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蕭滿跪坐在軟墊上,雖垂著目,卻無時無刻不注意著外界動靜,聞言“嗯”了一聲。 同袖舞回相爭的是從另一個地方來的舞團,人數(shù)不比袖舞回少,領(lǐng)頭那輛馬車上坐的婦人氣勢不比秦姐差,雙方似乎是老對頭了,在城門外遇上,誰都不愿相讓,便造成如今的局面。 “真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出?!痹娞膰@了聲氣。 出發(fā)前云臺鎮(zhèn)天氣驟涼,她穿得多了些,不料來到神京,日頭又冒出來。她不似蕭滿他們那般能夠運轉(zhuǎn)靈力調(diào)節(jié),這會兒又不便更衣,在馬車上待的這半刻鐘,熱得額上背上全是汗,不由生出埋怨。 她干脆把簾子卷起來,這樣能透些風(fēng)。 “還好沒有吵開,否則太失體面了?!痹娞男÷暤溃蛇^了一會兒,又說:“不過我寧可雙方吵一架,爭出勝負,也好過這般!” 蕭滿從乾坤戒中取出一物,對詩棠道:“把這個拿在手上。” 這是一個圓不溜秋的、通體呈瑩綠色的東西,有些像玉,但細看又不是。詩棠疑惑:“這是什么?” 莫鈞天投來一瞥,道:“你拿著就知道了?!?/br> 詩棠伸手,甫一出碰上,面上的憔悴憂郁便散了。 “好涼快!”她驚呼。 “這是孤山的一種果子,吃起來味道不如何,但表皮冰涼,可以用來納涼?!笔挐M溫聲解釋。 詩棠忙不迭道謝。 又過半刻鐘,車隊終于前行,是袖舞回的秦姐用了某些手段,爭贏了。 “袖舞回的姑娘們愛吵架爭斗,看來都是這位老板娘帶的好頭?!蹦x天搖頭說著,話語中透出嫌惡意味。 他們來到神京的驛館。 馬車禁止入內(nèi),所有行囊都需放下來,由人親自帶進去。 蕭滿幾人根本沒帶多少東西,一身輕便。袖舞回的東西則多,他們一行攏共就幾位樂師是男子,此刻忙活個不停,而那些姑娘們高傲,半分不愿動手。 蕭滿彈指輕點,略施小術(shù),幫了一把,待樂師們將東西卸下,秦姐帶著眾人準(zhǔn)備進門時,忽聞驛館中傳來兩三個耳熟的聲音。 “是、是錢三、馬五和趙六!”莫鈞天聽出他們分別是誰來,顯得有幾分焦急,“我記起來了,他們的任務(wù)是來神京祭典上幫忙!” “什么?祭典里有你們的熟人?”詩棠一聽,來了精神。 與詩棠神情不同,莫鈞天一把抓住蕭滿手臂,拉著他走向角落,“快快,我們背過身去,別被他們瞧見了!” “不必太緊張,他們不一定認得出?!笔挐M壓低聲音安慰。 但就是這時,錢馬趙其中一人陡然抬高聲音,興奮地道:“誒,那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祭器=狗糧 第29章 皇家之地 蕭滿話音剛落, 那幾位同修就提高音量呼喊, 語中有驚有喜, 似是認出了誰, 令蕭滿軀體一緊。 莫鈞天亦變了臉色, 額上冷汗直下,一副恨不得往地上打個洞鉆進去的神情。 若是被這幾個同修發(fā)現(xiàn)他們扮作女孩子到祭典上跳舞, 相當(dāng)于被整個白華峰發(fā)現(xiàn),那樣一來,面子當(dāng)真是丟盡了! 同修口中的每一個字都成了重錘, 心音如同擂鼓, 剎那時刻被拉得無比漫長, 緊張之情漸長。漸漸的, 就在莫鈞天險些要沉不住氣時, 那同修將整句話完整說出來: “那不是老曲嗎!” ——順著他目光瞧去, 赫見曲寒星和魏出云站在驛館門口,端著好奇的神色往館內(nèi)打量。他們?nèi)送撼鲈贫疾簧跏煜? 所以只喊了曲寒星一人。 曲寒星正欲同魏出云說什么, 聽到這位同修高呼聲, 驚訝地轉(zhuǎn)過目光,瞧清是誰后,笑起來:“你們怎在這?” 那個姓錢的白華峰低階弟子高聲道:“這話該我們問你吧!我們的任務(wù)本就是來祭典上幫忙。” “做何來驛館, 不會是來找我們的吧!”姓趙的說道。 錢馬趙三人走向曲寒星,不曾向角落里的蕭滿與莫鈞天投去目光,兩人只覺逃過一劫, 長長松了一口氣。 曲寒星攬住其中一個人的肩膀,笑著說不是,然后問起他們?nèi)蝿?wù)情況。蕭滿小心謹慎轉(zhuǎn)身,朝那邊投去一瞥,就見魏出云朝他們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快進去。 蕭滿頓時了然,從云臺鎮(zhèn)到神京,一路上都藏著的兩人在此刻現(xiàn)身,是為了幫他們吸引注意力,忙拱手道謝。 “走吧走吧!”詩棠看明白情況,快步走來,壓低聲音道。 來自各地各國、要在神京祭典上獻藝的人非常多,驛館房間有限,自然不可能單人獨住。蕭滿他們來晚了些,分到最里那間屋子。 這是選剩下的,推門一看才知,屋中不僅逼仄,更連窗戶都無,分明是艷陽高照的天氣,這里卻潮濕陰暗,仿佛薄暮時分未掌燈火。 “這是給人住的地方嗎?” 詩棠氣急,轉(zhuǎn)身就要出去理論,莫鈞天拉住她:“忍住,過些日子便是祭典,切莫惹上不必要的麻煩?!?/br> “那我們就要住這里嗎?”詩棠伸手指指屋內(nèi)各處陳設(shè):低矮狹窄的床鋪,貼著墻放的桌子,簡陋的椅與柜,她活了十六年,還從未這般委屈過。 “過會兒出去購些細軟被褥,晚上再支一扇屏風(fēng)。”蕭滿溫聲說道,“我與小莫都無須睡眠,到時你一人睡這床?!?/br> “并非被褥和床的問題!本小姐何曾受過這等欺辱!”詩棠雙手叉腰轉(zhuǎn)身,睜大雙眼瞪向隔壁,似要把墻瞪穿。 隔壁的人自是不知她在做什么,過了會兒,詩棠自己垂下腦袋,擺了擺手,道:“罷、罷、罷……都是我自己的選擇?!?/br> 話畢,從行李中取出一床竹席與絲綢被褥,不太麻利地換上。原來她早考慮過這一點。 沒過多久,秦姐來敲門,送來一些糕點,與他們說用膳與沐浴梳洗的事,隨后又道祭典前可以在神京城中看看逛逛,但東西不能多吃、話不可多說,切忌惹是生非,否則出了岔子,無人能擔(dān)待。 蕭滿他們點頭稱是。 秦姐走后,詩棠又搬出個屏風(fēng),將屋子隔出里外。 她在家從未干過這些活,方方面面皆生疏至極,累出一身汗,此前又趕了大半日的路,本就疲倦,同蕭滿說了聲,倒頭便睡著了。 這屋子唯一的好處大抵便是這個,白日里睡覺,不必遮光。 莫鈞天去外面要了些茶水,放好之后一撩衣擺,席地坐下,開始每日的功課。 蕭滿點了盞燈,坐在燈下看書,過了不知多久,想起佛珠里還藏著個阿禿,便把它放出來,喂了一株魂草。 夫渚鹿的魂體不似先前那般單薄透明,可皮毛依舊光禿禿的,看上去不太美觀。蕭滿虛虛摸了摸它頭頂?shù)慕?,輕聲道: “你要努力讓毛長出來,否則不漂亮?!?/br> “咕嚕。”阿禿甩甩尾巴,眼眸微垂,生出幾分委屈。 桀桀桀。 一陣叩門聲傳來,手法端的是熟悉。蕭滿從椅中起身,快步過去開門。 隨著他的動作,被隔絕在外的日光涌入,在地上拉出一條細長的光帶。蕭滿適才發(fā)現(xiàn),原來悄無聲息之間,日色已灼燒如火。 夕陽西下,漫天的云都被染色。 “滿哥,小莫!”曲寒星進來,張口就喊。 莫鈞天從入定中抬眼,向屏風(fēng)投去一瞥,小聲道:“詩姑娘睡了?!?/br> 曲寒星無聲一“哦”,打了個手勢,表示了解。 魏出云跟著入內(nèi)。 這屋里便有了五人,再加一扇屏風(fēng),更顯狹窄擁擠。魏出云蹙起眉:“怎么給你們分了這樣一間房間?” “這個多說無用?!笔挐M擺擺手,給兩人分別倒了杯茶,繼而問:“這驛館出入甚嚴(yán),你們?nèi)绾芜@般光明正大進來的?” “我同錢老三說,我們?nèi)蝿?wù)要尋的東西可能在這驛館內(nèi),讓他幫幫忙,看能不能安排個差事。沒想到孤山弟子的身份在這里還挺好用,于是就進來了?!鼻切Φ?。 “你們親自來而非用符紙傳訊,可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情況?”莫鈞天探頭問。 曲寒星搖頭:“這個不曾,我們剛打聽到西江月的位置,過來接你們同去?!?/br> 他們已聽蕭滿詳說過不聞鐘的情況,知曉詩棠想將不聞鐘暫且存放到西江月的打算,也不敢將一件高級祭器過久放在身邊,一進神京,便打聽上了。 “還聽說那附近有一家專做修行人士生意的酒樓,口碑極佳,一會兒要不要去那酒樓嘗上一嘗?”魏出云接著說道。 詩棠在敲門聲響起時便醒來,聽見他們說西江月時還迷迷糊糊的,但當(dāng)聽見吃食,立時情形,并生出興致。 她噌的一聲起身,激動道: “我看話本里寫,你們修行者的食物和我們尋常人的大不同!此前一直想試,可家中不許,如今終于有機會一嘗了嗎?” “兩者味道的確不同,詩姑娘想嘗試,自然可以?!笔挐M輕輕一笑。 詩棠忙不迭道“好”,翻身坐起,腳蹬進鞋中,理了理衣衫,又攏了下頭發(fā),從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大方揮手:“我請客!” “那就不客氣了!”曲寒星笑道。 西江月在城東,與驛館相去甚遠,魏出云直接祭出云舟,帶眾人前去。 落日下的神京城仿佛在燃燒,亭臺樓閣、長街短巷,落滿夕陽余暉,蜿蜒江流、靜謐溪池,盛滿晚霞輝光,便是路上行人,亦披著絢爛光華,過眼處無不赤紅如火,整座城繁華盛大。 “你們?nèi)恕粚Γ@神京城可真是美啊!”曲寒星贊嘆說道。 蕭滿點頭,分外同意他的話。 “那處便是名花傾國?!痹娞奶鹗?。 其余人立刻看向她所指之處,但見泛著粼粼波光的河面上,有高臺靜立。它仿佛是一只巨大的鼓,“鼓面”上繪著花紋、雕了鳥獸,斜陽照耀之下,栩栩如生。 詩棠幾乎看癡了:“真美啊,我從前只在畫兒里見過?!?/br> “在那里跳舞,整個神京城都能看見?”蕭滿看了看周遭,問。 “是?!痹娞狞c頭,“到時候全國各地,不對,是懸天大陸各處,都會來人,就相當(dāng)于被這個世界看見!” 蕭滿便問:“那你對這次祭典,有什么想法了嗎?” 詩棠捧著臉,嘿嘿笑了聲:“我想直接跳下去,落到那上面……” “……”蕭滿抬頭望了望天。 名花傾國并非尋常人能夠靠近的地方,即便詩棠再向往,這個時候也只能讓她遠遠瞧上一瞧。 過了片刻,云舟轉(zhuǎn)向城東。 神京城不日將會舉行十年一度的盛大祭典,前來參觀的不僅僅有尋常人,更有來自各門各派的修行者。品質(zhì)不凡、裝飾華麗的車駕奔行道上,對比之下,蕭滿他們的云舟就顯得不那么惹眼了。 蕭滿和莫鈞天換回男裝后才下去。 西江月鋪子開得略隱蔽了些,稍微找了找,他們才走進鋪面。詩棠付了錢,把裝有不聞鐘的乾坤戒交給掌柜的,換來一枚憑證,便算妥當(dāng)。 然后去魏出云說的那家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