,硬吃下攻擊,幾次錯身,借以鳳凰火封喉。 卻見此時,沉然一掌自天外來,所向之處,赫然是蕭滿頭頂。掌風凌厲,挾著渾厚如洪的氣勁和威壓,連蕭滿周身的火都懼怕! 晏無書在丈外,見之眸光一凝,毫不猶豫,飛身退至烈火間。 蕭滿一愣,但來不及想什么,就被晏無書撲倒在地。 爾后這人撐起上半身,反手向上揮劍! 劍風掌風相對,一聲轟響,余波如漣漪向外漫開,所經(jīng)之處山石崩飛,震得天上層云盡亂。 晏無書用的是見紅塵。蕭滿陡然抓過他另一只手上的天地潮來,自下往上一刺——有個邪僧踏入火中,欲趁此時機落掌。 蕭滿刺的是這人眼睛,鳳凰火倏地爬上劍身,隨著劍鋒一道燒進體內。 慘叫響起。 蕭滿收回劍,就地一滾起身,看向晏無書。 年輕僧人暫且退遠,晏無書仍在火中,玄衣起落,銀發(fā)翻飛,不見半點被燒到的跡象。 晏無書察覺到蕭滿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手握住見紅塵劍柄,玩出一朵漂亮劍花,故意問:“說起來,你這火誰都燒,為什么偏偏我沒事?” 接著自己做出回答:“所以,大概你的火比較喜歡我?!?/br> 蕭滿:“……” 蕭滿一時無言,接著發(fā)現(xiàn)新問題,眉梢微蹙,語氣不解:“為何你的衣服也沒事?” “你衣服不也沒事嗎?”晏無書反問,繼而上前一步,靠近蕭滿,問:“小鳳凰,我能討點獎賞嗎?” 他聲音壓得很低,本就是清冽的音色,這會兒聽上去冷沉冷沉的,尾調透著點兒笑意,相當抓耳。 蕭滿撩起眼皮,用眼神問他要什么。 晏無書沒說話,但抬手來,扣住蕭滿后腦勺,再向前傾身,輕輕吻住他的唇。 一個短促的吻,溫柔得仿佛拂過一片羽毛。 隨后晏無書將兩人手里的劍交換過來,轉身走出這片烈火。 天地潮來劍身雪亮,晏無書眼底的笑意退去,以劍指天,向前一劃,落劍。 明耀劍光撕裂天幕,玄衣和銀發(fā)向兩邊飛起,凜然劍勢直沖向前,裂紋爬上地面,再于剎那一刻,化作碎石振飛虛空。 劍意凜冽森寒,沉沉砸向彼端的年輕僧人。這人見勢不妙,立刻躲向旁側。 轟隆一聲,此劍落下。 與此同時,晏無書現(xiàn)身在這僧人后方,手中天地潮來斜向上一挑,沛然劍氣前沖,猛地一下將之掀飛在空。 晏無書出第二劍——他跟向上踢球似的,將這人拋得更高——而身上氣息凜寒,眸色沉沉,像是一眼望不透的深淵。 “你是刺客出身?!蹦贻p僧人以一個難以形容的姿勢穩(wěn)住身形,提掌拍向晏無書,沉聲說道,“現(xiàn)在看起來,當真有幾分行走在暗夜中的樣子?!?/br> 晏無書硬接了他這一掌,沒有回話。玄色衣袂起落折轉,殘影當空,他人已至更高處,垂眸睨了年輕僧人一眼,悍然落劍。 一劍重如泰山。 年輕僧人見避不過,便不再避,迎著劍風出拳,直擊晏無書胸膛。晏無書周身氣勢一漲,加重這一劍。 泰山之上又疊泰山,年輕僧人面色變得痛苦,悶哼出聲。他扭轉不了墜落趨勢,訇然落地,在枯澹寺前砸出一個深達數(shù)丈的坑,但其身是金剛不壞之身,這樣摔下來,撼不動根本。 晏無書解決上一個金剛不壞,是靠削落一只耳朵,使其招式上出現(xiàn)細微的不平衡。這樣的招數(shù)已被知曉,不能再用第二次。 他吞下涌上喉頭的血,退開,與這人拉開一段距離,沉眸細思,尋找方法。 有人來到他身側,僧袍翻飛,是玄明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