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蕭滿放下筷子,平淡道:“尚可。” 晏無書哼笑著,給蕭滿倒了杯水,“放眼整個孤山,也就你吃過我做的東西?!?/br> “峰主,還有我。”容遠(yuǎn)在一旁小聲說道。那一年晏無書正在興頭上,每做一道菜便讓他試吃,最開始手藝并不如何,那段時間,容遠(yuǎn)真是有苦說不出。 “哦,對?!标虩o書適才想起這茬,“但那不是特意做給你吃的?!?/br> 蕭滿置若罔聞,也不喝水,看著晏無書的眼睛問:“可以說什么事了吧?” 晏無書揮手示意容遠(yuǎn)退下,把桌上那的魚和桂花糕往旁挪了些,放上一本書與一個木盒,道:“收在你佛珠里的那頭鹿邪性已除,光憑一點靈力,不足以存活下去,這盒子里尋給它的食物?!?/br> “多謝?!笔挐M道。 “不必急著道謝?!标虩o書搖頭,“這些天,我稍微查了一下它的來歷?!?/br> “查得如何?”蕭滿神色一凝,撫上腕間的佛珠,腰背挺直。 晏無書:“你應(yīng)當(dāng)知曉須彌山?!?/br> 蕭滿:“傳說里的神山?!?/br> “那頭鹿,則是傳說里的神鹿——夫渚。”說著,晏無書將書翻到其中的一頁,推到蕭滿面前。 蕭滿趕緊把書拿起來。 “這是抄錄本,不必慎重?!标虩o書見他動作小心翼翼,不由說道。 “卻也是抄錄人的心血?!笔挐M不贊同。 這一頁上有一副夫渚的畫像,與蕭滿佛珠里的鹿出入不大。 文字介紹了夫渚的習(xí)性與來歷,并在最末尾處,講述數(shù)千年前,某一教派將須彌山上最后的夫渚神鹿煉化成魔的故事。 該教以夫渚為手段,禍害黎民,涂炭蒼生。時人憤慨,各門各派皆派出好手,以聯(lián)軍的形式前往鎮(zhèn)壓,并將這頭成魔的夫渚收服,封印在一個佛龕中。 “夫渚生而啟智,會使一招名為‘一方芥子’的招法,可惑亂心神,勾出聽者痛苦的回憶。”晏無書為自己倒了杯桂花茶,潺潺水聲中,低聲開口,“你之前對我說,覺得那聲響很刺耳,可是……” 蕭滿不欲晏無書深究那事,打斷他的話,合上書,遞還回去:“僅是有些刺耳罷了。那個時候容遠(yuǎn)與我在一起,他嚇得連站都站不穩(wěn)?!?/br> 轉(zhuǎn)而又道:“如果這上面說的是真的,陵光君該在意的是,數(shù)千年前的邪教與各門派鎮(zhèn)壓之事,發(fā)生地點皆在九幽。眾所周知,九幽早就被毀了,佛龕是如何去禪宗手上的?” “若佛龕還在,或許能從上面尋出一些蛛絲馬跡;若禪宗還在,或許能問出一些訊息。”晏無書飲了口茶,輕聲說道。 蕭滿望著他的眼睛:“可都沒有了?!?/br> 晏無書眸間流露出些許惋惜。 “這之間定有因果?!?/br> 蕭滿摸了摸腕間的佛珠,將目光移向別處:“還有一點,陵光君可敢肯定,這佛龕真是禪宗送出來的?” 話音落地,灑落庭間的星輝似有一瞬顫動。 晏無書幾不可聞地蹙起眉,沉默半晌,才說:“不敢肯定。” 第17章 廣受好評 那佛龕是林霧帶回來的,禪宗之人臨死托付亦是他所說,孤山方面沒問他要憑證,林霧亦不曾給出。 蕭滿沒有資格去過問林霧什么,憑他現(xiàn)在的境界修為,連追查此事都做不到,多說下去有挑撥之嫌,更是不愿與晏無書多說,心念電轉(zhuǎn),輕聲道: “這便是孤山的事情了?!?/br> 說完撩起眼皮,向晏無書投去一瞥。 此夜星輝明亮,又有燈火相照,映得這一眼淡極,也漂亮至極,漆黑眼眸上漾開一層清光,像剛被水洗過的琉璃珠。 晏無書看定蕭滿,讀出他眼神里的意思,眉梢微動,抬手支在頜下,幽幽道:“這是在趕我走了?”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笔挐M的語氣不咸不淡。 “我又不會妨礙你?!标虩o書道。他就著這樣的姿勢看了蕭滿好一陣,蕭滿先是抿了下唇,繼而睜大眼瞪過去。 見狀,晏無書起身,拖長語調(diào):“好吧,我走?!?/br> 晏無書把玩著折扇往外走,可走出不到三步,又停下,回身看向蕭滿:“還有一事?!?/br> 后者眼都不抬:“你說?!?/br> 晏無書笑了笑:“估摸著再過兩日,白華峰就要組織你們這一批弟子出山歷練了?!?/br> 蕭滿眼睫顫了一下,神色驚訝而好奇,猶豫好幾次,還是忍不住問:“歷練多久?” “不長,約莫半月到二十日?!?/br> 聞得此言,蕭滿面上浮現(xiàn)出明顯的失落:“這樣的歷練未免過于短暫?!?/br> “其實是試劍大會之前的小任務(wù),算不上真正的歷練。”晏無書低笑解釋,“任務(wù)數(shù)量和種類有很多,但并非人手一個。根據(jù)白華峰的要求,你們與同修自由結(jié)成小隊,各隊派人抽簽,協(xié)力完成接取的任務(wù)?!?/br> 蕭滿心道難怪時間如此短暫,可轉(zhuǎn)念之后,又覺得奇怪,晏無書什么時候?qū)Π兹A峰的事情如此清楚了? 思及此,蕭滿不由打量起晏無書來。 “不瞞你說,我是這次的帶隊者之一?!标虩o書猜出蕭滿的心思,往旁一歪,上半身靠到樹干上,慢條斯理地說。 蕭滿詫異地挑了下眉:“你又不是教習(xí)?!?/br> 晏無書哼笑:“任務(wù)分散四方各地,白華峰的教習(xí)攏共才幾個?哪顧得過來所有人?!?/br> 蕭滿不信,理了理衣袖,以審視的目光盯緊晏無書:“白華峰上教習(xí)雖少,但諸峰皆有長老、執(zhí)事,以及境界不低的弟子,從各峰抽調(diào)一些,完全可以看顧所有低階弟子?!?/br> “而你是十二峰之一的峰主,孤山最年輕的太玄上境,地位非凡,怎會將這些小事分到你手中?” 說著說著,蕭滿意識到某種可能,眼微微一瞇,神情略顯緊張:“是不是這次的歷練有什么問題,或者存在隱患?” 晏無書聽蕭滿將這一番話說完,執(zhí)著折扇敲打掌心,彎著眉眼問:“你在夸我?” 蕭滿:“……” 風(fēng)牛馬不相及。 他再度瞪了晏無書一眼:“實話而已?!?/br> 晏無書一副失落模樣,搖頭晃腦一嘆,對蕭滿道出緣由:“沒什么問題或隱患,因為我本就有事要去一趟神京,恰巧任務(wù)之一在那附近,便順手看顧一番。再說帶隊者這個角色,不過是監(jiān)察你們,我們不會插手任務(wù),更不會理會求助,除非情況極度危險?!?/br> 蕭滿道一聲“原來如此”,很快又想到,既是抽簽,那不是有可能抽到晏無書? 恰在此時,晏無書又開口:“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你能抽到我。” 那叫運氣不好。蕭滿面無表情在心中說道。 晏無書走后,蕭滿起身回去屋中,彈指將燈點燃。 任務(wù)之事暫且擱去一旁,他取出先前晏無書給的那個木盒,打開一看,里面有幾十株魂草。 這是專門用來喂養(yǎng)魂體的靈植,極難栽種養(yǎng)活。孤山幾乎無人養(yǎng)魂,靈田里從不種這個,晏無書能夠湊得如此數(shù)量,想來費了一番功夫。 蕭滿仔細(xì)點了點數(shù)量,將佛珠里的夫渚鹿放出來。 幽光掠過屋室,鹿的魂體落到中央。它恢復(fù)了原本大小,加上頭頂那對角,約有一人高。見到蕭滿,甚為歡愉地甩甩尾巴,踱步過來。 如晏無書所言,夫渚身上的魔性被除去之后,光憑靈力無以維持生存,比起三日前,它散發(fā)出的光芒暗淡許多,顏色亦更趨透明。 蕭滿趕緊遞出一株魂草:“給你。” “咕?!狈蜾狙凵窳疗饋怼?/br> “快吃吧?!笔挐M溫聲道。 這是品質(zhì)上佳的魂草,拿在手中小小一株,送出去后變得極大,外形似吊蘭,但葉間無花,吃完這樣一株,可管四五日。 鹿低頭吃草?;牦w進(jìn)食不發(fā)出聲音,它是通過某種方式,將附著在魂草上的力量吸收入體內(nèi)。 蕭滿繞著它緩慢走了一圈。它皮毛不好,或許是當(dāng)年被煉化成魔所致,或許是被封印毀掉了。蕭滿凝視許久,很擔(dān)心它一身毛長不回來,畢竟是魂體,沒了rou身,似乎無從長起。 一室寂靜,蕭滿走到窗前,賞了會兒落在地上的星光,開口道:“夫渚是你的族名,就如狐貍貓犬一般,可做代稱,當(dāng)不得名字?!?/br> 夫渚雖不能口吐人言,但天生啟智,通曉人語,聽見蕭滿的話,贊同地“咕”了聲,眸間流露出些許期待。 蕭滿回過頭來看它一身光禿禿的皮毛,沉默片刻,輕聲道:“阿禿。就叫你阿禿好了?!?/br> “?” 夫渚鹿覺得這名字非常不妙,眼神變得驚慌,魂草都不吃了,來到蕭滿身前,前蹄抱住他的手,腦袋一下接一下往身上蹭,討好地央求換一個名字。 可它是魂體,除了些微的靈力波動外,蕭滿沒有任何感受。不僅如此,那對鹿角還直接從他身上透了過去。 “這是激勵你早日將毛長出來?!笔挐M看著它光禿禿的脊背,語重心長說道,“快回去,再吃一些?!?/br> 夫渚失落而歸,蕭滿被鹿臉上的神情逗得笑了一下。 窗外宵風(fēng)流轉(zhuǎn),送來花香,星辰懸掛天幕,好似長河。 蕭滿摘了腕間的佛珠,一顆一顆慢慢捻動。 佛珠一百零八顆,通常而言,不走完一圈,蕭滿不會停下,可這一次,他手指倏然停頓。 他眉梢蹙了起來,似乎不信眼前所見,定眼瞧了一陣后,把佛珠拿到眼前,借著星光再細(xì)細(xì)看——但見食指與拇指捏住的這顆菩提珠上,不知何時生出一絲血色。 * 開課之前的朝雨樓慣來熱鬧,有人問同修借前一日的功課筆記,有人笑說昨夜聽來的趣事,還有人正在吃從五鼓樓帶出來的早點,味道極大,充斥前三排后三排,引得人皺眉。 蕭滿坐在靠窗倒數(shù)第二排的位置上,同那用早飯之人相隔甚遠(yuǎn),不受影響。 這是蕭滿境界提升到抱虛上境之后,回白華峰上課的第三日。 魏出云坐在他身旁,翻看這一科的書冊,為上課做準(zhǔn)備。莫鈞天去幫教習(xí)整理東西了,未至朝雨樓。曲寒星則從乾坤戒里掏出一摞話本,擱到前面人的桌上。 “滿哥,魏哥,昨日聽聞你們此生十?dāng)?shù)年,還未曾看過話本,我連夜翻出這些,都是廣受好評的?!?/br> 這些日子,曲寒星尋得了一把折扇,拿在胸前不斷扇風(fēng),話說到重點之處時,抬手一撩額發(fā),合上折扇猛指前方,“話本,是人生中必不可缺的東西!沒了它,漫漫修道路不知有多寂寞……” 說時遲那時快,一名青衣道者出現(xiàn)在朝雨樓中,風(fēng)揚起他寬大袖袍,途徑曲寒星,刷的一下將他腦袋蒙住。 曲寒星話才說到一半,被人以這樣的方式打岔,登時怒了,三兩下?lián)荛_腦袋上的衣袍,抓緊折扇瞪向那人,眼見著就要開罵,卻是倏然啞火。 “峰、峰主,怎么是你……”曲寒星一臉訕笑,忙不迭收起桌上的話本,做恭謙狀。 “怎么,不能是我?”白華峰峰主紀(jì)無忌瞪眼說道。 朝雨樓里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