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國雖大 好戰(zhàn)必亡
大唐長安,天策府祠堂。 葉青峰翹著腿橫躺在蒲團上,看著祭香的白煙繚繞而上,一圈圈盤旋之后又散開。 燭光搖曳,火焰明滅不定,把昏暗的房間和無字靈牌微微照亮,于是白煙也染上了微黃。 靈牌為什么沒字呢?白煙為什么會散呢?明明沒有風,燭火為什么搖曳呢? 我為什么要想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呢? 因為真的很無聊啊! 葉青峰又嘆了口氣,二十多天來,他已經不知道這是自己第幾次嘆氣了。 什么時候能出去啊?這禁閉到底要關到什么時候?。?/br> 屁股上的傷口早就結痂脫落了,再悶在這里,就該是生霉了。 這里實在安靜,不但出不去,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真是...... “嗯?” 葉青峰輕咦了一聲,眉頭皺起,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出不去......沒人說話......沒人? “對??!” 葉青峰直接喊出了聲,什么沒人說話,分明是沒人看守好不好! 我的天,為什么突然這么傻,二十多天了才注意到這個。 主要是也沒有先例,以前哪次關禁閉不是被師父派人看得緊緊的,也就這次例外,經驗主義害死人啊。 葉青峰直接站了起來,心中已有盤算。 師父大約五天才來看自己一次,昨天剛來過,下次至少還有三四天。 只要在師父下次來之前回來,天大地大,哪個知道老子開了小差? 嗯?師父會不會突然殺個回馬槍? 多慮了,他沒那么聰明。 葉青峰忍不住笑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大步朝外走去。 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對,每次關禁閉師父都派人看守自己,為什么偏偏這次例外? 有陰謀?故意為之考驗自己心性? 也多慮了,師父那腦子能想出什么陰謀來,忘了派人看守明顯更符合他的智慧。 葉青峰心頭更有把握,走起路來都自信了不少。 “嘭!” 一聲大響傳來,門被猛然推開,撞在墻上搖晃了幾下,重重倒了下來。 葉青峰嚇得雙腿一軟,呆呆看著門口的程將軍,腦中嗡嗡作響。 而程將軍則是挺著肚子,看著倒下的門板,瞪大了眼一臉驚懵。 完了完了,失策了,這一次師傅怎么來得這么快啊! 葉青峰只覺心臟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了,情急之下思維轉動,眼睛忽然一亮,大聲道:“師父!你...你怎么又把門弄壞了啊,三個月前才裝上......” 程將軍身材很高大,是典型的國字臉,腮幫吊著贅rou,滿臉的胡須,雙眼如銅鈴,眉毛濃密,不怒自威又帶著一點憨態(tài)。 他手忙腳亂將門板扶起來又沒裝上,干脆扔在一旁,大聲道:“嗨,這門也太不結實了,一碰就倒?!?/br> 葉青峰道:“師父,分明是你用力過猛......” “啊咳咳...” 程將軍尷尬一笑,也覺得臉有些發(fā)燙,連忙正色道:“閉嘴,頂撞師傅,信不信我再關你一個月?!?/br> “師父不要,你當我沒說。” 葉青峰連忙鞠了一躬,緩緩退后,心中仍有余悸,還好提前占據(jù)了主動,轉移了師父的注意力,不然就慘了。 程將軍好像發(fā)覺了什么,皺眉道:“哎?你不是該跪著么?怎么在這兒?” 葉青峰心頭暗道不好,勉強笑道:“這不是聽到師父的腳步聲,來給您開門么?!?/br> 程將軍點了點頭,緩步上前來上了一炷香,拜了三拜,低頭時看到蒲團,眼中卻是光芒一閃,悠悠道:“青峰啊,反思得如何了?” 葉青峰松了口氣,鄭重道:“經過二十六天的反思,徒兒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并在內心檢討,追悔莫及,自責不已。” “放屁!” 程將軍一巴掌拍在葉青峰的后腦勺上,大聲道:“四個蒲團都凹進去了,分明是躺著睡了覺,你當我傻?。 ?/br> 葉青峰一秒破功,暗道師父太細心,無奈道:“師父您就饒了我吧,我真的知錯了?!?/br> 程將軍咧嘴笑道:“這話你從小說到大,我都聽膩了。臭小子膽大包天,還敢當街打人了,你是惡霸???” 葉青峰道:“我打的才是惡霸,那個混蛋當街打劫不說,還調戲人家閨女,師父,我這是懲惡揚善啊?!?/br> 程將軍瞇眼道:“這事兒歸長安衙門管,有律法制裁,和你有關系嗎?和我天策府有關系嗎?” “你打斷嫌犯三根肋骨一條腿,要不是老夫去求情,你何止挨板子關禁閉,恐怕得去牢里待著。” “可是......” “可是什么!目前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妖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膽子忽然大了起來,連長安城都敢闖了?!?/br> 程將軍兩片大嘴唇翻飛不絕,口水滔天:“派你去肅清妖物,你卻去插手長安衙門的事兒,你腦子里裝的是沙子嗎?咱們是天策府,是三界十二大門派之一,不是什么公堂衙門?!?/br> “上次十二派掌門會晤,鎮(zhèn)元子那老頭笑嘻嘻的,說我天策府專管偷雞摸狗之事,要不是老子脾氣好,非得打他一頓不可?!?/br> 葉青峰小聲道:“主要是因為打不過吧......” “還敢頂嘴?” 程將軍右手一伸,瞪眼道:“害我這么丟人,要換別人,我早拿鞭子抽他了?!?/br> 葉青峰縮了縮頭,擦了擦臉上的口水,只覺自己耳朵都要被震破了,喃喃道:“師父你就是太好面子了,咱們天策府懲惡揚善,瀟灑大氣,但求痛快,管那些閑言碎語做什么?!?/br> 說到這里,他又笑道:“而且鎮(zhèn)元子掌門那是跟你開玩笑呢,他一向很幽默啊。” “你很了解他?” “傳言如此嘛?!?/br> “我打死你這個劣徒,忘了你一身武藝是誰教你的了?還敢?guī)屯馊苏f話。” 葉青峰連忙躲閃,大聲道:“師父我錯了,我肯定跟你是一邊兒啊,下次見到鎮(zhèn)元五莊的弟子,我一定好好給你出氣。” “胡說八道,你分明就是想找借口與人比武,這么大了還心性不定,好勇斗狠,老子穩(wěn)重的性子你是半分沒學到?!?/br> 葉青峰道:“你上個月喝醉酒,不也拼死拼活要找翼國公打架嘛...” “那是秦瓊老兒太過分,故意出言不遜。” 程將軍喘著粗氣,擺手道:“行了,少跟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害得我都忘了說正事了?!?/br> “什么正事兒?” 葉青峰看了看師父,心頭忽然有些發(fā)慌。 因為此刻程將軍已經收起了笑臉,滿臉橫rou不怒自威,目光如炬,又帶著沉重。 他大手重重拍在葉青峰肩膀上,沉聲道:“青峰!” 這一掌力氣太大,葉青峰腿一彎差點沒倒,但見師父如此嚴肅,只能老實道:“師父您說...” 程將軍道:“孩子,你雖俠肝義膽,卻意氣過重,沉穩(wěn)不夠?!?/br> “師父送你一句話,國雖大,好戰(zhàn)必亡,天下雖安,好戰(zhàn)必危?!?/br> “明白意思嗎?意思是讓你既要學會穩(wěn)重心性,不可好勇沖動,也要練武不怠,保持上進。后者你做到了,但前者還沒有?!?/br> 燭光下,他肅穆的臉被照出陰晴,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鄭重。他平日里的魯莽和大條此刻似乎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山一般的巍峨與厚重。 葉青峰喃喃道:“師父,這句話是誰教你的?” “魏丞相啊?!?/br> 程將軍下意識回答,然后臉色一變,連忙擺手道:“不不,是我自己要對你說的。” 葉青峰已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程將軍咬牙跺了跺腳,無奈道:“魏征這老頭,盡出餿主意,我就說這小子頑劣至極,怎么可能一兩句話就教得回來?!?/br> 葉青峰連忙道:“師父,這一次我是真的知錯了,長安城如此大變,就放我出去捉妖除鬼吧!” “你想得美!” 程將軍道:“還想出去?看到門外的太陽了嗎?你要是能讓天老爺馬上打幾個響雷,我就讓你出去。” “轟??!” 一聲驚天巨響忽然傳遍大地,震得程將軍身體一抖。 他回頭一看,只見黑云不知從何而起,瞬間蔓延而出,遮天蔽日,封蒼蓋穹,令大地陷入一片黑暗。 狂風忽起,吹得空氣嘶咽,似嬰兒啼哭,聽得人毛骨悚然。 一道道閃電撕裂烏云,照得長安慘白一片,驚雷滾滾,回聲不絕。 葉青峰愣了片刻,頓時忍不住大笑道:“多謝老天爺賞臉,師父,我現(xiàn)在可以出去了吧!” “住口?!?/br> 程將軍壓著聲音,看著天空巨變,眉頭緊緊皺起。 葉青峰好像也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走到門口,感受著黑云壓境,大地沉重,緩緩道:“師父,夏日天氣雖然多變,但也不至于如此夸張啊?!?/br> 程將軍眼中似有厲光,冷聲道:“數(shù)月以來,長安妖物忽然增多,而且像是失去了心性一般肆意傷人,絲毫不懼死亡,反常無比。百姓也是古怪,疾病頻發(fā),觸法犯法之事愈來愈多,僅僅半年,便已超過去年總計之數(shù)?!?/br> “街道上摩擦也比較多,朝堂上更是吵鬧不休,各個大臣的戾氣愈發(fā)重了?!?/br> 他緩緩道:“這些,難道真的是巧合嗎?” 葉青峰聽得全身發(fā)寒,如果不是巧合,那什么力量如此可怕,既能影響妖物,又能影響人心,而且還是這么大的范圍。 程將軍嘆了口氣,慨然道:“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fā)生,心緒不寧啊?!?/br>